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办公室里,老师对我说:“同学,我知道他们是去敲诈勒索钱的,你说出来,没有关系的,我会处理他们。如果,你不告发他们,只会纵容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老师,我听你的!”思虑再三,我终于鼓足了勇气道。
问话完毕,回到寝室的时候,我迫不及待的问陈友俊:“‘黑狗’是你表哥吗?”
他摇头说:“不是!”
“那么,他怎么知道你的名字?”我疑问道。
陈友俊从床底抽出一只银灰色铁桶,桶身赫然用红油漆写着他的名字,我明白那是家长担心自家孩子的生活用具丢失,而别出心裁的杰作,我的铁桶上也有,不过,父亲选择把它写在桶底了。
显然,“黑狗”就是这样认他作“表弟”的。同学们围过来,追究问事情的处理结果,我骄傲地说:他们今后再也不敢来了。
大家都很高兴,叙说着平常受的欺负,感谢我的挺身而出,以及为了初一(1)班寝室的安宁所受的拳脚,我心里感到飘飘然,向他们吹嘘:有我在,没什么可怕!
事实上,也没什么可怕,“黑狗”再没来,倒是来了一群“白虎”。
那天夜里,大概九点左右,熄灯铃刚响,大家都已然睡下,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睡门边下铺的袁小峰大声问道:“谁啊?这么晚了还敲门?”
“快开门,快开门,我找人,有事!”来人的语气很着急,让人不得不相信他是有事来找人的。
“找谁?”袁小峰躺着,不慌不忙的问道。
因为有过数次被社会闲散青年敲钱的经历,遇到熄灯敲门,大家的心里都有一种条件反射的恐惧,有室友小声的提醒道:“小峰,别去理睬,快睡觉。”
门外人仿佛听见这位室友的声音,立即变得焦躁不安起来,愤然用脚踢着寝室门,嘴里骂道:“快开门!再不开门,老子收拾你们!”
寝室门上的锁扣被他踹的摇摇欲坠,我们的内心都感到惶恐不安,在那个寝室里没有安装电话、我们都没有手机的年代,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祷告着:神啊,救救我们吧!
木门终究不堪暴力的摧残,已经开始动摇,严格意义上说,是附在门上的铁闩扣已经无力再抓紧门框,开始松动,继尔,掉落在地上,那“哐当”的落地声音,令门外人兴奋,他们就像一群野狼冲进了羊圈。
“都把钱拿出来,快点!”
袁小峰首当其冲,第一个被人从被窝里揪出来。“干什么?你们是谁?”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在黑暗的夜里响起。
“啪!啪!”紧接着,另一个地方也响起了同样的声音,睡在下铺的同学,又一个被打了,我暗暗庆幸自己睡在上铺。
“大哥,别打了,我给!”这是陈友俊求饶的声音。
有人打着了打火机,借着光亮,我看清了来人一共是三个人,年龄都比我们大很多,再看他们的行事风格,我心里猜想:这些人是“真鬼”。
“还有你的呢?”有人伸手在我被子上推了一把,我没有回答他,这个时候,我要装睡。
他打着打火机照过来,对着我吼道:“快点,说你呢,装什么睡?”
我假装从睡梦中醒过来,看到床前露出的一张凶恶的脸,那张脸,我永远记得,大大的脸庞,大大的鼻子,眼睛却不大,头发梳着中缝,嘴唇上有些黑淡薄稀的胡子。
我回答说:“我没有钱!一个星期我妈才给我五块钱,今天已经是星期五了,身上就剩一角钱!”
他像收租的地主,对“佃户”说:“一角钱也给我拿出来。”
我以为我说“仅剩一角钱”,他们会可怜我,没想到他们是“雁过拔毛”,一角钱也不放过,看来,他们是具备强盗匪性的。
“快点啊!”“胡子”催促道。“我不相信你身上就剩一毛钱。”
我慢吞吞的爬起来,假装顺从地去衣兜里掏着。同行的“真鬼”有些不耐烦,催促“胡子”道:“走走,去隔壁,快点!”
“胡子”见我掏了半天衣兜也没掏出什么,叹了一口气,跟着同伙去了隔壁,寝室里安静了,门外钻进有些寒凉的风,黑暗中,有人蒙在被子里断断续续的哭。
我摸索着点燃了床头的蜡烛,顺着哭声寻去,是下铺的陈友俊,连忙安慰道:“陈友俊,别哭了!”
“剩二块钱也被他们敲去了,我明天吃什么?”他在下铺哭诉道。
“没关系,我有钱,明天我请你吃。”我摸着身上仅剩的一元钱回答道。
“刚才,你不是说就剩一角钱了吗?”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回道:“对他们能说真话吗?再说了,今天才星期四呢。”
“你还真有一套,不怕他们打你吗?”
“怕他们干什么,我们寝室里十个人,还怕他们三个人?他们再来,我们就联合起来一起反抗!”
我的话语飘荡在寂静的寝室里,没有得到一丝响应,大家都沉默着不吱声,我知道他们都没有睡着,只是在装睡。
“白添,他们都是西泉乡街上的‘罗汉’,我们惹不起,下次记得把钱多藏几个地方。”
这是袁小峰的声音,从他说的话来看,是在分享经验。
“学校难道就不管吗?”有同学发声质疑道。“真是受不了,一会儿初二、初三的学生来敲钱,一会儿又是社会青年来,难道我们就是待宰羔羊?”
“对,这个事情必须反映到老师那去,不,是校长那里。”有同学响应道。
“初二、初三的学生好惩治,‘罗汉’不好对付,他们都翻墙进来的,而且老师也怕他们,害怕平时上街的时候被‘罗汉们’遇见报复,除非,山塘镇派出所的警察来逮他们!”袁小峰像个了解内幕的解说者一样,对大家说出真相。
大家都不再说话,门敞开着,没有人去关,仿佛知道:关与不关都已经不重要。
就这样,没有人去报告老师,也没有人去派出所反映情况,任凭着被“真鬼”敲诈,习惯了,也渐渐吸取了教训,把钱分开来藏,枕头里藏一元,箱子里藏五角,鞋子里藏一分......而我,是想彻底让这些人不敢踏入学校半步。
事实上,我的想法简直就是天方夜谈,蔡涛、郑滨、黄爱国那些死党都嘲笑我说:“别没事找事”。我不怕事,但心里也是没底的,凭我一人之力,无异于“蚍蜉撼大树——自不量力”。
用一元钱度过了二个人的一天,陈友俊是感激我的,他对我说:下个星期六去你家里玩,你不会拒绝吧?
我当然不会拒绝,但我的母亲可能会拒绝,她虽然是个巧妇,不担心无米之炊,却担心没有好菜款待客人。
星期五下午的下课铃声是最让人兴奋的,飞快的跑出教室,去寝室里拿了早已收拾好的衣物,外加塞入几本课本,就去食堂旁边的车棚里取自行车。住校的学生都把自行车停放在那儿,不会丢,但是,气门芯子经常会被人拔走,所以,经常可以看到有同学站在那里破口大骂,问候“拔气门芯人”的爹妈,甚至祖宗十八代。我的气门芯子也常常被人拔掉,于是,我长了个心眼,用老虎钳把它拧紧,每个星期五都安在,偏偏这个星期不翼而飞,我急躁的也想站那儿骂人,问候别人祖宗,但仔细想一想:骂不疼别人,倒是不愉快了自己,何苦呢?
扶着那辆哥哥读完中学后传给我骑的旧自行车,去街上找修理铺安气门芯,走到半路,才发现身上已经没有了钱,我想着向蔡涛、郑滨他们借,于是,把自行车停靠稳当,就在路边坐等着。
等了许久,也不见他们来,我有些烦躁,想回学校去找他们,又担心他们走别的道回去而错过。
不想,同学没等来,却等来了几个“瘟神”。他们就是“黑狗”和那一高一矮两跟班,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们走过来的时候,我故意把脸朝向别处,不去看他们。他们却直接朝我而来,先把自行车推翻,继而,把书包丢进了路边的水沟里。我默然地看着他们的嚣张行为,心里除了愤怒还是愤怒,悄然捡起路边一块大石头,准备向他们扔过去,手却在颤抖,我想起小时候用石头拍伤高凤龙的头,拿不出医药费窘迫的父亲,向村长求情的奶奶,和到处东躲西藏的自己,以及拒理力争想要得到公平处理的二叔......如今,我长大懂事了,不能再惹事生非了,不能再给家里人添麻烦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不管不顾的犯傻了。
三人先是一怔,有些畏惧的向后退缩着,看到我犹豫了,就大胆的冲过来,夺过我手里的石头,揪住我的衣领,向我扇着耳光,踢打着,辱骂着,我默默的忍受着。
“住手!你们干吗要打人?”有个声音喝住了他们,而且是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