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木莲睡得十分香甜,隐隐感觉有人将自己紧紧拥抱住,非常温心舒服。
广告开拍那日,木莲因工作来迟,拍摄已经进行了一半。
泰然正站在水银灯下,一帮人围着他忙碌。
这只小豹子,他现在是一直十足的豹子了。裹着名贵的皮草,身边站着娇媚的女孩子,冰冷冷的眼神望着镜头,一直望到看客的灵魂里。
那么俊美,那么冷傲。
工作人员在轻声议论:私下那么亲切可爱,转眼就变做冷血贵公子。可塑性非常强。
木莲站在人群里笑了。
这才是泰然走出的第一步。
有空的时候,她便亲自训练泰然。从走路开始教,没有教鞭,就拿鸡毛掸子,像个老巫婆,SM王子。
泰然还怪委屈的,他一岁就会跑了,木莲却说他不会走路。
“你那是什么走路?”木莲叉腰做悍妇状,“两手摆个不停,像只鸭子。要款款,知不知道什么是款款?”
泰然给打击不轻。他觉得自己已经初具规模,没想在木莲眼里还是粗坯,尚需时间和耐心慢慢打造。
“不急。急不得。”木莲同他说,“你少听张爱铃的那一套,什么成名要趁早。马步扎实才是关键。”
泰然忽然问:“张爱玲是谁?”
木莲瞪他,恨铁不成钢。看来还得往他那没读几年书的脑子里灌输点东西压底才行。
泰然是个聪明的孩子,非常好学,这是他的大优点。木莲自己不是个勤奋的学生,所以特别敬佩勤奋的人。她若是老师,泰然就是她的爱徒,会把女儿嫁给他的。
那阵子,泰然睡觉都在念着英语,get in和get into。还有法语,木莲强调他要学的。不一定要学好,但要发音标准。现在会英语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人们开始流行崇拜法语。越是听不懂的,他们越崇拜。
泰然问木莲:“你的法语呢?你说得怎么样?”
她大笑:“C'est la vie。今天来我这里吃饭,有红酒和鱼子酱。让我们小资一把。”
她拉泰然去超市,他推个小车跟在她身后。她也知道要趁现在多多使用他。等将来他飞上了枝头成了凤凰,勾勾小指头她就得给他鞍前马后跑断腿,哪里还会乖乖陪她购物?
最后买了一车东西,木莲甚至给泰然选了内裤。他红着脸不要,她非要他要,说我早就看中这套史努比的小裤裤,我这辈子是没机会穿了,你就当圆了我的梦吧。
“木莲姐啊。”泰然叹气。他刚觉得这个女子成熟,转瞬又发现她的天真顽皮不输任何一个幼童。
那天泰然看着木莲在厨房里捣鼓了十分钟,终于忍不住把她轰了出去。他那天是翻身农奴做了主人,站在那里对木莲的技术我的厨具进行了一番彻底的批斗。
“这是什么?给猪吃的吗?”
木莲敲他的脑袋。他不怕她,力气那么大,几下就把她赶到客厅里。然后三下五除二,做了四菜一汤端上来。
木莲深深闻了一口香,感叹:“小然子,本宫现在还真舍不得把你献出去。你别去当什么影帝了,我给你双倍人工,你给我煮饭生孩子吧?”
泰然现在学精了,木莲是吃不了他豆腐了,他说:“不急,急不得的。本座登基以后,立刻赐你三千面首,个个都能给你做饭生孩子。”
“对了,”木莲说,“我配了一把房间钥匙,还对楼下管理员说你是我表弟。也就是说你从此堂而皇之地在我的家里出入。”
“表弟?”
“当然。”木莲瞪他,“莫非你觉得你像我表哥?”
泰然咬着筷子笑,他这表情实在是可爱得像是得宠的小狗。
木莲转身从包里摸出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这是赏你的,还不快谢恩?”
他拆开来看,“手机?”
“喜欢不喜欢。”木莲拿过来教他怎么用,“我都给你装上卡了。看,这是我的号码。打一个试试。”
泰然按下通话键。片刻,木莲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以后我们联络就方便得多了。我现在是时刻掌握着你的行踪。你给我好好爱惜它,花去我个多月的工资呢!”
泰然一直埋着头不说话。
木莲推推他,问:“傻了?一部手机就让你感动成这副德行?喂!土包子!”
他终于抬起头,“莲姐,大后天圣诞,我也有礼物送你。”
“嘿!你小子也过洋节了。”木莲惊喜,“是什么好东西?”
泰然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对五芒星型的耳环。那么漂亮又大方,静静躺在黑色丝绒上,折射着银色光芒。
木莲目光一柔,立刻把耳朵上的耳环摘下,换上这一对,摇晃着脑袋,问他:“好不好看?”
“好看!”他说,露出那种拍照时常用的勾魂的笑容,温柔又邪恶,对着木莲放电,“你怎么打扮都好看。”
木莲轻打他一下。油嘴滑舌,但是她爱听。
木先生很快知道了泰然这个人,问女儿:“听说你交了一个小你几岁的男朋友,还是广告模特,你王阿姨还在杂志上见过他。”
木莲说:“爸,你尽听那些三姑六婆瞎说。那孩子是我扶持的新人。”
木太太说:“你毕业也有几年,该找一个了。”
要命!家长到一定年纪,最怕女儿嫁不出去,恨不能敲锣打鼓地做促销。她木莲又不是生得歪瓜裂枣,何必急于一时。
木太太有:“今年过年我们回老家,你陪我去给你姑妈她们买礼物去。”
回老家,一来一回加上过个年,一个年假就没了。谈又不能不去,各房子孙都回去朝拜老祖宗,少她一个,成何体统?
走之前,木莲把泰然带回家了一趟。
木太太开门,看到来者是个高大英俊,笑容敦厚的少年,不由生出许多好感,忙不迭招呼他吃点心。
泰然见木莲家宽敞明亮,木太太又是如此和蔼可亲,也放下心来。
木太太对女儿说:“这个孩子很塌实的样子。”
“人家早熟。”
“那比你能干多了,你那么大的时候,还在学校里吃喝玩乐呢!”
木莲转去告诉泰然:“我妈夸你能干呢。”
泰然急忙说:“木莲姐才能干。女子在社会上拼打,比男性要辛苦百倍。”
木太太听着,心里忽然一阵触动,似乎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招待女婿。
这个少年像块璞玉,假以时日雕琢,定会成器。
回到了老家,木莲见到了多年没见的几个表姐妹。大表姐都已经结婚,生了孩子。几个姐妹说起近况。
“木兰随未婚夫去了奥地利,明年初结婚。”
“木蓉也在国外,她的专业吃香。”
“木莲呢?还是在电视台工作?又见到哪个明星了?”
“木莲的工作最浪漫。我从小就梦想有一天可以和心中明星朝夕相处,现在还是木莲实现了我们的梦想。”
木莲耸耸肩:“明星,清纯玉女给人包出场,少女杀手其实有亲密男友。我们又有多了解明星?”
姐妹们哗然,“谁?说具体点!”
木莲怎么敢多嘴,笑嘻嘻跑开。
和姐妹们处得愉快,不由多留了些时日,等到回到家,已经是二月中了。她带着点家乡特产上泰家。
木莲已经和泰家人很熟了。
泰然上有一个母亲,下有一对双胞胎弟妹。母亲在小学里的做家政教师,双胞胎正在读高三,准备参加高考。
亲戚呢?
久贫无亲友。
这样的家庭,容不得泰然做其他选择。
泰家住的倒不算差,只是太久没有翻新,从墙壁到家具,无一不是灰旧的颜色。家中亮丽的颜色,也就是三个孩子都容貌出众。
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泰萍曾亲昵地挨着木莲坐,问她:“姐姐的名字好别致,是植物吗?”
泰然笑着说:“那是种长绿乔木,花开洁白,树姿清新飘逸,树干通直挺拔;花香沁人心肺近乎幽兰,花色淡黄典雅宛若睡莲。”
木莲噗嗤笑出来,“你背书呢?”
泰萍一语道破:“大哥一定是专门查过。”
木莲同泰萍一起嘲笑起来。可是她回去后细心回想,心里不由回甜。
难得有人肯对她用心思。
秀姐见贵客上们,非常欢喜,留木莲吃晚饭。
泰萍问妈妈:“小安呢?他跑哪里去了?”
秀姐讪讪道:“兴许是和朋友打球去了。”
泰萍哼一声:“他什么时候有朋友了?”
木莲不说话,她早就察觉出泰家这位正处于不稳定的青春期的二公子似乎是个麻烦问题。
泰萍对木莲说:“我二哥前几天又和大哥上了。一会儿他弄点什么名堂,你就当没看见。”
正说着,泰然回来了。好家伙,才一个月不见,似乎又长高了点,也许是因为瘦了,五官鲜明许多,更加俊美。他人站在门口幽暗处,又穿得一身黑,简直和背景融为一体。
木莲忍不住对泰萍笑:“看,你哥像不像个黑社会?”
泰然看到她也没见多惊讶,只是问:“回来了?”
“哎。”我点点头,“年过得怎么样?”
“还行。”他挠挠头,木莲闻到了烟味。
秀姐从厨房出来“找到小二了吗?”
泰然脸色很不好,“他一会儿回来的,我先去洗个澡。”
木莲拉拉泰萍,“可是泰安不喜欢我?”
“才不是。小二自己的问题。”
半掩着的门忽然被推开,那个清俊少年冲进来,狠狠瞪了妹妹一眼。
秀姐训斥他:“没教养,见了人也不打招呼!”
泰安这才喊了木莲一声,然后往厕所。
泰萍在他身后喊:“大哥在洗澡。”
泰安转身怒道:“知道了!他什么都要和我抢!”
忿忿回房。
木莲瞠目结舌。泰家兄弟用厕所都可以起矛盾。
可想而之,那天那顿饭自然是吃得极其不痛快。泰安从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木莲看气氛尴尬,便主动和他交谈,他也是爱理不理的样子。
秀姐看不下,压低声音骂他:“你摆这张脸给谁看?”
泰安不耐烦,“我都不说话了,还要我怎么样?”
“木小姐是客人,你这样把你哥的脸往哪里丢?”
泰安哼一声,“反正他有的是法子哄女孩子。”
木莲全都听在耳里,也只有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她饭后没有久坐,泰然送她下楼。
他告诉木莲说:“前些天有公司找我,问我愿不愿意做专职。我没答应。”
“为什么不去?”木莲问。
“厌倦了。”他拿脚蹭着土,“我始终想着的是表演。我不想老对着镁光灯搅尽脑汁摆动作。”
木莲不是听不出来。泰然说这话里的赌气的成分,像是在向她抱怨他被她晾在一边太久没理会他。这个小子,这个小豹子,千万别成家养的了。你最最迷人之处,最最吸引人的卖点,就是你的不羁呢。
你是注定要做浪子的,邪恶而优雅的,即使是杀人也要用洁白的手帕拭刀,死亡的结局,人们永远找寻不到你的尸体。
未来的道路漫长且孤寂,你是否做好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