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马路,跨上摩托车,踩了几脚发动着,往水思村方向行驶。过了岔路口,再转过一道弯,迎面见路旁停着一辆警车,警车旁边站着二个穿制服的警察,挥手把我拦停了下来,从制服的颜色和大盖帽我辨认出是交通警察。其中一名警察走过来向我敬了个礼,然后要我出示驾驶证和行驶证,我摇头说“没有”,他就拔掉了我的摩托车钥匙,叫我下车,然后卸掉了搭在摩托车后座上的两只菜筐,抬上了路边停着的一辆中型栏杆货车,货车上还有许多查扣的各种型号无牌摩托车。
看着摩托车被抬走,我不禁想哭,后悔自己不应该贪玩想去捉鸟,如今倒是误了正事。我打电话告诉姐夫“摩托车被查扣”的事情,姐夫没有吭声,沉默了一会儿,说过二天去交警大队补办手续,我不好意思再借他的摩托车,可自己又买不起。
生活又回归到无所事事,每天坐在家里看电视,或是忧叹未来。哥哥也一样,什么不干,父亲建议他去凉席厂做工,他坚决不去,仿佛那是一道刻录在心间的伤疤,永远也不想回头。
二叔对我说:“啥也不干可不行,人会越来越懒,现在父母健在,有大树靠着乘凉,将来的路,不还得靠自己走?”
我抱怨说:“我干啥也不行,外出打工怕苦,家里做事怕累,从小读书不用功,做点小生意也做不好,我能干什么?简直一无是处。”
“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不是一无是处的。”二叔颇有见地的说道。“你不想打工,就去当兵好了,趁着年轻到军营里去锻炼锻炼,别闷在家里,哪怕再难也要走出去,那样才会有出路。”
在我的心里,从小就想当兵,二叔的话正与我不谋而合,但想到的不是如何有出路,而是能够穿着军装,英武神气的令人羡慕。
哥哥每天不着家,在外打牌厮混着,他总是说:打工是赚不到钱的,唯有当老板才能发大财。父母亲见他不务正业,心里着急,又不敢说破,只在背地里唠叨,说一些丧气话,继而引得两人争吵。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感到莫名的烦躁,又很想离家出走,走得远远的,于是,我就在心里期盼着征兵通知的快点到来。
盛夏的一天,我坐在溪河边的一棵油茶树下纳凉,白色的茶花吸引着各种蜂蝶成群结队的飞来,在树上热闹着,一阵清风轻盈的掠过,飘落的花瓣,飞舞在空中,装点着这个美丽的季节,花瓣落在溪水中,随着“哗哗”的流淌声向前奔流,一去不复返。
如果溪水有记忆,是否曾记得花瓣亲吻过他,并跟随他一路前行......
我的那些“发小”,都仿佛“将军骑上马,各自奔前程”了,只在人们的闲谈中捕获只言片语,模糊的知道他们的动向。
蔡涛、李曲在学修汽车,吴遥在县城读高中,郑滨跟着父亲做生意,黄爱国外出打工......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唯独我窝在家里。出外打大工,在家做小工,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需要改变命运,改变贫穷,干一番大事业。
当三婶从村部回来,给我捎带下来一封信时,我惊异于“有谁还会记得我”?信封上的寄信人一栏写着:内详。更让我多了一份急不可耐。
拆封展信,潦草的字迹让我很是失望,瞬间,想把信纸揉成团丢进溪河里的冲动,虽与期预不相符,但我还是很认真的看了。信是初中同学袁小峰写来的,开头客气询问一番,之后便大谈他现在的生活:在G省某市的一家玩具厂上班,每天八小时,每周双休,工作轻松,工资高,美女多,每个周末都和美女去跳舞,并偷偷的告诉我:他已经换了三个女朋友.......把我看得从羡慕到了妒忌。
我给他的回信也如同他的内容,开头客气,大谈同窗时的交情,之后便是大倒生活苦水,在家闲着没事干各种难受,并以询问的口气和他说:你那边还招人吗?我也想去。
一个星期后,袁小峰的回信来了,并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那时,我的家里装不起电话,只好厚着脸皮去三叔家,三婶也在,我有些犹豫,想起父亲说的“没事别去麻烦人家”,便有些退缩不前。
三叔见我在门前徘徊,仿佛看穿我的心思,问道:“白添,是不是想打电话?”
“嗯,”我轻声的应着,觉得我与三叔还是有些叔侄情分的,便壮了胆说:“一个在外地打工的同学要我回电话给他。”
“哦?男同学还是女同学?”三叔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回答说:男同学。
三婶端了一盆毛豆出来,在门口坐定,一边从盆里拿碗,一边说:“白添太实诚,就不能让你同学打过来?”
我回答说:“同学不知道我电话号码。”
三叔开了房门,那台红色的电话机就躺在床前的茶几上,我激动着拨了号,接电话的是个女生的声音,客气地问我找谁,过了一会儿,袁小峰的声音就从电话里传过来。非常热情,非常亲切的称呼我为“兄弟”。
我顾忌三婶说的话,想省点长途电话费,寒喧几句,就要挂电话的意思,袁小峰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说:“你挂了电话,我打过来。”
我不想就这样失去面子,回道:“不用,继续聊!”可他还是挂了电话,过了一会儿就打过来了。
他说:“你想不想来我这儿?”
“想!非常想!”我被他的来信征服了,想想在外找的工作那样辛苦,难得有同学有路子有好工作,怎能放弃?
“可我又有点想去当兵。”我犹豫不决的性格再次崭露无遗。
“当兵?别去了,来我这儿吧”袁小峰对我泼冷水道。
“不当兵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这儿挺好的,你还是来我这儿吧。”
见我不说话,袁小峰又道:“来我这儿,吃好喝好玩好,人生在世,不就图个有钱享乐吗?”
“白添,人这一生发达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把握好了,那可就是:今天睡地板,明天当老板!”
“啥?你们还睡地板啊?”我惊讶道。
“不不不......我只是打个比方,不过,我这儿的地板挺干净,也能睡,你来了想睡,我陪你一起睡。”
挂了电话回到家,父亲问我:去你三叔家干啥?我把打电话的事情告诉他,他二话不说就掏出十块钱:“给你三婶送去,咱人穷志不穷。”
三叔见我拿着十块钱,心里明白了几分:“你这是干啥?你来打电话,三叔还能收你钱?”
“三叔,你每月要交话费的。”我把钱递过去。
“你还知道叫我三叔?冲着这个称呼,就不要做这个动作。再说了,你又不是天天抱着我的电话机聊天。”三叔把钱推了回去。
我把钱收了回去,看着三叔,突然有一种亲切的感觉,这种感觉淹没了三婶往常的小气和冷漠。
“三叔,你觉得我现在应该出去打工,还是去当兵?”我心里拿不定主意,想征求三叔的意见,不禁问道。
三叔坐在小板凳上,正在认真研究一件从摩托车上卸下来的小零件,许久,才答话道:“当然是去当兵咯。”
“三叔和我想的一样!”我心里终于放下了一块石头,高兴道。
“当兵不是年年都有的机会,过了二十岁就没资格了,打工嘛,随时可以去,再说了,打工也不是什么好的出路。”三叔摆弄着手里的零件道。
听了三叔的话,我心里更加坚定了当兵想法。袁小峰的电话再次打过来的时候,我就告诉他:我要去当兵,不去你那儿了。
袁小峰失望的挂断了电话,从此之后,再没有打过来。当时,我并知道三叔的建议和我最终的决定拯救了我自已,只是觉得他应该生气了。多年后,在街上遇到谢魁时,我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原来,袁小峰并不是真的好心要我过去和他一起发财,我只不过是他要发展的目标下线之一,他想通过虚无的利益诱使我过去,然后把我控制,洗脑,继而要钱,为他发展下线等等不可告人的目的。谢魁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相信了袁小峰,怀着美好的愿想踏上了长途大巴车,随后被袁小峰带了进去,继而,在遭受人身控制,上课、睡地板、喊口号等一系列洗脑过程后,开始编造各种谎言向家里要钱。三个月后,家人报警,在警方的多次努力下才得以解救出来。
当时的我,根本没察觉袁小峰“好心”背后裹着的陷阱,只是心里认定了要去当兵。立冬过后,村部的民兵连长就来通知我去乡卫生院参加征兵体检,在那里,我见着了许多同学,包括熊燃、黄爱国等人,通过了初检,虽然后来在复检的时候被淘汰,失去了当兵的机会,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