水思村的马路上如往常一般安静,没有车来和人往,我不禁加大了油门,加之酒后壮胆,头脑发热,只觉得摩托车行驶的太慢。于是,档位越加越高,油门越拧越大,发动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兴奋着我的神经。
从青泥坑到石林沟多是傍山而行的水泥路,一边是山墙,一边是水稻田,弯弯曲曲,坡多路陡,路面不算太宽,平常两辆汽车相遇,若都是小型轿车,则避让起来不费劲,就怕两辆都是大货车,会车时司机都得捏一把汗。
我骑着摩托车一路狂飙过来,面前一辆轿车正与对面行驶过来的大货车相遇,准备着相互让行,我急忙减速,虽然酒醉,但心里还是明白,不能抢一时之快,酿千古之恨,等他们会车完毕之后再前行。不多时,两车顺利实现会车让行,我跟在轿车后面,不想那轿车司机开得慢,我按着喇叭想从左边超越过去,他又生怕我超车,方向一打,行驶到了路中间,左边只留一线之窄地,农村水泥路四四方方,两侧多高出地面有台阶,车轮若行驶到边缘,极有可能走边阶而重心不稳,翻入旁边的水沟里。超不过去我便猛按喇叭,心想:这马路又不是你家的,就不能靠右点行驶?
在我一再的喇叭催促下,轿车突然猛轰油门,“嗖”的一声加速前行,断了我的超车念想,远远的把我抛在了后面。他这个动作极大的刺激了我,我心里想:你四个轮子了不起啊!我两个轮子照样追上你,不甘示弱地拧大油门追了上去,酒精的刺激发挥着作用,它不仅使我的神经兴奋,也刺激着大脑使我昏昏欲睡。都说:酒醉的人心里明白,是的,我此刻想的是回家好好睡上一觉。再看那轿车,早已不见了踪影,心里十分来气,再加油门,前面是一道弯,我没有减速,鸣着喇叭狂飙过去,就在这时,出事了,当然,我并没有想到会出事,弯后迎面突然窜出一辆面包车,而且速度也不慢。当面包车发现我时,猛向左打方向,撞向了路边的山墙,几乎同时,我下意识的扭转龙头往右边而去,那一瞬间,我感觉我飞起来了,飞在半空中,像一只自由翱翔的鸟儿一样,不用扇动翅膀,就能飞得很远。
可惜,我并没有翅膀,还渴望着飞翔。所以,我是漂浮在空中,却不知漂向何处。于是,我张开了双手,蹬起双脚,像一只青蛙在小河里游泳一般一蹬一划的,没想到这个动作还是有效果的,我双手划得越快,就飞得越高,两脚蹬得越用力,就飞得越远,哇!我心里好开心,居然可以飞这么高,飞这么远。前面有座山,我快速划动双手让身体升高,再蹬开双脚,平行着飞越了山峰。又不知穿越了多少高峰,我有些疲倦了,便不再划动双手,也不用力蹬脚,任由身体像一片树叶一样缓缓的降落,降落......不好,前面是一片水塘,我赶紧划手蹬脚,想要升高远去,却发现双手和双脚极不协调统一,要么左手先动,右手在后,要么左脚后蹬,右脚先蹬,手忙脚乱,总是不能一致,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悬在半空中四肢乱舞的大乌龟。这样的结局只有一个——“扑通”落水了,我赶紧捂住口鼻,暂停呼吸。水很深,我坚持不过三十秒便忍受不住了,不得不迫使自己张嘴呼吸,很奇妙,水居然像空气一样吸进了嘴里,然后再像身体交换一样从耳朵里呼出来,如在陆地上自由呼吸一般。我心情大好,便在水下行走起来。走着走着,水下越来越黑暗,让人心里着慌,不禁想回头,转身却发现身后似有一堵墙,根本无法回头,用手触摸,空无一物,心中纳闷,只好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亮光,我顿时欣喜若狂,朝着亮光处走去。
光亮变得越来越大,路却越难行,脚下总有磕磕绊绊的石头。我小心翼翼的一直往前走,突然眼前再次一亮,发现我已经走出了水塘,呼吸着地面的空气,回头再看,原来是一个山洞,水在山洞前像一块水幕布一样挂着,却完全不会崩塌,心下正好奇,忽然听到远方有人喊我的名字:“白添,白添,添......”声音忽远忽近,忽弱忽强,像是山谷里的回音一般。我下意识的张了张口,想问一声:你是谁?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来,这是怎么回事?我说不出话来了?我想大声的喊叫,嗓子里根本发不出声音,我感到害怕,拼命的向前奔跑,跑了很久,山洞渐远,群山围绕之中,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绿草地,盛开着各色各样的小花。时值隆冬,怎么会有这样的景象?如春天到来一般,难道我意外步入了世外桃源?心里这样想着,隐约看见花丛中有一个人站着,我连忙跑了过去,从背影看像是梅学萍,我高兴的忘了自己说不出话来,只顾一个劲的想从嗓子里迸出一句心里话来:学萍,学萍,是我,我是白添。那个人仿佛感应到了我的存在,甚至听到了我心里想说的话,转过身来朝着我笑,果真是学萍,她笑得那么灿烂,那么好看,让我深深的着迷。
幸运的是她也没有说话,我想:我恐怕进入了一个无声的奇妙世界,暂时失去了语言功能。她对我笑完就突然转身,朝着远处的山中走去,我急忙追了过去,她走得很快,一瞬间便消失在山林之中,我顺着山路走呀走,心中期盼着能快点追上她。
山路的尽头是一座矮山丘,从矮山丘上往下走便是一处村庄,隐约可见房屋座座,农田纵横,步入村中,回望那矮山丘,形状像一只大乌龟驼着一块巨石。
村中都是陌生人,在各自忙碌干活,有的劈柴,有的喂猪,有的放鸭,并没有注意我的到来,我心中疑想:难道我到了安桥乡梅学萍的家,可那里根本没有山林,更没有矮山丘,莫非,这里真是一个世外桃源?那么,学萍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迎面走来一位男青年,约莫三十来岁,手里提着一口黑锅,背后跟着一个姑娘,二十五六岁光景,抱着一口大饭甄,男青年见了我脸上面露微笑,那姑娘却看也不看我一眼。不想,那口大饭甄却“当”的一声掉地上了,并滚落到我的面前,我把饭甄盖子打开,里面是空的,只有少许饭粒粘在上面,姑娘是去河边洗饭甄的。我把饭甄抱在怀里准备给那姑娘,谁知,一刹那,前路变得茫茫,二人不知了去向。再看那口木饭甄,里面竟然满满的全是米饭,我心里想:抱着这一口盛满米饭的木甄,怎么回家呢?家在哪呢?我望向天空,看着大地,用尽全身力气却吼不出声来,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过。
忽然,天空一道强光闪耀,似有霹雳,又弹出无限彩虹,恍若时光转换,我吓得慌忙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左手平放在胸前,手腕上戴着一根灰白色的带子,上面有我的姓名、年龄,性别,护理级别及“天成县人民医院”等信息,右手搭在床沿边,上面插着输液针,盖着热毛巾。
原来,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房间不大,只有两张病床,墙上的电视机正在播放着战争片,从天花板上垂下的双钩铁杆上挂着一袋药水,药水滴得很慢,随着输液管如涓涓细流般注入到我的身体,旁边床铺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聚精会神地盯着墙壁上的电视,看来是康复了快要出院,老人见我醒来,微笑着说:“醒了?你爸打开水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他叮嘱我看着你。”
“嗯,我躺在这里是怎么回事?”我点了点头,又张了张嘴,生怕自己不能说话。
“怎么回事要问你自己?”老人回答道。“听你爸说,你已经有二天二夜没醒来,他都担心的睡不着觉,还有你母亲,没人的时候,对着墙壁偷偷流眼泪。”
老人似乎很了解情况,在我没醒过来的时候,父母亲没少和他聊天,也着实担心的够呛,唉,我怎么这样不争气,老是让他们担忧!
“我妈也来了吗?”我问道。
老人回答道:“一整天都在这儿,下午才回去,和你爸轮换着照看。”
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出来,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喝酒了,哪怕是最要好的朋友相劝,也不会再喝。
父亲提着热水瓶慢悠悠的走进来,那个曾经在我心目中不苟言笑、威严的从小让我惧怕的朴实农民,如今,岁月把他的背压得微驼,头发花白,身体干瘦,走路也慢了起来。就在几个月前,我们姐弟三个商量着给父亲办“七十岁寿辰宴”,父亲却严词拒绝,他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最期盼的事情是:我的小儿子白添尽快结婚,他结婚了,你们再来给我祝寿不迟,否则,我没有这个心情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