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中士,我真希望他们能因此把我送回去。”
“疼吗?”托马斯问。
“当然啊!不过,我没事,我真相信上帝。”
“那好啊,”托马斯说,“他也相信你。”
托马斯接过了那挺M-60机枪。他斜着头往西看,拼命寻找刚才对着他们射击的枪手在哪。弗洛依德和专业军士梅尔文·德吉泽斯也一样,正躲在阴影里的有利位置四处搜寻。弗洛依德有些绝望。我们要在此付出代价。正在这时,一颗黄铜弹壳叮当一声掉到了地上,落在他们面前。一定是从他们背后的房顶上滚下来的。那上面有人!那个位置能清楚地看到沿明亮的东边墙壁移动的人,射击时还没有任何阻挡!弗洛依德站起身。他不够高,看不到房顶的情况,可他能用SAW机枪够到上面。他把枪举到和屋顶平齐,扣动扳机猛扫一阵。接着就听到有东西“砰”的一声落了地,然后就是喊叫声。那个方向的射击停止了。
又有人从某个院子往南对他们射击。托马斯打光了M-60机枪的子弹,还扔了一个手雷过去,弗洛依德和德吉泽斯也都在开火,可都没用。他们仍能看见有枪口还在从一堵围着灌木丛的矮石墙后喷射出巨大的火焰。
“用反坦克火箭筒!”弗洛依德喊。
托马斯背后就绑着一个呢,可那玩意太轻了,又很少用,他差不多都给忘了。
他不解地又看了看弗洛依德。
“反坦克火箭筒!反坦克火箭筒!你背后!”弗洛依德指了指他的肩膀。
托马斯眉毛一挑,恍然大悟,好像在说,哦耶!
他解下火箭筒,展开,立好准星。一枚火箭弹瞬时将那座院子变成了一片火海。沃森中士看得出托马斯在成功干掉目标后欣喜若狂,几分钟前,这个小伙子还在因菲尔莫尔的死而焦躁不安。他解决了自己的心理问题。能看见战友们如此坚韧不拔对他也是一种鼓舞。
正当专业军士麦克·库尔斯帮埃里克包扎伤口时,一枚手雷飞来,从他身边滚了过去。他先是看见了有股烟划过,紧接着发现地上有个菠萝样的东西,骨碌着就滚到了卡雷特隐蔽的那处马路隆起旁。
“手雷!”几个声音同时响起。
库尔斯、埃里克、尼瑟瑞、还有医护兵斯特劳斯全都猛地往前一扑,尽可能往远处滚去。一等兵杰夫·杨转身想抓住斯特劳斯把他拉远,可爆炸硬生生把这位医官从他的手里震了出去。
库尔斯感觉自己被狠狠地往地里摁去,身后还有一股热浪和强光袭来。他的位置恰到好处。爆炸的冲力从他上方掠了过去。他感受到震动和炽热,也尝到了苦涩的火药味,在这瞬间疯狂的爆炸过后,他动了动胳膊和腿,发现竟没受一点伤。其他人不可能有这么幸运。卡雷特这下死定了。库尔斯犹豫着坐起身,烟雾渐渐开始消散。
“医生,还好吗?”他问。
“没事。”
“尼瑟瑞?”
“在。”
“埃里克?”
“在。”
“杨?”
“我没事。”
他最后才点卡雷特的名。
“在呢,哥们,我还好。”好友回答说。路上的那道坎把爆炸引向了上方,他才躲过一劫。
斯特劳斯的一条腿被弹片击中了,杨在靴子里也掏出了一小块,不过幸好所有人都无大碍。
沿下坡街道有光的这一侧,一间房子外搭了个小铁皮屋,斯蒂尔上尉正和他的副手莱希纳、话务兵阿特沃特一起躲在那后面。胡登中士站在另一个院子的门里,离斯蒂尔也就10英尺远。他好像正努力想引起上尉的注意。
弗洛依德看见一支M-16枪管从街道他这一侧的拐角伸了出来,指向了两名游骑兵军官。
胡登这样做的意图是想告诉斯蒂尔,他掩蔽的地方很危险。菲尔莫尔和另一个三角洲队员刚才就是在那被打死的。
斯蒂尔向胡登打手势说等会。他正用无线电通话。他想知道那些见鬼的汽车究竟都跑哪去了。就在斯蒂尔的游骑兵和三角洲突击队员们正拼命穿过各条街道,全力赶往第一坠机点的这会儿,地面车队已是不知方向,在城里兜上了圈子,人员伤亡极其惨重。可斯蒂尔并不知情。他只知道两队人是同时离开目标建筑的。斯蒂尔带着他的人已经在这里被敌人压制足有十分钟了。如果车队能拍马赶到,他们就可以撤离了。
在斯蒂尔身旁,莱希纳和阿特沃特正尽力寻求一些火力支援。一开始他们遇到了点麻烦,因为阿特沃特发出的超高频无线电信号受到了一个街区远的“黑鹰”坠机上超高频紧急求救装置的干扰。莱希纳最后终于用调频无线电联系上了一架“小鸟”攻击直升机。飞行员——一级准尉豪·韦德告诉莱希纳在地上放几块大片的橙色布板,标示出他们的方位。莱希纳随即下达了命令。
信号布板在路面一摆好,韦德便驾驶飞机呼啸着沿马里汉大道掠过。卡雷特赶紧把头缩在胸前。随着“小鸟”飞临,四面八方的子弹都朝天上射去,不过,这架飞机并没有开火。韦德想试探一下敌人的火力,确保自己在还击前掌握本方部队的位置。他把直升机拉高,迅速掉头,又呼啸着沿原路折回。炮火再次袭来,韦德还是没动。现在他已经清楚掌握了自己人在地面的位置。“小鸟”又一次掉头。这次再飞来的时候,飞机上的机枪开始发威了。
第一轮扫射刚过,就有一发子弹打在了墙边,溅起的沙子一下把斯蒂尔的眼睛给迷了。莱希纳转身向左看。他以为那枪是从马路对面打来的,可斯蒂尔翻身滚到了他右侧,盯着他身后的铁皮墙。刚才的枪声那么响,斯蒂尔敢肯定子弹是从后面射来的。他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身后一个受伤的游骑兵在透过墙开枪。于是他不停向远处滚进,可这有点费事,他还背着部大电台。
铁皮又被子弹打出了两个洞,发出砰砰的声音,地上尘土飞扬,突然,莱希纳大叫了一声。
他先是感觉被鞭子抽了下,接着又像是挨了记重拳,仿佛一块铁砧砸在了小腿上。一时间疼痛难忍。他紧紧抱住大腿,腿上冒出了个大洞。子弹打碎了胫骨,向下穿过整条腿,从脚踝钻了出去,几乎将整只脚都扯开了。
敌人开了三枪。斯蒂尔和阿特沃特在第一枪后就迅速做出了反应,向远处滚开,可莱希纳没动。莱希纳的叫声传来的那一刻,斯蒂尔正翻滚着躲避子弹。枪声越来越密。胡登在门口猛打手势,招呼斯蒂尔快过来。阿特沃特则跟在他身后。门口很近了,斯蒂尔纵身一跃,跑了过去。地上有道门槛,他在慌乱中被绊了一下。进了院子,这个大块头上尉立刻就瘫躺在了那里。阿特沃特紧跟着他也冲了进来。
斯蒂尔看着阿特沃特,喊道,“我们得去救莱希纳!”
他起身刚想冲回去,却突然看见布洛克正拖着哀嚎的中尉往门口过来,他的一条腿血肉模糊,布洛克已经抢先一步跑到街上帮忙了。
斯蒂尔从阿特沃特手里接过无线电麦克。他吼叫着,气喘吁吁,断断续续,紧张的声音和那头飞行员以及空降指挥官平静冷酷的回答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也映衬出地面此时紧张的局势。
——“罗密欧64,这里是朱丽叶64。我们遭到了猛烈的轻型火力袭击。需要立即支援并撤离。”
哈瑞尔平静但不耐烦地回答道。
——“这里是罗密欧64。我明白你们需要立即撤离。我已经尽了一切努力引导车队前去接应,完毕。”
斯蒂尔疲惫地继续说。
——“收到,明白。分队指挥(莱希纳)中弹。伤亡惨重,完毕。”
中士古德尔也是早些时候被战友拖到这个院子里的,子弹穿过了他的大腿和臀部。他听到了外面莱希纳正在哀嚎。那声音很恐怖,是他所听过最可怕的。而他自己的伤,很奇怪,并没有那么疼。莱希纳的表情也很吓人。他已经进了院子,可仍在不停惨叫着。古德尔上前帮忙把中尉身上的无线电卸了下来。就在几分钟前,他负伤后,古德尔还曾在无线电里告诉中尉自己无法继续呼叫空中支援了。所以莱希纳才亲自呼叫了韦德。此刻他就躺在那,痛苦地叫喊着,右腿的上部还好,可下半截,膝盖以下,却骇人地扭向了一边。他脸色苍白得吓人。古德尔还看到,那条伤腿的下面满是鲜血,越扩越大,他感到有点想吐。伤口还在汩汩地往外冒着血,就像是从壶里往外倒一样。
几乎同时,在西南面1.5英里处,“黑鹰”“超级64号”的飞行员麦克·杜兰特醒过来了。他的直升机坠落在一座肮脏的小村子里,这附近的房子几乎都是用铁皮和布搭起来的。他发觉右腿有些不对劲。他和副驾驶,雷·弗兰克刚刚失去知觉至少好几分钟了,不知道究竟有多久。杜兰特直立坐着,稍微有点右倾。前挡风玻璃也碎了,还有什么东西挡在头顶,是张锡铁皮。这架“黑鹰”相当结实,旋翼都还没断。他的座椅是架在减震材料上的,可现在也塌到了地板上。下方已经完全破碎,所幸整体还直立着稍向右倾。他估摸着这是由于飞机在落地时还在一直旋转着,撞击挤碎了下部,而离心力则把座椅抛向了右侧。一定也是这两股力量的联合作用弄伤了他的大腿。他右腿最大的骨头在座椅边上折断了。
这架“黑鹰”把一间棚屋压塌了。幸好里面没人,可屋子的边上有个两岁大的女孩霍瓦·哈桑,正躺在地上,流着血,不省人事。直升机甩出的一大片金属在这个女孩的前额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他的母亲宾特·哈桑不知被什么滚烫的东西,也许是油,淋了一身,脸上和双腿烧伤严重。
这些头晕目眩的飞行员检查了自己的状况。弗兰克的左腿胫骨骨折了。
之后,杜兰特做了一些他后来也无从解释的事。他脱下了头盔和手套,又摘下手表。每次飞行前,他都要摘下手上的结婚戒指,因为戴着它很危险,容易刮到铆钉或开关。他会把戒指穿在表带上,这样在飞行时,他还能一直带在身上。此刻他摘下表,把戒指也从表带上取了下来,然后把这两样东西都放在仪表板上。
他掏出枪,一把MP5K,这是一种轻型德制9毫米冲锋枪。飞行员们称它为SP,或是“小钢炮”。
弗兰克还在回想坠机时发生的一切。
“我没来得及把系统都关掉。”他说,在坠落中他已经尽全力往上够,想把输油阀拉回来。他还说自己的背部又伤了。在几年前的一场坠机事故中,他的背就曾受过伤。杜兰特发觉自己的后背也很疼。他们都觉得一定是伤到了脊椎。
杜兰特明白,自己的腿和背都受了伤,已经不可能凭一己之力爬出直升机了。他把那张铁皮往远推了推,决定透过破碎的挡风玻璃守住现在的位置。他们观察四周,这里是一小块开阔地,离两边的房子都有1码远。前方有个小破屋,是用许多皱皱巴巴,形状也不规则的金属片拼搭起来的,紧挨着还有一条小土巷。他自己的边上似乎是座房子的侧墙,立在那摇摇欲坠。杜兰特后来记得他当时看见弗兰克正坐在对侧的舱门口,准备自己爬出去。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弗兰克。
这时,舒加特和高登出现了。杜兰特被吓了一跳。他们突然就站在了那。一定要么是他昏迷了有一阵子了,要么是他们动作神速。这两个三角洲队员他都不认识,只是隐约面熟。他们的出现带来希望和安慰。有救了。他估计这两人只是援救队伍的一部分。他本打算接着就打开无线电请求救援的,可现在,救援队伍都来了,也就没那个必要了。舒加特和高登很镇定。枪声四起,好在大部分都是上空直升机开的火。这两个三角洲队员跑来,小心地把杜兰特拉出飞机,一人抬着他的腿,另一人扶着身子,仿佛他们有的是时间,然后把他放在了旁边的一棵树下。身体并不怎么疼。现在他身后有飞机的机体和一面墙挡着,左边还有一面墙一直延伸到机尾的后面,杜兰特可以放心地倚着飞机的右侧隐蔽了。
机上的其他成员都遭受了严重的撞击。机舱后部没有像保护他和弗兰克那样的减震材料。两名三角洲队员把比尔·克利夫兰也抬出了机舱。克利夫兰满裤子是血,嘴里还在念念不停叨咕些什么。
两人又绕到飞机的另一侧去救菲尔德。起落架被压碎了,杜兰特从机身下看不见那头移动的脚步。飞机腹部直接砸在了地上。他以为那两人是去那边建立防线的,在想办法救他们出去,也可能是要找处可供另一架直升机降落的地方,以便把他们运走。这时有索马里人开始在杜兰特这边的拐角周围探出脑袋。也就一两个。杜兰特立即开枪扫射,那些人赶紧又钻了回去。他的枪总卡壳,害得他每次都得先把子弹退出来,这样下次开枪时才能顺畅,可没一会儿又卡住了。此时他听到机身另一侧的枪声越来越密。他根本没想过,这两名三角洲队员就是全部,压根没有其他救援队伍。
当默阿里姆赶到第二架直升机坠落点附近的村落时,通往那里的小路已是尸横遍野。几架直升机在向地面射击,而且,不出所料,坠机周围还有几名颇具战斗力的美国兵。
只有一条路能直接过去,可默阿里姆看得出那条路已经被封锁了。他尽力想拦住往前冲的人群,可这些人疯了一样无惧无畏。这位瘦长个、蓄着胡子的民兵头子于是独自蹲在了一面墙后,等着手下赶来会合,准备到时再合力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