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归正传吧,我正把双手倦缩在袖筒里,像旧时店堂里的小伙计一样,坐在树下的寒风中等待生意开张,绵柔的细雨“滴滴答答”响个不停,雨水顺着红红的大伞滴落,在荧白的灯光下闪着亮光。
突然,从远处跑来两个人,一高一矮,慌慌张张的跑进大伞来避雨。二人惊魂未定的样子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我不敢吭声,更不敢出大气,定定的看着他们,二人看起来很眼熟,一时却记不起。
远处的路灯下跑来了一群人,冒着雨大声叫喊着指向这边,像是来追赶这两个人,二人顾不得擦去额头的汗水和头顶的雨水,又冲进了冷雨中。
来人近了,我却认识他,是荷花超市的保安队长王强,后面跟着三、四个保安,手里都拿着钢叉、短棍。王强对我说:“那两人是小偷。”
我指了指前边,并快速拿出手机在“摊贩群”里发了个信息:有小偷,前边的拦一下。
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一阵叫骂声,伴随着嘈杂、沉闷的喊打声,一群人围着,像小时候农村过年时杀猪的场面,紧接着,便是痛苦的哀嚎声。
好奇心驱使,我赶了过去,只见刚才那两个逃跑的人被王强等众保安围住,其中一个已经被打趴在潮湿的雨地上,正在痛苦的哀叫着,另一个则站着,一副不屈服的样子,王强脱了脚下平底鞋,照着那人脸面便是“啪啪”两下,一边用力打,一边大声喝问:“说,偷几次了?”
那人咬着牙不吭声,王强又扇了他两个鞋底,众人都围着看热闹,我依稀记起面前这个人便是前几天在我的烧烤摊上说韭菜里有沙子,然后没有付账的人,我心下大悦,想着:这报应也来得太快了!
不一会儿,前面警灯闪烁,几声鸣笛,围观人群退向一边,警车上下来两个警察,把二人都带走了,王强和众保安还在那儿骂骂咧咧。
警车远去,王强拱手抱拳对人群中那对北方父子道:“多谢二位相助,这二个贼是惯偷,还是‘枪手’,屡屡对超市下手,我们已经注意他们很久了。”
那年老的父亲道:“这条街摆摊的都认识他们,也都吃过他们的亏,前几天,他们在那个新来的卖烧烤的小伙那儿搞讹诈,俺们想站出来说话,他们认得俺们,没讹成就走了。”
“新来的卖烧烤的小伙”分明说的就是我,难道,我错怪了他父子二人?我的心里感到一阵愧疚和温暖,原来那天,他们不是在看热闹,而是想帮助于我。
这件事以后,我感觉到:这世上不乏有坏人,但也一定有好人,而且,好人一定比坏人多。
过了几天,“摊贩群”里发出消息:三马街不能再摆摊了。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伙像泄了气的皮球,有人说:转移地点,去另一个“三马街”;也有人说:这不是长久之计,赶紧改行......
叽叽喳喳讨论了一天,最终,群暂时保留,但不时有人退群,看来,这生意不好做了。
打工的时候,每个月只要盼望着月底发工资就行了,可现在不行,没有收入就要饿肚子。下午,我骑着共享单车出去兜了一圈,天快要黑的时候,路过四云路,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流动摊车,男男女女,都是陌生面孔。天空飘着细雨,不时的刮起一阵寒风,令人不禁抖寒颤,这些人衣着普通,身上从头到脚泛着油光,女的头戴毛线帽,脖子上围着花围巾,男的则戴着车夫帽,嘴里叨着香烟,脸皆冻得通红,嘴里呼出的热气像一团团白雾。路口站着一个穿青绿色雨衣、头戴大盔帽的交通辅警,他身上的反光条纹在车灯的照射下显得特别耀眼,肩头的对讲机不时的响动也显得他更加与众不同,这群人在这个冬天的雨夜,相约在四云路口。
天慢慢黑下来,不时有车辆和下班的人群路过,做煎饼的已经迫不及待的摆开摊子揉起了面团,烤串的,做麻辣烫的,炒粉干的......各种小吃经营贩也都紧张有序的忙碌铺张开来,熟悉的场景,像在三马街一样,他们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四云路比三马街较为偏僻,且是一条横着的小街巷,由于正前面的昌立路在修建地下走廊通道而禁行,经过昌立路的汽车都纷纷绕道四云路,这也是辅警站在路口和摊贩们选择此地的缘故吧。
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不放弃这份小事业,继续到四云路上去卖烧烤,虽然那是一个陌生的环境,但没有什么比生活没有经济来源更可怕,每月房租要交,每天饭要吃,还有未来要期许,想到这些,不管怎样都要坚持下去。
次日傍晚,我骑着电动三轮车拉着烧烤设备和桌椅来到四云路。由于初来乍到,不敢随便占用摊位,在挨着一家面馆的转弯路口,我停了下来,和其他摊位保持了较远的距离,这样的远离,不但避免了喧宾夺主争摊位,而且地处分界点的黄金地段,更有利于我安静的做生意。
夜幕缓缓降临,带着初来的新鲜感和美好的期许,撑开避雨的遮阳大红伞,挂起电瓶节能灯,燃起炭火,筐出串好的食材,满怀期待的准备迎接生意上门。
雨夜的四云路,很安静,只有从树上掉下来的雨滴显得特别的忙碌和烦躁,“滴答、滴答”,这边响过那边又起,此起彼伏,像是没完没了似的。路上偶尔穿梭而过几辆亮着大灯的汽车和走过三两并肩的行人......这样的场景,很孤寂,令我十分的烦躁。
对面站岗执勤的交通辅警似乎看出我的忧虑和不安,慢悠悠的走过来说:“别着急,还没到高峰时间,到了十点以后,工厂加班的工人下班了,人就多起来了。”
他说得好像特别有经验,我礼貌地面露微笑,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是新来的吧?这儿恐怕不好摆啊。”他又说道。
“嗯,以前在三马街那边。”我回答道。
“那儿不让摆?”他问道。
“是的,只有转道这里了。”
他理解似的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跨步去了另外一个方向。
雨点滴答,时光慢行,望着漆黑的夜,不一样的孤寂感,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逐渐清晰起来。坐着无事,便发信息给梁若若,她总是要隔很久才会回复,我不敢相信以后和这样的人共此一生是多么的清冷,但这样的念头很快又被我的包容、隐忍所淹灭,或许,她在加班很忙,或许,她没有看到信息,或许......其实,我不包容、隐忍有什么办法呢?因为,我找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晚上十点钟过后,雨水停飘了,路上车辆稀疏了,换之而来的是行人越来越多,这正是我所期盼的。有穿着厂服的工人走来,三五呼朋的点起烤串、啤酒,落座于旁边的桌椅,一边掏出香烟散一圈,一边谈论着工作的事情,像极了我曾经经历过的打工岁月。
人渐渐多起来,两张桌子显然不够用,好在有不少人是理解的,打了包拿回去吃,我一边忙碌着,一边客气的招呼着,心想着明天要多加两张桌子才行。
不知不觉夜已深,街上行人渐次稀少,看看手机已经凌晨一点零九分了,还有三个年轻后生坐在那里,一人手里拿一瓶啤酒,从他们后背工衣上印着的大字,我知道了他们是搞汽车修理的,工衣上沾满了灰尘,脸上似有油垢,见我开始收摊,三人拿起啤酒一仰脖,“咕噜噜”把剩下的全喝完,其中一人起身道:“老板,多少钱?”
我早已算好了,便微笑着脱口而道:“一共八十三,收你们八十元。”
“用手机付!”那人打着酒嗝说。
送走最后一拨客人,我松了口气,一边心里开心地盘算着今晚的收入,一边把桌椅收拾上电动三轮车绑好。
“喂,明天不要在这儿摆摊了!”突然,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回转了身,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站在我面前,浓密的小胡子,黑长瘦脸,短寸飞机头,耳朵上有耳钉,脖子上挂着银链子,个头看起来要比我高一截。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在这儿摆?”我疑问道。
“短寸飞机头”指着旁边的面馆说:“因为,你在这儿会影响我的生意。”
我笑了,反驳道:“你做面条生意,我做烧烤生意,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有影响?”
“当然有影响,他们都不吃面改吃烧烤了,你不在这里的时候,我每天晚上能卖出五十碗面条,但是今天晚上只卖出二十碗,看你是初来乍到,不懂这儿的规矩,我也不好赶你走,今晚就算了,明天别再来摆了,要摆也和他们一样,离我的面馆远一点!”“短寸头”一边说,一边指着远处那一簇灯火通明的流动摊贩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