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的话,让田婶很受用,她神情愉悦,近乎飘飘然起来:“人,这一辈子,不就图个有儿也有孙嘛!这样才叫圆满,才叫幸福,才叫后继有人。”
跟着表弟出了房间,田叔已经没有坐在堂屋了,表弟说,热心的田叔想必是去找儿子去了。
“刚才那个胖女人是他们从越南娶回来的儿媳妇,他儿子四十多了,在本地娶不到老婆,才想出这么一招。这女人呀,再怎么样都能嫁出去;男人就不同了,年龄大了,又没钱,难着呢!”表弟悄悄在我耳边轻声道。
我不禁大吃一惊,同时也明白了她为什么一直坐着不吭声,想必是言语不通。
表弟继续低声道:“去年生了一个女儿,生完女儿,不知怎么就跑了,被他们追回来。田婶天天在家陪着,不让她走,说非得给他家添个孙子,这样就算哪天跑了,也总算留了个后!”
我轻轻的点头,倒是对他那句“这男人呀,年龄大了,又没钱,难着呢!”铭记于心。四十的男人,步入不惑之年,青春不在,体力失衡,身材发福,头发不再浓密,各方面衰老迹象明显加剧,且一去不复返,这个时候,若还是光棍一条,真真是一件悲苦的事情,想到十年后的自己,会不会......不敢想象,我得抓紧努力啊。
“你看她胖成那样,言语又不通,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也只能当生孩子的工具了!”
多么冰冷寒凉的话语,多么残酷无情的现实,在这人前笑脸,人后冰凉的世态面前,我对他们的笑脸感到僵硬,甚至,感觉到一丝颤栗。
田叔的儿子,个头不高,皮肤黑黑的,身材瘦瘦的,有些显老,乍一看上去,以为是田叔的弟弟。他正在山上干着活,被田叔喊了下来,目的是让他带我们去买羊。
我和表弟再次为田叔的热心而感动,心想着没带些礼物来实在过意不去,表弟却不以为然,说习惯了山里人这样的淳朴、好客,我的心里只剩无尽的感激。
田叔的儿子带着我们去找他们村里的“养羊大户”,经过路边小店,我心里耿怀于田叔的热情,决定给他儿子买一包好烟和一瓶饮料。
小店里,有一桌人在打麻将,旁边聚集了不少看客,看客中有认识表弟的,拍着表弟肩膀,打着招呼道:“何老板,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表弟和这人互敬香烟,客气一番,道:“替我表哥寻羊买!”
“你要买羊啊?这就巧了。”那人笑说道。
“怎么,你有路子?”表弟问道。
那人抽了一口烟道:“我家隔壁邻居老王,最近听说要把羊卖了出去打工。”
“有多少只?”
“不太清楚,大概有二十来只。”
一旁的我听得清楚,连忙插话道:“不如,去他家看看。”
那人也爽快,便领着我们向他家去,田叔的儿子告别我们回家去了,三人沿着小路向着山里进发,沿路陡峭,只能步行,我心里感慨:原以为“石林沟”是穷乡僻壤,如某些人所说“鸟不生蛋的地方”,而今天到了这里,也只能说:山外有山。
走了近半个小时,才到半山腰,向下俯看,可见屋舍座座、稻田畦畦,弯弯的小河和贯通林立的电线杆。山腰风大,吹着极为凉爽,看着眼前的美景,颇有几分别致。
那人把邻居老王请了出来,老王并不老,大概三十六七岁的模样,待说明来意,老王领我们去看羊,羊就在屋前山脚下放着,一入眼帘,便见两只母羊被长长的绳子拴扣着,在有限的范围内觅食活动,使得其它山羊不肯远去。羊群参差不齐,大小不一,与前些天参观的杨高兴家的羊相比较,简直有天壤之别。羊被身为淡褐毛色,腹部浅白,个头不大,四肢短矮,脸颊有两道白色条纹,见人就“咩咩”的叫开了。
当时,流行养殖的是“黑山羊”,而这群“褐色羊”显然不入流,心下有了退意。老王从我的脸上仿佛看出了顾虑,解说道:“这羊叫‘麻羊’,体格虽小,却是正宗的土山羊。现在城里人都喜欢乡下带‘土’字的东西,什么‘土鸡蛋’、‘土蜂蜜’,但凡有个‘土’字的,在城里一定畅销,价格高点都无所谓。时下,养殖场都是些高头大耳、肥嘟嘟的羊,一看就是喂饲料、添加剂长大的,价格点也就上不去,哪比得乡下这些纯天然吃草长大的‘土货’?”
“话是有理,不过这些土羊生长缓慢,经济效益也就低了。”表弟插话道。
“谁说的?土羊生长发育也很快的,我起初就五只母羊起本,一年多时间,已经发展到二十只了。要不是想出去打工,我是断然舍不得卖的!”老王辩说道。
“那你准备卖什么价钱?”我问道。
“本地行情,二十二一斤。”
我心里大喜,表弟果然带我来对地方了,比老家的价钱每斤要便宜三块钱,但看到这些山羊个头不大时,我又有些犹豫了。
“大母羊五只,小羊十四只,羯羊(骟掉的公羊)一只,外带肚里怀两只,一共二十二只。”老王指着游动的羊群计算着。
“没有种公羊吗?”我又问道。
“没有,像我们这地方,山上到处是羊,还怕配不上种?所以,也就没买种羊。”
很显然,这些羊是管理粗放,毫无精细化可言,极有可能是在自由配种之后的近亲繁殖,导致羊群逐渐退化。
“你回去买头种公羊,这些母羊很能下崽的,一年之后,包你翻倍增长。”老王说着一些推销的好话。
“不如这样,且不论斤算,二十只羊,估个价,一口价成交!怎么样?”表弟伸出二个手指头提议道。
“不对,是二十二只。”老王扳直了表弟另外两个手指头争辩道。“母羊一般一胎都下两,若不信,到时可找我退钱。”
“你估个价吧?”我不与他争辩,只想知道价钱。
他伸出一个手指头比划道:“最少要一万二。”
“一万二除以二十二.....”我拿出手机计算器开始盘算起来。
“平均一只羊要花到五百四十五。”不等我计算,表弟已经口算默念出来了。“我看小羊占了多数,那肚里也不知道有几只,不如,干脆一万块钱得了。”
这时,先前和表弟打招呼的那人也劝说老王道:“你急着要出去打工,能卖就卖了,何老板是可靠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老王还是有些不太愿意,望着羊群,抽着闷烟,嘴里喃喃道:“天晴下雨,风里雨里,跑疼了腿,累弯了腰,养羊人的辛苦谁知道!”
听了他的话,我心里顿生怜悯,养羊不易,多给一些又何妨?表弟仿佛看透我的心思,一把拦住我,递了个眼色,向前抱拳道:“老王,你不卖,我们也不强求,你的羊在,我的钱在,生意不做仁义在,权当交了你这个朋友。眼下,我们哥俩还得去寻羊买,就不耽搁时间了!”
说着,表弟就拉起我往山下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叮嘱道:“千万不要回头看。”
走了三五十步,突然,后面就传来了老王的声音:“何老板,等一等!”
表弟笑了,我知道他获胜了,老王答应以一万元的价格把羊全部卖给我们,而表弟并没有忙着应承,而是继续“杀价”。
“老王,说实话吧,你这羊不怎么好,我们都看不上眼,但你说你要急着出去打工,我们勉强买下,但这价钱还是偏高。我只能出八千块钱买下,你愿意卖则卖,不愿意的话,我们去找下一家。”表弟说道。
“你们......”显然,老王没料到表弟会继续杀价,睁着惊愕的眼神,不知所云了。
“算了,一万就一万吧,咱们不能言而无信,也照顾照顾老王养羊的艰辛不易!”看到老王脸上拢聚的愁眉,我发话道。
表弟没有应声,但脸色显然不好看,我明白他的脸色是摆给我看的,我继续对老王道:“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雇车过来拉羊。”
老王满心欢喜地应承着,回来的路上,表弟脸上仍有不悦,一边开车,一边唠叨道:“俗话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如果你要仁慈,就不要做一个生意人,生意人除了要有敏锐的眼光和聪慧的头脑之外,最忌有妇人之仁,你要明白:要想发财,心就得狠一点儿。”
听着表弟的话,我的心里仍在回想老王那抽闷烟,看羊群的愁容。或许,是我太仁慈,眼看着表弟又替我杀下价来,我却担心人家吃了亏。
“既然他已经表明要出去打工,我们大可抓住他这一弱点狠狠的杀价,若不是你急着表态要买,八千块钱他铁定会卖的!”表弟语气十分肯定道。
“以后,你要真走上了生意买卖场,我都替你感到担心!”许久,见我不说话,表弟叹了一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