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绝境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心里感谢这位路见不平者的同时,想奋力挣扎开来,但三人都比我强大,我徒劳无功的期盼着。
“关你什么事,想打就打!”“黑狗”回应道。
“黑狗”素来嚣张,不把比他小的同学放在眼里,只对“真鬼”惧怕,点头哈腰。记得有一次,他敲诈了一个初一小同学的饭票,不想,这位小同学的表哥是街上的,他吓得赶紧把饭票还回去,还一个劲的赔礼道歉。我也有表哥,但是,他好像并不具备威慑力,要不然,我要去找他的。
“放开他,否则,我马上报告老师。”
“你去告呀,这里又不是学校,老师管个屁!”三人中,高个“假鬼”说道。
“不是学校也不许欺负学生!”
我从声音里听出来了,她是高凤英,我心里感到既感激又羞耻,感激的是:她又像小时候那样的替我解围,羞耻的是:为什么挨打的总是我?
这时,蔡涛、郑滨、黄爱国和李曲等同学也都蹬着自行车过来了,我心里一阵高兴,我的救兵们到了,看你们还敢猖狂!你们就等着瞧吧!
“算了算了,他不懂事,从小就有点‘傻里傻气’,你们饶了他吧!”
这是蔡涛的声音,他居然在向“黑狗”替我求情,完全与我预期所想背道而驰,令我感到十分的失望。本以为,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会一拥而上把我解救出来,没想到他们也向坏人低了头,求情的还有郑滨、李曲,他们都在不停的说着好话,什么“大人不计小人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只有,高凤英在小声的说:水思村将来的男人们什么时候变的这样窝囊?
黄爱国示意我和高凤英先走,可“黑狗”还揪着我的衣领不放,那意思像:已经烧热了铁锅里的青菜,如果不倒些食用油下去,青菜是要粘住铁锅不放的。
蔡涛似乎理解这意思,怂恿我拿出“食用油”去解“粘锅之急”,我说:我没有钱,有钱就不会等你们来借钱买“气门芯子”。
还是郑滨仗义,掏出了五元钱,慷慨地说:“借你了,给黑哥买包香烟抽!”
“黑狗”松了手,毫不留情地一把夺过郑滨递来的五元钱,笑呵呵的对同伴们说:“走,兄弟们,游戏室走起!”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张狂逍遥而去,我的心里十分生气,挨了打还要倒赔钱,只恨自己生得不够魁梧,不够强大,不能独挡一面。
高凤英说:“你们为什么要给他钱?这样只会让他变本加厉,下次更加肆无忌惮!”
“你一个女人家,懂什么?”蔡涛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都是‘丧门星’,惹不起躲得起,见到他们,离得远远的!”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们这样怕他,日后,更加会受他欺负。”高凤英反驳道。
“这里是西泉乡,不是咱水思村,出来了,大家要学会忍让,才能平安!”黄爱国冷不妨的插一句道。
“白添,以后你别再做出头强鸟了,寝室里那么多同学,黑狗为什么会针对你一个人?还有,那些‘真鬼’来敲钱,也别老是高叫着要反抗什么的,这样对你不利,俗话说:二年学说话,十年学闭嘴。就像黄爱国说的,这里是比水思村要大的西泉乡,在这种环境中,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平安自保,才能安心学习,否则,惹出一大堆子事情来,多不好,自己吃亏不说,还连累家里人。”李曲也罕见的道出了一番真知灼见。
“如果,不是忍着的话,今天,有可能他们中的一人,或者,我也有可能躺在了医院......”我回答道。
“有句话叫: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白添,我们从小就知道你是个不畏强暴的人,但是,这里不是水思村,有时,还得忍着。”郑滨说道。
“还有,星期五回家的时候等等我们,别一个人跑那么快!”
“下午我老早就饿了,想早点回家吃饭!”我嘀咕道。
这些小伙伴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我心里暖暖的。我们都在渐渐长大,嗓音变得粗犷,嘴唇上长了胡须,以及身体一些难以言明的冲动像春天的种子一样在萌芽,同样,明白世间一些道理,依然显得重要。
高凤英的身体也在悄悄的发生变化,皮肤更加光泽,像剥了壳的鸡蛋;手臂更加修长,注视她一会儿,脸上就会泛起如彩霞般的红晕。
石林沟的女人把这些男孩、女孩身体悄然发生的变化形象的比喻成“公鸡能打鸣了”、“母难要下蛋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很奇怪,身体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以至于,见到对方都有一种莫名、难以启齿的羞怯,脸上都会不由自主的火辣,想要移开眼睛,却又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
“白添,你傻坐那里发什么呆?”
星期六的上午,我正把昨天被“黑狗”丢进水沟而湿透的课本在明媚刺眼的阳光下晾晒,顺便也晒晒这些天阴郁的心情。高凤英坐在阳光里,在搓衣板上反复搓洗着衣服,面前是一大圆木盆的脏衣服,身后是放着拧洗好衣服的木桶。
见我微笑不说话,她拿起一根洗衣槌,对我挥舞着招手说:“走,去帮我掌槌棒!”
她的意思:她浣洗衣服,我负责用洗衣槌棒在坚硬的石头上敲打,以此来达到槌干水分的目的。
“嘭、嘭、嘭......”我毫不含糊又认真地替她掌着槌棒,她“呵呵”的笑着,显露出愉悦的笑容,我却依然不吱声。
她问:“你怎么不说话呀?”
我说:“李曲说的,要学会闭嘴。”
她刮着我的鼻子,轻轻的责怪道:“你是不是又犯傻了?”
我就不说话了,傻与不傻都在你们口中,我又何必争辩。
“哟,你们倒像两口子,有说有笑呢!”来洗菜的三婶见了我们俩,打趣的说道。
我看见凤英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而我依然选择不说话,冷冷的沉默。凤英说:“三婶,我们在讨论学习!”
“是的,三婶,我们在讨论喜欢说话的人是不是傻子。”当我觉得不说一句话是对三婶的不礼貌时,就顺着凤英的意思说了。
三婶听了,脸就绿了,不再搭话,埋头洗菜。
凤英轻轻的拍了我一下,向三婶解释道:“不不,是讨论学习的事,白添的语文比我强,作文又写得好,我在问他:怎样才能更加形象生动、恰当自然的运用好形容词。”
三婶略微现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说:“白添这孩子从小不说假话,你这妹子怎么就尽说哄我的话?这一点倒随了你娘。”
提到凤英的妈妈,凤英的脸色就变了,或许,她也明白三婶是在有的放矢。
三婶走后,凤英一直不吭声,我看到她的眼睛有些红,于是,安慰道:“三婶的意思是说:你和你娘一样长得漂亮!”
凤英脸上大颗的眼泪就掉落下来,拿着衣服的手在不停颤抖,我接过她的衣服,她夺过我的洗衣槌。
我说:“你要冷静,我都为你说了这么多话。”
她就奋力地扬起衣槌,用力地敲打着衣服,仿佛在敲打着一件十分痛恨的事情。
回到家的时候,我听到洗澡房里有人洗澡的声音,姐姐在里面传出声音:“谁回来了?”
我轻轻的咳了一声。
“是不是添啊?”姐姐在里面说道。“帮姐姐一个忙,衣服落房间里了,替我拿过来。”
我心头一惊,想说:姐姐,我已经长大了,不能给你拿衣服的......
姐姐依旧在催促:“快点!”
我进房间拿了姐姐的衣服,悄悄的放在洗澡间门外。
姐姐在里面说:“拿来没有?”
我慌慌张张的应道:“拿来了......放门口!”
说完,我就跑开了,心里却似掀起了巨浪一般不平静。
晚饭的时候,父亲问:“添儿,你和高凤英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很反感把一些事情带到饭桌上来说,用情绪去影响食欲。
“我听人说,你们两个很要好呢!”父亲继续说道。
“又在哪里听得闲话?一到吃饭事情就多,别说了,吃饭!”母亲仿佛看懂了我的脸色,不高兴的训斥着父亲。
父亲则不然,没有被母亲的话左右,说道:“添儿,虽然你奶奶不在世了,但是,你一定要记着,白家和高家是有世仇的,高家人都是表面上笑嘻嘻,背后藏着一把刀。”
我继续保持沉默,母亲仿佛发现了端倪,往我碗里夹菜道:“添儿,你怎么不说话了?以前,你可是最爱说话的,莫不是上了初中,变傻了吧?”
我回答道:“少说话就会少惹许多麻烦,也没有人知道我傻了。”
“你听谁说的?老师教的?”母亲哭笑不得,懊恼道。“我只听说:话,要想着说,不要抢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