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那天,父亲借了二叔的自行车,哥哥骑着姐姐为他买的新自行车,拉着大木箱、被子、水桶和一些生活用品,去了西泉乡中学报名。我独自一人带着未完成的暑假作业到水思村小学报名,我读二年级了,班主任还是那个美丽的眼睛会说话的李老师。一个暑假不见,李老师看起来似乎比以前苍老、憔悴了一些,也更显威严了。交好学费,领完课本,李老师先给我们安排座位,我想和凤英坐一张桌,李老师却把凤英安排在第一排和学习成绩最好的班长吴遥成为了同桌,我被安排和一个个子高高的插班生坐在了最后一排,这个插班生名叫黄爱国,瘦瘦的,长得眉清目秀,白白净净,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个头比我高出一个头还要多。
安排完了座位,李老师站在讲台说:“白添、蔡涛、李曲、郑滨,你们四个留下,其他同学回家,明天开始正式上课。”
讲台底下一片安静,没有人立即离去,而是都把眼睛看向了最后一排的我们四人,似乎都想知道我们留下来的原因。班长吴遥举手站了起来,轻声说:“李老师,您不是安排说下午大家一起大扫除吗?”
李老师看了吴遥一眼,脸上露出会心一笑,眼睛瞄着我们四个说:“不用你们打扫,自有人会去打扫。”
吴遥坐下了,其他的同学也似乎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答案,纷纷收拾书包准备离去,而我们四个听了,脸都要绿了,心里“扑通扑通”的直跳。
待所有同学离去,李老师把我们四个叫到讲台前站成一排,看着我们道:“知道为什么要把你们留下吗?”
他们三个站得笔直都不敢吱声,只有我回答说:“因为要大扫除。”
李老师见我回答了,手里拿着黑板擦,缓缓向我走过来,我心里有些胆怯,生怕她会拿黑板擦在我脸上刷一下,直到她脸上露出了笑容,我才放下了胆怯,可是,我发现她的笑容并没有以往的纯净和友好,她对我说:“嗯,回答很好,那为什么要单独留下你们四个人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老师偏心。”我脱口而出道。
“胡扯!”李老师把黑板刷重重地扔在讲台上,激起的粉尘在空气中跳着舞。四人都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惊悸了一回。
李老师又看着我道:“白添,知道为什么安排你坐最后一排吗?”
我答:“因为我个子长得高。”
李老师忍不住笑了,似乎这是她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去,到溪水边照一照,到树底下量一量,看看你有多高,有多美?”
我才不去,这都是捉弄人的伎俩,我说:“因为我傻,喜欢打人,所以老师不喜欢我。”
“错,因为你不爱读书,不好好学习。”李老师纠正道。
我不吭声,李老师转过身去,在讲台上拿出一本“暑假作业”对蔡涛、李曲、郑滨道:“你们三个也一样,整整一个暑假有二个月的时间,一本这么薄的暑假作业本都没完成,更不用说要你们背课文了,你们天天都在干什么?”
三人还是低着头不说话,我抢着说:“老师,我有背课文。”接着,就大声背起了《乌鸦喝水》:“一只乌鸦口渴了,到处找水喝......”
“停!”李老师大声道。“白添,你把语文作业做完了,数学作业为什么不做完?”
我嗫嚅道:“老师,我不会。”
李老师不说话了,许久,问蔡涛道:“你干吗去了?”
蔡涛支吾着道:“鱼......钓鱼......捞鱼。”
“李曲,你呢?”
“我也在......钓鱼。”
“郑滨。”
“我在......捞鱼。”
“这么说,你们三个都成猫了,这么爱吃鱼?”
李老师没有了往日的温柔,目光里透着像狼一样的凶狠,她盯着我们四个道:“以后,你们四个坐最后一排都给我老实点!别以为我女老师好欺负,如果谁的学习成绩上来了,我就调他到前排坐。”
我们还是低着头不说话,蔡涛却在偷笑,这不经意间的一丝暗暗得意,恰巧被李老师瞥见了,她指着蔡涛道:“你笑什么?”
蔡涛不敢笑了,李老师继续说:“你不要笑,以后,就没这么开心了。”
于是,我们都板起脸,即使非常想笑,也只有忍着。李老师踱了一会儿步,望望教室外操场上非常热闹的风景,那里高年级的同学正在打扫操场,李老师走了过去,不知说了什么,那些同学都欢快的走了。回到教室,她对我们说:“今天下午,你们四个先把操场扫好,再把咱们教室里的窗户玻璃、桌子、凳子统统用抹布沾水擦干净,最后去把学校两个厕所打扫干净。要是扫不干净,这个学期,厕所都是你们四个人承包。”
天啊,李老师怎么这么心狠?没完成作业就要这样对待我们吗?我心里暗暗想道。她以前可是一个温柔的女老师......虽然我常不听话,但也只是叫那个黑面文老师来吓唬我一下,为什么过了一个暑假,就变得这么快?
我们四个人扛着扫帚先去打扫操场,蔡涛却说这样做事慢,耽误时间,不如分工做得快,他建议:他和郑滨去擦教室里的窗户玻璃等,我和李曲扫操场和厕所。李曲竟然答应了,我却不答应,我说我要和你们互换,你们去扫操场和厕所,我和李曲擦窗户玻璃。蔡涛不同意,郑滨也不同意,他说:你们穿得脏兮兮的就配去扫厕所。我听了,顿时浑身冒火,揪住郑滨道:“你再说一次!”郑滨用力推开我:“说又怎样?”我挥起拳头就打过去,他挡了一下,也挥拳过来,我们两个扭打在一起,在操场的泥地上翻滚,蔡涛和李曲慌忙过来劝解,围观的同学一大群,我狠狠揪住郑滨的头发,他紧紧抱住我的腰,一会儿我把他压在底下,一会儿他又翻过来骑在我身上,二人打得不可开交。李老师闻声赶过来我们才停了手,她叫我们站好,板起脸问道:“为什么打架?”郑滨指着我说:“是他先动手的。”我说:“谁让你嘲笑我。”
李老师看了一眼郑滨,又走到我身边,说:“白添,我发现你越来越不老实了,不是骂这个就是打那个,难道你真如别人所说的......?”
“我不是,我也不傻,他和蔡涛想捉弄我和李曲,我不能忍受。”我生气地回答道。
李老师无语,又问郑滨:“你为什么嘲笑他?”
郑滨嗫嚅着说:“他本来就穿得破破烂烂,像个要饭......”
李老师训斥道:“住嘴,你们是同学,要知道有多么难得的缘分才会坐在同一个教室里共同学习,以后长大了,你们会怀念这份难得的同学情,现在你们要互相帮助,互相爱护,而不是互相捉弄,互相嘲笑,懂吗?”
我和郑滨都点了点头,但心里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这句话的份量,只是觉得老师说的一定没错。李老师又说:“两人握个手,算是言和。郑滨,你一个人去打扫男女厕所。白添,你去擦窗玻璃,蔡涛、李曲打扫操场和教室。”
我先伸出了手,郑滨没有和我握手,气乎乎地扛着扫帚往厕所方向走,我提着水桶、抹布去教室里擦窗户玻璃,蔡涛和李曲二人看着我们,像大人一般的摇头叹气。
我很快就擦完了窗户玻璃,蔡涛、李曲也扫好了教室和操场,我们不约而同的往厕所走,郑滨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拿着扫帚慢悠悠、愁眉苦脸的在那里晃荡,看到我们来了,他低下头去,看着地上。
蔡涛说:“我和李曲去打水,傻添你来冲洗。”
我点着头道:“你们去吧,保管冲干净。”
郑滨听了,抬起头来笑了,脸上却红红的,想说什么,但又没说。
我挼起袖子,接过蔡涛提来的水桶,一遍遍反复的冲洗,郑滨不再捂鼻了,用扫帚扫着过道,四人合作,一会儿功夫便把男厕所打扫干净了。
去扫女厕所的时候,我们都不好意思过去,蔡涛一马当先,在女厕所外大喊:“里面有没有人?快出来,我们要进去扫厕所了。”里面没有人出来,蔡涛又喊了几遍,李曲说:蔡涛像电影里的“狗汉奸”。我们忍不住都笑了。
四个人再次成为“难兄难弟”,坐在了教室的最后一排,蔡涛和郑滨坐一桌,我和黄爱国同桌,李曲一个人坐张桌子。只要不是班主任李老师和文老师的课,我们都趴在桌子上睡觉,事实上,文老师教数学兼体育,体育课是我们的最爱,我们都喜欢踢足球,文老师却要我们练乒乓球,但又没有桌子,连球拍都买不起,只有就地取材去父亲那儿偷来锯子锯一块木板,用旧拖鞋向走街串巷的挑担货郎换个乒乓球,对着墙壁练习,家里的墙壁还不行,有钉子,一个乒乓球很快便报废,学校吧,教室的墙壁上是干净,但同学走来走去,一个不小心,不是碰到人就是乒乓球被踩扁......
开学之后,那时的我们没有真正领会到学习的目的,只是觉得在学校里就是一种生活,一种慢慢长大的过程,一种不同于家庭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