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空气清爽清透,温暖的阳光照进房间里似乎笼罩上了一层薄雾,一些漂浮的尘埃在透明的光柱里飞舞,我的世界也仿佛在经过昨晚之后再一次得到重建。
我醒了,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嗖地一下坐起来冲出房间,悬着的心在看见站在厨房里的慕井然后顿时放了下来——这就是一旦拥有又害怕突然失去的恐惧。
“醒了?”慕井然抬起头来,扬起一条眉毛,淡淡的笑意令他的脸色晴朗了许多。
“你好了吗?”昨晚上的他,脸色苍白的像得了重病一样。
“快过来。”慕井然把做好的早餐放在餐桌上,我有些紧张地走过去坐在慕井然的对面。
“知道吗?我都已经记不清妈妈的样子了,可我却记得她做的荷包蛋,饭团和寿司的味道。我也只会做这三样东西。”慕井然拿起一本烹饪的书告诉我,“但是今天,我做了些新的尝试。”
我想他的新尝试就是这一桌看起来味道还不错的早餐。
“尝尝看,”慕井然把汤匙递给我,“第一次做,味道也许有些怪怪的。”
我接过汤匙决定先尝口胡萝卜汤,还好我反应迅速及时用手捂住,不然这一口汤就喷了出去。
“不好喝?”慕井然困惑地问我,我强迫自己把汤吞咽下去,对他露出美味的微笑。
“我可是完全按照食谱上教的来做,应该非常……”慕井然说着也拿起汤匙尝了一口,最后,他的动作和表情与我吻合。
慕井然涨红脸憋住气的糗样子让我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刺激到慕井然,他一下没忍住把满嘴的汤全喷了出来,然后他指着被汤洗礼后狼狈的我捧腹大笑。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慕井然,真实的就像幻觉一样……这难道就是童话故事中那没有详细描写出的,灰姑娘嫁给王子后的幸福生活吗?如果真的可以一直这样下去,无论让我再承受多少风雨,我也会觉得值得。
“西娅?”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的慕井然强忍着笑对我说,“看看你的汤里还有什么特殊的调料没有?”
不解地用汤匙在汤里搅拌了下,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刚把那个不明物体从汤里捞起来,慕井然就先接了过去,用白色餐巾擦去上面的汤汁后,绕到我的身后,将它戴在了我的胸前。
头顶上传来慕井然低低的声音,“嫁给我,西娅。”
脑子顿时短路,胸口挂着十字项链的地方却在剧烈跳动。
“电视剧里不都是在蛋糕或者甜点里藏戒指吗?这个玩笑一点都没创意。”说着前后不搭的话,站起来要逃开,却被慕井然重新按坐了回去。
他拉起我的右手,将一枚戒指变魔术般套在我的无名指上。
“这不是玩笑。”慕井然的眼睛里闪着璀璨的光,“嫁给我,西娅。”
“不,这一定不是真的。你一定还在生病,脑子不清楚。等病好了你就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我是个做过牢的女人,又是个绯闻缠身的坏女人,更是个对他的未来只有阻碍没有任何帮助的无用女人,他不会真的要娶我,不会……
“我等不到了!”慕井然突然抬高了语调,“我等不到让你相信我的那一天,所以,今天我就要娶你。跟我走!”慕井然说着就把我拉出了家,塞进车里后开向了律师事务所。
一切程序是如此的简单,我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听清楚律师所说的细节,就已经被慕井然强迫着在结婚证件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恭喜二位。”
“别忘了我叮嘱你的事情。”慕井然交代着律师。
“我一定会保密的。”律师慎重地发誓。
我完全糊涂了,可以说完全看不清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我曾幻想过,有一天能成为守在慕井然身边的人,却从没想过会成为慕井然的妻子。我真的看不透,慕井然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我甚至宁愿相信,自己刚刚签下的东西是一份卖身契或是一份认罪书。
追上去,挡在慕井然面前一副要问出答案的架势。
“对不起。”慕井然开口的这三个字,让我的心忽地一沉。
“我无法给你一个像样的婚礼,更无法对外界宣布你的存在,我所能做的就只有刚才的那些。从现在起,不许再说那不是你的家。”
我需要哭吗?因为自己签的真是份结婚协议书;我需要哭吗?因为我无法像其他新娘那样拥有婚礼,婚纱和一个被人知道的妻子身份;我需要哭吗?这个一度被认为会毁了自己的男人,现在给了我一个家……
从律师事务所离开后,我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我不知道慕井然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丢了妈妈遗留的那条项链,我以为那样细微的东西,除了自己之外不会有其他人留意到。可我错了,慕井然发现了这点,项链又重新回到我身上。只是我还不清楚,为了找回这条项链,慕井然付出了怎样的辛苦。类似的疑问还有很多,就像我至今不明白,那个几乎被完全COPY的家是怎样出现的?就像我始终想不通,慕井然为什么突然和我签署结婚证书一样……慕井然所做的,每一样都让我的心满满的。
虽然我从未在他面前,开口提过这些。
坐在身边的慕井然一副心静如水的样子,他的目光注视着前方,似乎我们正在驶向遥远的未来。
未来……是否真的会像此刻一样,是充满阳光与温暖的?
这样突如其来的幸福,真像幻觉……
车子路过最繁华的那条街道时,我突然想起蛋糕房,想起会为我担心的总厨大人,于是让慕井然停了车。
“晚上,我来接你回家。”慕井然对我说。
这一次,我的回答是:“我等你。”
慕井然对我笑了,这个笑刻在了我记忆的最深处。
嫁给了王子的灰姑娘,她的幸福也不过就是每天都能看见自己喜欢的人,每天都能看见王子的微笑。夏西娅,你终于终于不再是那个可悲可怜的灰姑娘,你的王子给了你一个妻子的承诺。
这一切,真的不是梦吗?
“西娅啊,你总算来了。二少爷都等你很久了。”一走进店里,总厨大人就着急地迎过来。紧接着就是一道熟悉的力度将我的双肩抓住,整个人都快被提了起来。
“西娅,你有没有怎么样?!”慕皓乙担心地问,脸色憔悴。
“我很好啊,倒是你怎么啦?怎么一副山顶洞人的样子啊?”我调侃地说着,用手指嫌恶地指着慕皓乙有点杂乱的长发问,“这些天你去哪座山里修炼了?”
“我去……”慕皓乙脱口而出的这两个字抓住了我的兴趣,可他却没有把话说完,而是牵起我的手要带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你很奇怪嘞!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就好了。我还要工作。”抽回自己的手,不温不火地说着。希望这样做可以让自己快一点整理好对慕皓乙的那些奇怪的感觉,绝不可以再做出背叛慕井然的事情。
“杀害你爸的凶手,我已经找到了!”慕皓乙终于说出他来找我的目的。
“是谁?”
“不是端木菊野。”
我想了下,然后点点头。雅美在法院那天对我所说的一切,已经让我相信菊野应该不是杀了我爸的那个幕后指使者,那场车祸只是个意外。爸在雨天给我送伞,意外被车撞了,逃逸的肇事车恰巧是一辆被盗车。
“这次是不是有确切的证据?那个人是谁?是不是警察局通知你的?”
“我带你去见她。”慕皓乙的话让我的心再次悬了起来,从他的神情里,我预感到这个偷车贼绝对不会是个和我的生活毫不相关的路人甲,究竟会是谁杀了我爸?
慕皓乙载着我很快来到慕家的一栋大酒店前。我站在门口有些迟疑。这里也是慕家的产业,而慕家现在基本上都被慕井然接手了。如果我和慕皓乙去酒店出现的消息被慕井然知道,他会不会又误会我什么?手担心地握上无名指上的戒指。
“走啊?”慕皓乙叫我,我却迟迟未动。
“你让他下来,我们在外面谈吧。”
“不行!这些事情,你必须要亲耳听到!跟我走!”慕皓乙返回来拽起我的手将我强行带进了酒店。
慕皓乙用一张房间卡打开门后将我拉了进去。房间里空无一人,顿时,我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掉头就要走,门却被慕皓乙死死抵住。
“你把我骗到这里到底想干什么?!”我生气地问,心里有个最坏的想法,如果慕皓乙想在这里对我做什么,我就是死也要和他同归于尽!
“是不是无论慕井然对你做了什么,你都愿意相信他并原谅他?!”慕皓乙握住我的肩膀将我抵在门上。
“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什么?”慕皓乙眼底有一种碎裂的痛,那个字就像弓箭刺穿了他的心。
“我已经跟你讲过很多次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如果你再继续这样纠缠,就连朋友也做不了!让我走。”说着就要推开慕皓乙,可他却再一次握紧我将我撞在门上。
“我不会让你走!”慕皓乙激烈又近乎粗暴的动作让我对自己的处境开始有些担心。这个时候,如果他的焦躁失控不安症发作的话,很容易做出超出理智控制的行为。
“为什么我们之间不可能?!有哪一条法律规定了,我们不能在一起?!西娅,你可不可以偶尔看我一次,偶尔相信我一次,偶尔爱我一次?”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快让我走,不然我就报警!”用力推开慕皓乙。
“好啊,你报警啊!报警把我抓起来,这样就没人再阻止你……”慕皓乙说着大步走到房间里的另一扇门前,“和杀父仇人在一起!”
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只见衣衫凌乱的苏颜被人手脚捆绑着,嘴里塞着东西躺在地上。看到我之后,苏颜灰暗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惊恐地不停向远离门的地方扭动身体。
“你抓她做什么?”
“因为她就是那晚开车撞死你爸的凶手!”慕皓乙指着苏颜告诉我。
我的思绪一下子僵在那里。慕皓乙走近我,一一讲述着这些天他的侦破过程。
自从那天我对慕皓乙说是菊野杀了我爸之后,慕皓乙就开始着手调查逃逸的肇事司机。原本,慕皓乙想查出菊野是凶手的确切证据,好以此来威胁他放过我。可没想到无论慕皓乙怎么调查,菊野都有不在场的证据,也查不出逃逸车辆和菊野之间有任何不可告人的交易。于是万般无奈下,慕皓乙才在开庭的那天早上闯进菊野的病房,想和菊野做最后的交涉。可苏醒过来的菊野在听见这样的质疑后,反应比慕皓乙还要强烈。他不但要求马上离开医院去法庭,还对向他隐瞒了这一事情的雅美大发雷霆。
雅美对菊野隐瞒我爸去世的初衷是可以理解的。一直守在菊野身边的雅美,比谁都早一步看清菊野对我的感觉。也许雅美是害怕会很快失去菊野,所以才没有将我爸去世的事情告诉他。这样的选择对任何一个深爱着某个男人的女人来说,才是正常的。
苏醒过来的菊野因为伤势真的很严重,实在没办法离开医院。这才有了后面,委托雅美去法院上交意愿书取消诉讼的一幕。
当天从医院离开后,慕皓乙就马不停蹄地赶到法院。可他却在法院门口看见和慕井然拥抱在一起的我。慕皓乙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语气由焦急变成了黯然。
我完全可以体会满心欢喜来法院的慕皓乙,在看见那一幕后的心情。他一定认为可以给我带来快乐的那个人回来了,他就可以扮演退出者的角色安静地从我的世界消失。
决心不再继续纠缠我的慕皓乙为了整理好自己的情感,离开法院后并没有回到慕家而是一个人在外面租了间房子。
这些日子里,唯一支撑慕皓乙的就是找到那个盗车贼,为我爸的死查出真正的凶手。我没有想过慕皓乙租的房子就在去往我家的那条马路两侧,没想过自己每天走在那条路上的时候,曾有一双眼睛一直在默默地跟随着自己。
当然,慕皓乙并不是单纯的为了看我才选择住在那里,而是他觉得离事发地越近越能找出当天的蛛丝马迹。慕皓乙私下调查凶手的事情一直到昨天才有了一个阶段性的突破。
因为暴雨,慕皓乙去附近的一家超市里买伞,结果他发现这家昼夜开门的超市里装有很多监控镜头。慕皓乙当时就冲到店外,发现超市外的大门上也装有监控镜头。于是慕皓乙就立刻和超市人员交涉,调出了我爸出事那天的监控录像。果然他在出事时段的前十几分钟内的监控录像上,发现了一辆和肇事车一模一样的宝马车曾停在超市门口。从车里走出来的人竟然是苏颜,当晚她进超市里买了一罐啤酒后又开车离开。为了确认肇事司机是不是苏颜,慕皓乙又陆续调查了从超市到出事地点沿路凡是装有监控录像的商店。虽然出事地点没有监控录像拍下当时车祸的全过程,但最后所有相关的监控画面连接在一起的时候,慕皓乙的怀疑被证实了——当晚开着那辆宝马车的人就是苏颜,也就是她撞死了我爸然后逃走的!
她就是凶手!
“为什么要杀了我爸?!”冲上去抓起苏颜的衣领,狠狠地挥了她一拳。
“等一下!”慕皓乙抓住我的手阻止我继续殴打苏颜的行为,但我的愤怒已经没办法控制。甩开慕皓乙,又重重给了苏颜一拳,拳头开始有灼热感。
“当初就是你差点杀了我!现在你竟然杀了我爸?!他妨碍了你什么!他做错了什么?!你这个该死的婊子!”
“真正杀你爸的人不是她——!”慕皓乙大喊,我停在苏颜脸上的拳头顿时僵硬在那里。
“你喜欢这个婊子,所以又想找什么替罪羔羊来袒护她对不对?!”
慕皓乙刚刚已经说的很清楚,是苏颜一直在开着那辆宝马车,她不是凶手,谁是?!
“让她亲口告诉你。”慕皓乙走过去,解开苏颜身上的绳子,拿出嘴里塞着的东西将站不稳的苏颜从地上扶了起来,“如果你不想被西娅杀掉,就把你对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到底是谁杀了我爸?!”我上前一步恶狠狠地逼问。
苏颜战战兢兢地看着我和慕皓乙,她满是泪痕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她颜蜷缩起身体害怕地不停后退,像一只精神处在崩溃边缘的受伤的幼兽。最后,她停在窗户那里,绝望的双手抱着头。苏颜额头上的静脉像一条虫子在蠕动,原先美艳的脸孔已经扭曲的有些恐怖,充满血丝的双眼在咕噜咕噜乱转,像是在思考对策或者是寻找回忆。
“快说啊!”慕皓乙等待的有些不耐烦,“把你告诉我的再说一遍啊!”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是他,是他逼我这样说的!”苏颜突然指向慕皓乙,“因为他喜欢你,他嫉妒你和慕井然在一起,他想把你从慕井然身边抢走所以才绑架我,把一切事情都推到我身上!我根本就没有去什么超市,更不知道什么宝马车,这一切都是他凭空捏造出来的!我没有杀人!没有!”
苏颜的否认犹如当头一击,让我半天缓不过神来。
“你撒谎!”慕皓乙冲上去握住苏颜的肩膀怒不可遏地质问:“你明明跟我说,是贝森弟把车交给你,是他事先打电话约西娅的爸爸出来,更是他威胁你让你开车撞死了西娅的爸爸,而真正的指使者其实是慕井然!你说啊!把你跟我说的话都说一遍啊!”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是你逼我这样说的!”苏颜极力否认着。
“为什么连你也要袒护慕井然?!他到底用什么威胁你?!把你知道的再说一次啊,我一定会让你摆脱他!我答应你!你要相信我!”
“井然什么都没有做!这一切都是你臆想出来的!你病了,皓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快点放我走,不要一错再错。”
“我没病!没有!”说着说着,慕皓乙的眼中像是着了魔似的越发黑暗起来,连声音也逐渐急促,带着异样的变化。
“看看你对我做的这些?难道把我绑架起来,然后对我这样的你是正常的吗?!皓乙,你真的病得很严重。”
“我没病!你在乱说!”慕皓乙冲到苏颜面前想用手捂住她的嘴巴,他们两个人顿时扭打在一起。站在一旁的我被眼前的一幕彻底弄糊涂了,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
如果我选择相信慕皓乙,就认定杀害爸的真正指使者是慕井然;如果我选择相信苏颜,这只不过是慕皓乙为了得到我的阴谋,一场闹剧而已。我该相信谁,该相信谁……我感觉自己的头在燃烧一般,灵魂在躯体里慢慢地紧缩。
“别吵了!我谁也不信,只信自己的眼睛!”
“慕皓乙,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就把你查到的监控资料拿给我看啊!”攥紧拳头对慕皓乙命令道。
我有多希望这样的要求后,慕皓乙能清醒过来认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狂躁不安症作祟,他没有证据,一切都是他的臆想。可慕皓乙却松开苏颜,回答说:“好!我把证据放给你看!”
慕皓乙说着将手插进口袋像是要拿出U盘之类的东西。就在这时,苏颜则突然疯了一样地抓住慕皓乙的手要从他手里抢夺走。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没等我走过去分开她们俩,只见慕皓乙用力地一推,苏颜后退几大步身体从打开的窗户上翻落下去,“啊——!”
惊愕和疑问化作了巨大的的恐惧使我浑身像石头一样僵硬地立在原地,我的喉咙痉挛着,张开的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空空的窗户和站在那里的慕皓乙让我的手脚像被紧紧捆绑住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我听见慕皓乙发出一声快速尖锐又痛苦的大叫;听见外面传来警车鸣笛的声音;听见有人快速向房间奔跑的脚步声;听见门被人撞开后,慕皓乙对警察说是他做的,跟我无关;听见慕皓乙在被带走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相信我西娅,我没有骗你!
世界在这一刻像一页被烧着的纸片在我的眼前化成了灰烬。
我的大脑就像被人按下的暂停键一样,所有的思考就停止在这里。即便慕皓乙承认是他做的,我也因为在场而被要求记录目击口供。从警察将我带出酒店达到警察局问讯的时候,我都一言不发着。我的耳朵就像完全失去功能般,自动屏蔽了来自外界的一切。
真相,真相到底是什么?!是苏颜所说的,慕皓乙伪造事实还绑架逼迫了她?还是慕皓乙所说的,他有证据,是慕井然指使的苏颜?!苏颜到底是意外摔下楼,还是被慕皓乙故意推下楼杀人灭口?真相,真相……
“你好,我是夏西娅的律师,来保释我的当事人。”
当慕井然和律师出现在警察局里的时候,我的身体像只虾米般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是他杀了我爸?定定地望着慕井然,他的影像却仿佛火焰般在我的瞳孔里燃烧着。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快要超出负荷了,双眼连一秒钟都撑不住,咚一声昏倒在地。
黑暗中一道白光在脑海里闪过,慕井然的脸如被风吹散的尘埃般消失在窗户前。
我紧闭双眼,感觉慕井然的手将我抱了起来,还听见从他体内传来的心跳。慕井然把我放在床上,冰冷的手抚摩着我的脸,我看见自己的灵魂脱离了身体,走出房间来到爸出事的地点。那里一直下着雨,雨里伫立着一个朦胧的身影,我听见慕皓乙的声音一直轻唤着我的名字,对我说:相信我,西娅……
一种快要窒息的痛苦将我的灵魂从那个雨夜拉扯回来。醒来的时候,又是一天的天亮。房间里只有我。
掀开被子拉开门毫无任何目的性地要跑出去,却在楼梯口遇见了正走上来的慕井然。
“醒了?”慕井然问,我条件反射般地向后退了一步。我自己都不知道身体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反应。
“早点做好了,就在楼下。”慕井然停在楼梯上,没有再继续靠近。
“今天没办法陪你一起用早餐,你一个人也要把东西都吃完。”
“我走了,晚上见。”
“等一下!”叫住转身下楼的慕井然,“你是不是……”
是不是指使苏颜杀了我爸的凶手?我有多想这样问他,可我却没有勇气。我怕从慕井然嘴里亲耳听见自己无法接受的答案,我怕自己这样的怀疑会毁掉眼前幸福的一切。
“生气了?”于是我放弃了内心的疑惑,“我和慕皓乙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去见他……”
“我不会和一个要死的人计较。”慕井然打断我的话,说出他的态度。我却因为他的话浑身无力起来。难道慕皓乙就要被判死刑了吗?
“西娅,”走下楼梯后慕井然又转过头对我说,“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知道苏颜的死已经把慕皓乙推向绝境,最坏的可能就是被判谋杀。我必须要去再见他一次,必须要把事情的真相弄清楚,还有,我还要想办法救他。
迅速返回房间换好衣服后离开家直奔警察局,我提出要探视慕皓乙却遭到了拒绝。警察的理由是,现在的慕皓乙情绪非常不稳定,极具攻击性属于危险人物,他们不会让我去见慕皓乙。我焦急地恳求着,可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不同意。
“对不起,犯人现在的状态真的不能探视。”
“我有办法让他安静下来,你只要去告诉他,是西娅要见他,他就一定会安静下来……”
“你是夏西娅?”一个陌生的戴眼睛男人走过来问我,并自我介绍说:“我是邢律师,刚刚从吴夫人那里接手了慕皓乙的这个CASE,我有一些疑问想和西娅小姐谈谈,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
我点头同意了邢律师的要求并和他来到一家咖啡厅里。邢律师对我说,慕皓乙的案子胜诉的可能只有一半。
“怎么会只有一半?那只是一个意外?”
“西娅小姐确定那只是一个意外吗?难道你没看见,我的当事人在情绪失控之下把被害人推下楼的吗?还是说,你看见的是,我的当事人和受害人在拉扯中,受害人自己不小心摔下楼的?”
邢律师的问题让我大脑中原本清晰的头像顿时模糊了起来。我也开始有些不确定,当时的情况,到底是慕皓乙的焦灼失控不安症发作失手把苏颜推下楼的,还是苏颜自己摔下楼的……
“他当时的情绪确实很激动,他和苏颜吵的很凶,我根本来不及阻止这一切……”
“那就是说,西娅小姐根本就记不清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记不清我的当事人有没有推受害人下楼?”邢律师专业的语调,让我仿佛置身在法庭。
我摇头摇,真的很不确定。
“那西娅小姐为什么在你的委托证词里说,你亲眼看见我的当事人把受害人推下楼?”
“我的委托证词?”我不解地问。
邢律师告诉我,他从法官那里打听到一些消息。有人自称是我的律师,为我办理了一些因为身体不适不便出庭的证明,还提供了一些指证慕皓乙是故意杀人的证词。我顿时愕然。
是他,是他,一定是他!是慕井然要毁了慕皓乙,所以他才帮我办理了这一切。
“U盘呢?慕皓乙有没有把一个U盘交给你?”我想到这一切的起因就是那个是否会存着监控录像视屏的U盘。
“什么U盘?很重要吗?为什么慕皓乙都没提过?你们是因为它才聚到一起的?那里面有什么?它现在又在哪里?”邢律师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我却没办法回答。
我努力闭紧双眼,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去回忆酒店的画面,就像放慢节奏的电影般,一帧一帧地回忆。我看见苏颜和慕皓乙争抢,当慕皓乙无意地推开苏颜时,苏颜的手里……握着一个东西。我想起来了,那U盘在苏颜的手里!
如电击般一下子从位子上跳起来,来不及跟邢律师再见就冲出了咖啡厅。如果那U盘被当成是苏颜的遗物,现在一定就在她的家里。我只有找到它才能解开所有的谜团。脚步奔跑的越来越快。
来苏颜家里吊丧的人很多,我很容易就混了进去。我装作非常悲伤的样子从苏颜家的仆人那里大厅打探到了她的卧室位置。
潜入苏颜的卧室后,我像个小偷一样提心吊胆地翻找她的每一个抽屉,内心祈祷着可以快一点发现U盘。
“如果你要找的是这个,它现在在我手里。”背后传来的声音使我的脊背顿时一阵凉意。
“你怎么在这里?”我不解地问贝森弟,突然想起来,自从慕井然那天出现在法院门口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贝森弟的身影。之前他们主仆二人可是形影不离的啊。
“我在这里等你啊,西娅小姐。”贝森弟走过来。
“是慕井然让你等我的?”
贝森弟摇摇头,“大少爷根本不知道我在这里。更不知道我手上有这个。”
贝森弟将U盘举起来,我猛地跳起来本想趁其不备地把U盘抢走却被眼疾手快的贝森弟闪躲开。
“如果西娅小姐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把它交给你。”贝森弟开始跟我谈判。
“什么条件?”
“明天慕皓乙开庭的时候,西娅小姐不要出庭。”
“不可能!我必须出庭!”我要说出自己看到的一切事情,只有这样做才能替慕皓乙洗刷冤情。
“不,有可能。”贝森弟走过来,“如果西娅小姐不想看见自己最好的朋友在加拿大被人抛弃,然后流落街头的下场;如果西娅小姐不想看见自己在佛罗里达州的后妈和两个姐姐被高利贷砍断手脚的下场,那西娅小姐就有可能因为生病而无法出庭。”
莫大的无力感擭住了我。我不明白,贝森弟是如何又是何时在我的世界里埋下了这些威胁。
“你在骗我!”
“如果西娅小姐怀疑,可以现在就可以给你的好朋友打一通电话,问问她和那个欧凌在一起是不是很幸福?也可以打电话给你的后妈,问问她,为什么丈夫去世的时候都无法从佛罗里达州赶回来?”
“你到底做了什么?!”
贝森弟将U盘收起来,说出他的所作所为。
我无法接受欧凌竟然是被贝森弟买通后安插在我和區柔身边的眼线,无法接受欧凌是为了钱才和區柔在一起,更无法接受,如果我现在拒绝贝森弟,他就会让欧凌对區柔做出更伤害的事情;而我的后妈和姐姐们,则被贝森弟的人设下赌局而陷入经济危机,她们借了高利贷的钱,四处躲债的时候被贝森弟藏了起来,如果我现在拒绝,她们就会被交到冷血的高利贷手里用内脏来还债。
虽然后妈和姐姐们对我一直不好,虽然我们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但如果因为我而让她们的处境变得危险,我也会内疚一辈子。更不要说贝森弟还拿區柔的幸福来要挟我……
“好,我答应你。”说出这句话的自己,心犹如刀剜一般痛。
“这才是聪明的选择,没必要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失去自己拥有的一切。”贝森弟说着走过来将U盘交给我,我却在接过之后用力地从窗户里丢了出去。
那东西已经不再重要了,真相已经很明显,这又是慕井然的计划。他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早就在我的身边种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炸弹,一旦我偏离慕井然划下的路线,他就会引爆这些炸弹,逼迫我又重新走回去。
真相也已经不需要被证实,一定是慕井然指使贝森弟去威胁苏颜杀了我爸……可我真的想不通,慕井然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他想让我帮他实现计划,想把我让给菊野一晚,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他应该比谁都清楚我是不会拒绝的。可为什么还要演出这样的一幕逼迫我靠近菊野?不管这些困惑的后背有着怎么样的理由,慕井然始终是杀了我爸的真正凶手!
刚刚在内心废墟上重建的国度,瞬间崩溃离析。有人把我的身体掏得空空荡荡,还在里面放进一只只猛兽,所到之处皆被践踏的满目疮痍。痛苦仿佛条形虫在我的脑子里扭曲着,我突然异常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刻或许才是慕井然真正想看到的,毁掉。
给夏西娅她想要的幸福,然后再一次亲手毁掉……身体晃动了下,差一点倒在地板上。
“为什么不是慕井然亲口告诉我这些?”拳头紧紧攥在一起。如果此刻是慕井然站在自己面前,是他亲口对我说出这些真相,我就会不惜一切地抱着他一起下地狱!
“他也会害怕吗?害怕我会像报复菊野那样用刀杀了他?!哈哈……”忽然发狂地大笑,声音像极了地道里的鸟叫。
“不,西娅小姐误会大少爷了。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大少爷完全不知情。是我和苏颜小姐联手在慕德学院的聚会上让西娅小姐出丑,是我派人偷走了端木菊野的车然后交给苏颜小姐,也是我用三年前她谋害你的事情威胁她开车撞死了你的父亲。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西娅小姐可以继续帮大少爷实现夺回慕家的计划。事实上,在大少爷的整个计划里,慕皓乙的下场并不是这样。是他非要在车祸的事情上纠缠不清,如果慕皓乙没有找到那些监控录像,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更不会连累西娅小姐的亲人和朋友受到威胁。这都是慕皓乙咎由自取,和大少爷没有任何关系。”贝森弟以一种淡漠的语调澄清着,然后他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递到我面前,“事实的真相就是这些。现在,西娅小姐可以动手为你的父亲报仇了。不用担心,我已经留下遗书,我的死不会给西娅小姐带来任何麻烦。”
“哈,哈,哈,”我干涩地笑了三声,为贝森弟上演的一出丢车保帅的戏码感到可笑。
他以为他这样为慕井然开脱,我就会相信吗?他以为就算他把一切罪恶都拦到自己身上,就可以换来慕井然的清白吗?他以为让我杀了他就可以抹杀掉所有的痛苦吗?贝森弟啊,你难道还看不出来,这也是慕井然的又一个计划吗?让你来告诉我这一切,让你来当他的替罪羔羊,让被愤怒和仇恨冲昏头的我把你杀掉,最后让我因为谋杀而再次被丢进监狱。
“哈哈哈哈……”多完美的计划,多冷血的计划,这才是慕井然,这才是那个比魔鬼还要可怕的慕井然!
一把抢走贝森弟的匕首推开他冲出了苏颜的卧室。
我变得无法思考,只知道握紧手中冰冷的匕首,不断向前跑。我知道自己此刻的面孔一定扭曲的丑陋不堪,圆睁着的双眼,眼珠好像动一动就会马上掉出来一样。我的双腿就像奔跑在一艘被海浪玩耍的船的甲板上,我没有流泪,视线却因为愤怒而模糊。当我跑进马路上的人群里时,他们一定都瞪着我看,当我继续在人群里奔跑时,他们则像躲避瘟疫一样远远躲开。我确定有人想中途拦住我,但我却根本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是不顾一切地疾奔向那个方向。
如果这就是慕井然想看到的结果,那我就成全他,让他亲眼看见被他亲手毁掉的夏西娅变成了怎样一副可怕的容貌!我要让他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恨不得此刻的自己可以长出一对翅膀瞬间飞到那栋房子里,飞到那个魔鬼面前,用手中的这把匕首将他送进地狱!
乌云在头顶翻滚,黑暗如恶魔的鲜血般在天空蔓延开来。大雨就像要阻碍我前进似的如瀑布般倾泻下来。一道闪电打在我附近,我一不小心被台阶绊倒,爬起来后继续踉跄而行!密集的暴雨像一条邪恶的巨龙要把整个城市都吞噬般,我觉得脚下的地面都在震动,但这也许是我的疲累快要达到极限的信号。
几道微弱的闪电在我面前勾勒出那栋房子的轮廓,但短短几分钟后,所有的影像又重新消失在黑夜中。远远的,一个修长的人影站在房子外面,他的身后似乎弥漫着一团黑色的雾气。
我攥紧了匕首,大步而坚定地向慕井然走去。
“又下雨了。”慕井然说着撑开手里的伞挡在我的头顶。
我停下来,抬起头看着淋在大雨中的慕井然将匕首抵在他的胸口。黑暗中,慕井然的双眼第一次如此明亮,他的表情是这样安静,似乎根本就不介意此刻正被人威胁着生命。
可我的心,早已经碎裂的心,早已经失去任何知觉的心,这一秒却回光返照般跳动了下。
慕井然安静的时候,是一种比难过还要悲伤的情绪。
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不是想亲手毁了我吗?不是想看见我崩溃绝望的那一刻吗?为什么还要让自己为我撑伞,为什么还要让自己淋在雨里……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紧咬着下颚问:“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瞬间,一秒?”
这句话很快就被雨声吞噬了,慕井然就那样安静地站在我面前深深地看着我,一言不发。波澜不惊的表面下,似乎正涌动着无尽的悲伤,深不见底。
“我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回答我啊!”咆哮的声音像是决了堤的洪水,我也受到了自己声音的影响,情绪变得失控起来。
慕井然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抓住了我正握着匕首的那只手,终于开口说,“如果我告诉你,当端木菊野提出要拥有你一晚的时候,我拒绝了他,你会不会相信?如果我告诉你,在慕德学院聚会的那天早上,我是因为昏迷入院而没办法出现,你会不会相信?如果我告诉你,是贝森弟在我昏迷的那几天里私自设下圈套,让苏颜去杀了你父亲,继而激怒你去向菊野复仇,让你自愿接受端木菊野提出的羞辱条件,用你自己的清白去做交易,从而帮我最终实现要夺回慕家实权的计划,你会不会相信?如果我还告诉你,我醒来知道一切后,因为对你的歉疚而把像家人一样的贝森弟从自己身边赶走,你会不会相信?”慕井然的声音变得尖锐。
“不,你绝对不会相信。”慕井然替我回答,“因为在你心里,我的身份就是恶魔,一个只会给你带来痛苦和绝望的恶魔。所以,既然你都已经认定了,又为什么还要怀疑自己的答案,来问我这个可笑的问题呢?”
“我说过,会让你永远都无法忘记我……”慕井然忽然握紧我的手将匕首刺进他的身体里。
伞从慕井然的另一只手里滑落下去被风吹远,大雨再次将我的视线模糊,我仿佛看见慕井然的身后有一个狰狞的魔鬼在痛苦地嘶喊,那魔鬼的脸孔很像自己……
“大少爷——!”
“大少爷你怎么样?!”追上来贝森弟一把推开我,扶住已经倾倒的慕井然疯了一样地喊着:“大少爷!大少爷!”
“你不会死的!我马上带你去医院!坚持一会!坚持一会!”贝森弟一下子将慕井然背起来冲进雨幕中。
大雨很快抹掉了他们离去的背影,雨水也将慕井然留下的血迹冲洗干净,一切似乎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雨声将我的神经拉扯的很痛,很痛。
我杀了他,亲手杀了慕井然。可为什么我没有一点快乐的感觉,我的心就像被人上了一道枷锁,每跳动一次都很沉很沉。
我根本就不是灰姑娘,慕井然也根本不是王子。这场童话故事里,我只不过是一个被人摆弄的复仇天使,而慕井然就是坠入人间的魔鬼。天使与魔鬼相遇,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其中一个被毁掉。
天使活了,可她的心却死了。
“西娅?你这一天都跑到哪里去了?快,先进来。这么大的雨怎么不打车过来。要是被雨再淋病了,小柔那丫头又该埋怨我了。她刚刚还打电话来问二少爷的事情,没想到人都到加拿大了还是惦记着二少爷。”
混沌的我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总厨大人的家门口,也许现在的西娅只有来到这里才能让自己不立马崩溃掉。
总厨大人念叨着给我端了杯热水,他一脸担心地看着我说:“那天二少爷来店里找你的时候,我就预感要出大事,没想到还真出事了。西娅啊,你也不要太难过,相信法律会对二少爷做出公正的裁决的。再说了,以慕家的势力,他们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二少爷脱罪。你也不要太担心。我看你一脸憔悴的样子,肯定没吃饭吧。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可不可以今晚让我睡在區柔的卧室里?”
“当然可以啊。现在老夏不在了,以后你和小柔都是我的女儿!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做点热汤面。”
总厨大人说着就奔进了厨房。
我的眼皮好重……这个世界好冷……
我在一片废墟中沉睡着,丝毫不在意那些地狱里来的恶魔正趴在自己身上啃噬着自己的灵魂。我只想能感觉到什么,痛苦也好,绝望也好……无论是哪一种情绪,只要能让我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是跳动的就好。
可我还是什么也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