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堂弟柳厚德累的呼哧呼哧的,跑到西小楼来给柳天酬回话。
一进门,阿城就给柳厚德使了个眼色,说里边的这位在人前出了糗,让柳厚德待会儿说话的时候小心点。
柳厚德眼珠子骨碌一转,大概明白些前因后果,规规矩矩的跟着阿城来到柳天酬面前。
“大哥,您那冰肌玉肤腻滑酥的小情人名叫温远。”
柳厚德笑得跟朵花一样,讨好似的看着柳天酬,还要往下说什么,被柳天酬的一张臭脸给生生噎回去了。
柳天酬这时洗了澡穿着睡袍坐在会客厅的沙发里,一张脸黑的有些发青,他其实只是再生自己的气。
冷静下来之后,柳天酬一琢磨,自己这一见面就给媳妇儿留下个轻浮浪荡子的坏印象,简直是大大的不妙,得赶紧想办法找补回来。
抬眼看见堂弟柳厚德局促的站在跟前儿,畏畏缩缩的瞅着他,当即“嘶”了一声,“有人踩你嗓子眼儿没气儿了,接着往下说呀!”
柳厚德得了命令,乖巧的说,“温远少爷家住万州府,是温三爷的小儿子,三年前去英国留的学,今年入冬的时候刚回来。温家的老宅子早就没人了,一回来就让姐姐廖太太接到孟庭去住了,现今在柳州大学教西洋画。听说昨儿晚上大伯母在廖太太处见到温远少爷,瞧着喜欢就请来给小寒寒当西洋画老师了……”
柳厚德声音越说越小,让柳天酬眯起眼睛瞪了一眼,“后面的话还用得着你说!”
堂弟柳厚德走了之后,柳天酬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走人眼晕,心里越发的郁闷,早知道母亲就见过温远,他又何必大费周章的拿着宴会人名单一个一个的去找人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年在码头上遇见温远,正好是他回国,而温远恰巧出国。
难怪这三年里,他寻遍了南地的大街小巷,都不曾见到过温远的身影。
但是提到万州府的温家,柳天酬的一颗心又跟着往下沉了一沉。
万州府,是南地实业富商居住的片儿区,当年的温家曾与如今的富豪家族沈家齐名,并称三温四沈。
沈家是布匹大亨,在全国各地都有沈家的绸缎庄,柳天酬的小姨江映梅就嫁给了沈四爷。
而温家三兄弟则是出名的实业家,先后创办了化学工业社、华生电器厂、华昌钢精(铝制品)厂、中华珐琅(搪瓷)厂、亚浦耳灯泡厂以及鸿兴袜子厂等众多国货工厂。
三年前,也就是柳天酬回国那一年。万州实业受到外来洋行的巨大冲击一蹶不振,届时万州实业商会被迫解散,温家三兄弟内讧,据说温三爷被气的吐血身亡。
之后,温家老宅里死的死,散的散,渐渐的没了人烟。
按照时间推算,温远应该是在温三爷死后不久去的英国。
一想到自己家的宝贝温远当年竟是怀着如此悲痛的心情离开,柳天酬真的很庆幸自己曾在那时遇见过温远。
庆幸自己曾三生有幸帮温远抓住了被风吹起的帽子,庆幸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能换来温远脸上温暖的笑容。
柳天酬此时此刻只想拥温远入怀,贴着温远的耳朵说。
远,这辈子,你有我,护你周全。
时间一晃到了天亮,柳天酬一早打发阿城到铺子里,把手章跟今天开铺的零钱交给店里的小伙计,自己是不打算去了。
今天温远要过来,柳天酬像个小媳妇儿要见情阿郎似的,立在穿衣镜前一套一套的换着西装。
昨天晚上醉了酒在宝贝温远面前丢了人现了眼,今天说什么也要把自己高大的光辉形象,在媳妇儿面前重新竖起来。
阿城一脸生无可恋的抱着一摞柳天酬换下来的西装,在英国的时候,就是去见公爵夫人,也没见他家少爷这么上心过。
柳天酬依旧乐此不疲的试着西装,嘴里不忘问着,“阿城,你说温远先生喜欢什么样式的西装,是英式的好还是法式的好,选深颜色的呢还是浅颜色的呢,我是系条领带合适还是系领巾合适,纯金的扣链子搭这身衣服是不是显得太小家子气了,这条钻石的怎么样?”
阿城倒换了一下抱衣服抱到酸软的胳膊,在心里腹诽着,也不知道昨儿晚上是谁说的,徒有其表的师混子,不见也罢。
见柳天酬捯饬起来没完,无奈道,“我的爷,温先生下午才来呢,太太都让人催了三四回了,您再不过去,早饭都该凉了。”
哪知柳天酬压根儿就没听进去,一个人对着穿衣镜自言自语的说,“还是去一趟洋行,看看有没有新款式的西装。”
阿城表示想拿头撞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