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降大雨,挨到第四天,虽没有降雨,天却是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倾下雨来。经不住老王的电话连续催促,我请了同村的余大海去拉羊,余大海四十多岁,开一辆把式三轮摩托,后面有拖斗,又加装了雨棚,只是前面是敞开着的。
天成县与铜长县交界处恰逢一个长坡,坡上归天成县管辖,坡下属铜长县。途经这个地方时,坡下突然冒出几名交警拦住了去路,余大海是个老司机,想掉头逃跑,可眼下显然来不及。这下好了,拦下来,敬礼,看驾照,询问一番,围着摩托车看一圈,说:这车不能载人,又私自加装雨棚,自觉去铜长县交警大队交罚款。
余大海仗义,说罚款他承担,却固执的非得今天就要去交,这么一折腾,又得转道去铜长县城,没到县城,天就下起了大雨,把式三轮摩托是敞开的,没有遮雨装置,二人停在路边一废旧厂房里避雨。这时,我才发现,这个厂房是十五年前我刚从学校毕业时跟随哥哥来做工的地方,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眨眼,我就从一个青春少年,变成了一位中年大叔,十五的时间,经历了太多太多。贾辉、曾圹、汪秀秀,还有那个忘记了姓名的“短发大眼妹”......这些曾经在我生命旅途中留下足迹的人,如今,也不知怎样了,恐怕,也都只剩回忆了。
雨稍有停歇,余大海发动摩托,驶向县城,我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那个破败陈旧的厂房,它曾承载了我的青春和幻想,欢笑与难过,如今,再来回味,除了感叹时光,更多的则是感谢它曾陪伴过我。
从县城返回,天色又暗了下来,风云际会,乌云满天。余大海一跺脚,把摩托车打着了,调个头,向着目的地驶去。
半路,倾盆大雨“噼噼啪啪”就下来了,于路无掩体,大树底下不敢去,害怕突然一声惊雷。
二人瞬间沐浴在大雨中,雨水顺着脸颊、额头浇遍全身,凉透了!身体,心里,可曾想过这般待遇?想象中,未来应该处处阳光明媚,鲜花盛开,就是在过往的打工生涯中,也不曾受这样风雨之苦,这么想来,打工还是自在的,风吹不着,雨淋不到,晒个太阳还是在寒冷的冬天。
终于,看到前方有一座高架桥,余大海一拧油门就到了那桥下,二人在桥下避雨,拧干衣服。余大海说:“这天气,这路途,白老板,你看是不是再加点路费钱?”
“加多少?”
“三十。”
余大海虽说是个实诚人,但也学会了坐地起价,我不禁想起几天前表弟对我说的一番肺腑之言,他对我做买卖,真的感到担忧。
到达那个偏僻的小山村时,雨终于停歇了,看着羊一只一只地被老王像宝贝一样的抱上车,心里有一丝丝欣慰。
回来的路上,没有下雨,还出来了太阳,阳光总在风雨后,我心里想:这是不是在预示我的未来。这样想的时候,心里不禁多了几分美好的期待和努力前行的力量。
就这样,颇受波折地把羊买回来了,此时,天已近黄昏,父母亲提着鞭炮,等待在老房子的羊圈前,前来围观的除了老刘夫妇,还有,从前养过羊的青泥坑陈老三。
母亲抱怨说:“吃过中午饭,我和你爸就坐在这儿等,等待了一下午你才回来。”
“路途遥远,下着大雨,路上又被交警查了。”身上湿透的衣服已经干了,我已经精疲力尽,小声回答道。
“噼哩啪啦”的鞭炮声中,一只只山羊被赶进了羊圈前的“运动场”内,那个运动场是我用毛竹按羊只大小留下间距扎编好的栏杆,谁知,这些羊一进去就冲破了栏杆,径往山后走,山后是绝壁,羊群就往上爬,如履平地一般,攀爬技术堪称一流,一只只站那儿一点不头晕,不害怕,舔壁上的岩石,啃壁间的杂草,把我们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父亲笑说道:“看你做的‘豆腐渣’,不费吹灰之力,就被羊群攻破。”
我想:这些羊大概是饿了,老王知道我会去拉羊,全天把羊关在圈里。父亲说,把领头羊找出来,赶进羊圈,其它羊就进来了。
之前看到老王用绳拴扣住两只老母羊,其它羊便不离去,还好,这两只母羊并不像它的孩子们那般顽皮爬上陡峭的山壁。
母羊的呼唤,羊群渐次从山壁上下来,进了羊圈,我的心也终于安静了,夜里,我梦到了很多羊,它们都那么顽皮,不听从我的指挥,把我急出了满身大汗......
一觉醒来,窗外又在下雨,通过网上学习到的资料,早上有露水的草,羊是不能吃的,下雨天不能放羊,可昨天一天没吃草的羊儿们听到我的脚步声,一齐“咩咩”的喊开了,那叫声仿佛在说:主人,我好饿!
披上雨衣,背起竹篓,拿起镰刀,去野外摘葛叶,割芒草。路上遇着老刘,看我背着草,仿佛明白我的意图,说道:“这点草,还不够填满一只羊的肚角落。”
我没有放弃,有一点草,总能缓解一下它们的饥饿。打开羊圈,这些家伙就纷纷围了过来,看见草叶,眼睛都是绿的。个别胆大的,趁我不注意偷吃竹篓里的草叶,我大声喝叫着,像平常喂鸡震慑那些试图混水摸鱼的鸭一样,羊被我吓着了,都呆立着,竖起耳朵看着我,我享受着“指挥官”特有的威信,把葛叶和芒草放入食槽,准备下一秒就让它们列队吃草。
谁知,才放了二大把,羊群就一窝蜂拥了过来,冲向竹篓,食槽,任凭我怎么大声喝叫维持秩序,都不管不顾的抢吃开来,特别气愤的是它们竟然把架在空中的食槽打翻了,接着,又钻进竹篓里直接开吃。
一阵洗劫,地上满是葛叶和芒草,仿佛古代战场上刚刚经历了一场拼杀。然后,一切又安静了,这些头上长角的家伙,各自站立着,恢复了原来散乱的“吃瓜群众”队形。我心疼地捡起地上的残草败叶,放回摇荡不停的食槽里,再招呼它们过来吃。不好意思,它们都不买帐,个别听懂我的意思,近来闻闻,然后,那蹄子就开始往后退了。
“掉地上的草,哪怕不是很脏,羊也不会再吃的!”我想起了陈老三昨天说的这句话。
宁肯饿着肚皮,也不吃掉地上的草,这是一种挑剔,还是一种气节?管它什么,反正是白白浪费我一番辛劳。
简直太可气了,我把这些草叶如数用竹篓背出羊圈,羊圈外站着老刘,带着开玩笑的态度道:“你这是没事瞎折腾呢!”
我又没理他,我知道,在他心中,我的到来,打破了他们的宁静。他对我这个羊圈很是厌恶,只是没有明说出来。
中午,天放晴了,我心里有些高兴,吃些米饭,便去放羊,打开圈门,羊儿们便迫不及待、争先恐后地涌出,把站在圈门边、栈桥上的我直接给挤了下去。
待我反应过来,“大部队”已经直奔“前线”了,我赶紧跑出去,此时,正值中稻栽植期,门前多是刚栽下的稻秧,二十来只放荡不羁的家伙,饿鬼一般冲向绿油油的稻田,害怕吃人家稻苗,我赶紧于路旁折了一根树枝去驱赶,可二十来只羊,驱赶了这只,又漏过了那只,羊只像满天星似的布满屋前的田埂。
好在,山羊只对田埂上的青草感兴趣,空旷的老石林沟,住户只剩下老刘夫妇,而农业机械的发展,渐渐替代了传统的耕牛,所以,田野里到处都是安静生长的青草,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养羊的决定。
吃稻秧的羊是存在的,就比如我们身边不乏有一些另类的人,吃稻秧的羊,好比是一锅粥里的一粒老鼠屎,很讨厌,但又拿它没办法。驱赶几次,仍旧屡教不改,这样可不好,农民伯伯辛苦栽的稻秧,不能让它咬嘴里连根拔起糟蹋了。
我想了一个办法,打电话给父亲,让他配合我一起把羊赶到山谷里去,之前,我也有想到过在哪里放牧,毕竟,羊不能接受人的教育,安分守己地在稻田间只吃草不吃稻,又不能像牛那样让人牵着鼻子走,只能往山上赶,像杨高兴家的羊一样,在高山密林里活动。
石林沟的山没有中和村杨高兴家那里的山高海拔,峡谷更谈不上,但却连绵在一起,小时候放牛经常把牛放丢了,这些群山间都无人居住,找寻起来要走很远的路,这也让我有些担心,万一这些家伙翻山越岭去了哪,我又不能张贴“寻羊启事”,也不能给它们装GPS定位,更为担心的是山里可能还有吃羊的动物存在。
父亲很快过来了,通过围堵叫嚷,把这些不听话的家伙淌洼过桥赶向山谷。羊是很怕水的,一点儿水洼都绕着过去,这让我以后充分利用到了这一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