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是明朝的属邦,同时又因为他们深受儒学的影响,所以朝鲜政府一直视满洲为蛮夷、野人或是虏贼。无论努尔哈赤在世时对他们如何拉拢,甚至对萨尔浒山大战中被俘的朝鲜将官“待以宾礼,五日一小宴,十日一大宴”,朝鲜始终不肯背弃明朝这个“君父之国”,与后金建立正式关系。同时由于后金与朝鲜仅一水之隔,边界的问题也很多,如两国人民越界采参、捕兽,常起冲突。辽东土地被后金取得后,大量汉人逃亡朝鲜,并由朝鲜转往中原。这种“逃人”在后金贵族的观念中,奴隶的逃跑无异是财富的丧失,很令后金不满。贸易问题也是双方另外的一个冲突焦点,后金被明朝封锁,物资非常缺乏,希望朝鲜能适时供应。朝鲜则以不能违反“父国”明朝的法令,碍难照办;而边界上的私商交易,经常高抬物价,以劣充优,缺斤短两,欺骗后金政府与人民,这些做法,颇令后金气愤。更使后金愤怒的是朝鲜拨土地、供粮食,让明朝将军毛文龙驻军在皮岛,牵制后金军事行动,收容逃亡的辽东军民,并不时出兵偷袭后金,成为后金南向明朝的最大后顾之忧。可是朝鲜国王李倧则对毛文龙说:“寡人与贵镇,事同一家,肝胆相照。”根本没有把后金视为重要的邻邦。
后金八旗的领袖们都有一种共识:“毛文龙之患,当速灭耳,文龙一日不灭,则奸叛一日不息,良民一日不宁。”毛文龙也对明朝皇帝说过:“奴酋之恨臣掣尾,每转恨于朝鲜之假地。”由此可知:后金攻打朝鲜,消灭毛文龙是势在必行的。皇太极继位后,又多了一些出兵的理由:如努尔哈赤死亡,明朝都“遣使来吊,兼贺新君即位”。而朝鲜“竟不遣一使吊问”,实在有违情理。另外,朝鲜发生内乱,先是武将李适、韩明琏逼光海君退位,拥其侄李侏为国王。后来李适与韩明琏又起内讧,李适被杀,明琏子韩润等逃入后金,愿为向导,请八旗长官挥兵征讨。后金众大贝勒都以时机难得,决意征讨朝鲜。其时正值与明朝袁崇焕议和,因而明方不致兴兵,而后金国内灾荒严重,“斗米价银八两,人相食”。在这种种因素下,后金征讨朝鲜的事就拍板定案,付诸行动了。
天聪元年(明天启七年,公元1627年)正月初八日,皇太极命大贝勒阿敏,贝勒济尔哈朗、阿济格、杜度、岳托、硕托等,统领大军三万人征讨朝鲜。临行前,皇太极还特别声明:此行既要问罪朝鲜,又有征剿毛文龙的重大任务,希望大军能“毕其功于一役”。
正月十四日,后金兵渡鸭绿江,进逼朝鲜义州城,城内明兵一万,朝鲜兵两万,实力本不算弱。可是后金兵先用韩润化装入城,作为内应,而守城节度使李莞醉酒,士兵军心不振,营伍废弛,加上八旗用云梯勇猛先登,因而很快地攻陷了城池,据说这一仗“数万民兵,屠戮无遗”。毛文龙因天冷移驻皮岛,逃过一劫。
第二天,阿敏与济尔哈朗乘战胜余威,合兵东进,直逼定州,攻克之,守城的文武官员非降即死。其后郭山等城也被后金兵攻破,八旗兵进展迅速,真如破竹之势。阿敏于是又带兵渡江攻安州,由于朝鲜守军“只知战与死而已”,安州发生激战,后金“万骑骈进,云屯雷击,城中炮射,一时俱发。坠骑落壕,死者山积”。最后朝鲜兵还是因为“孤立无援,城陷人亡”。后金兵也损失很重,阿敏遂决定“驻军安州,息马四日”。正月二十五日,八旗兵再出发,次日抵达朝鲜旧京城平壤,“城中巡抚、总兵以下各官及兵民等,皆弃城走”,阿敏等未遇抵抗,即取得平壤。随即八旗大军渡大同江,于二十七日抵中和,阿敏派人与朝鲜中央联络,试探谈和的可能性。
此时,朝鲜国王李倧已显得惊慌失措,虽召开廷臣紧急会议,但主和、主战双方争论不休。军方想用拦截战略阻断后金来兵,但终未能实行。另外也想到请明朝派兵援助,但明朝当时也无能为力,袁崇焕确应毛文龙派兵,并进逼三岔河岸以牵制后金,同时又致书皇太极,促“急撤犯鲜之兵”,但几乎没有效果。结果李朝统治集团的贵族高官们,为了自保身家性命,“或入海岛,或上山城,或称扈卫,或除检察,皆占便安自全之地”,先行逃跑了。
阿敏驻军中和时,已与朝鲜国王李倧有书信往来,但不得要领。二月初二日,阿敏再致书李倧提出议和具体条件,包括要朝鲜断绝与明朝的关系,尊后金为兄,“告天盟誓,永为兄弟之国”。三天之后,阿敏见李倧提出先退兵的要求,于是便再发动军事行动,率兵占领了黄州。李保无奈,只好遣使来谈判,阿敏则改和谈条件为三项:一日割地,二日捉毛文龙,三日借兵一万,助伐明朝。当然这些都是李倧不能答应的,阿敏因而再进兵南下,在距江华岛百里外的平山扎营。这时李倧一面携王妃、子女逃到了江华岛,一面再派出重臣求见阿敏议和。阿敏了解如果不以大兵压境王京汉城,李倧很难就范,于是命令大军前进,直趋汉城。在兵威恫吓下,李侏终于备厚礼与阿敏的代表议和了。后金也派出刘兴祚(一称刘海)与巴克什库尔缠于二月初八日前往江华岛议和。
当时后金提出三大要求是:一、永绝明朝,二、去明年号,三、告天盟誓。朝鲜对于与明朝断绝关系认为万万不可。去明朝年号事也视事情或可“不书年号”。告天盟誓因李倧正在居丧期间,不能杀生,后来双方妥协由李倧焚香、宰牲可不必参与。永绝明朝最后也得到后金让步,“不必得要”。由于双方都有停战之意,江华岛的“江都盟约”终于缔结。三月初三日,朝鲜国王李倧率领群臣与后金纳穆泰等八大臣,焚书盟誓。双方同意各遵誓约,各守封疆;今后彼此以兄弟相待,不以细故而起争端,共享太平。这份“江都盟约”是平等的,是兄弟之邦间的缔约。
阿敏认为这份盟约便宜了朝鲜,因为他自己未参与盟誓,因而他不予承认,并与岳托、杜度等贝勒发生不和与争论。最后他命令“八旗将士,分路纵掠三日,财物人畜,悉行驱载,至平壤城驻营”,要求与朝鲜重订盟约。
本来按照“江都盟约”,后金应该在告天盟誓后退兵的;可是阿敏却违约不撤兵,反而纵兵抢劫,并要求重订新约,实在野蛮无理。朝鲜王李倧无可奈何,只好派王弟李觉去平壤,于三月十八日再与阿敏重开谈判。后来阿敏与李觉杀白马乌牛,设酒、肉、骨、血、土等物,按满洲旧俗,焚香告天,再缔和约,称为“平壤之盟”。
“平壤之盟”与“江都盟约”不同处是阿敏在誓文里规定朝鲜要按时送礼,对后金之尊敬应与明朝相同,不得对后金怀恶意或兴兵;不得接纳逃人,据为己有等等。很明显这已经不是平等的盟约,也不是兄弟之邦,而要朝鲜对后金像对明朝一样的尊敬一事,实际上已有降朝鲜为属邦的意味了。
皇太极即位后不到半年即对朝鲜用兵,并取得重大的胜利成果。对朝鲜而言,确实是一次严重侵略的行为,并给朝鲜的社会经济与人民生活带来很大的破坏与灾难。然而对后金发展来说,却是有着重大的帮助与作用。因为后金借着此次战争的胜利,化解了内部的政治危机,冲破了多年来明朝的经济封锁,解除了军事上的后顾之忧,重振了八旗兵对明失败的颓丧士气。第一次征朝鲜对后金真是一场关系存亡的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