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像一场拙劣的电影。她默默地想着，突然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眼眶里的泪。而那一端，叶子谦扶起苏漠时，才发现女生的状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差，脸色苍白，额上也全是冷汗。他去扶她时，才发现不仅额头，她连背后也全部汗湿。呼出来的气息，灼人又虚弱，更让他觉得“苏漠——”他叫她的名字，并没期望过她会给他回应，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反应。
但下一刻女生就用力抓住他的胳膊，她的眸子似乎有了点神，还有泪不断地从里面涌了出来。他听清楚了她虚弱的呢喃声：“疼。斯年，温斯年……”
即便在这一刻，她想到的第一个人也只是温斯年。她只愿向他去诉说自己的疼痛，却看不见他一直在这里等着她，即便沧海都成了桑田。叶子谦蓦然觉得悲哀，可下一秒，他就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因为女生的裤子被一抹血色染红，然后越来越深，几乎要刺痛他的眼。所有人都看见了她的异状，连白夏都有点回不过神来地看着。她只是想泄愤，却没想过真的会出事。叶子谦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可女生的声音还是那么虚弱地传来：“疼，我好疼……”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成了死灰一般的颜色。他终于回过神来，一种要失去她的感觉紧紧笼罩着他。再也顾不得一切，他只是声嘶力竭地朝身旁的人吼道：“快去叫校医！快去啊……”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然后很多人都跑了出去。他只能紧紧地抱住女生，感觉她的身体在不断地哆嗦，害怕得自己也在颤抖。
最后，他都要分不清楚，究竟是她的颤抖传染了他，还是自己已经害怕得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苏漠似乎做了个梦。梦里是太过久远的场景，年少的她把温斯年爸爸最喜欢的那个唐三彩花瓶打碎了，温叔叔回来后果然大怒，问是谁打碎的。她不敢承认，温斯年便站了出来。
后来她实在害怕，便先告辞回家。次日的时候，却看见温斯年脸上多处挂彩，碰一下就咝咝抽冷气。
她觉得心虚愧疚，可那个满脸挂彩却依旧好看的少年，只是微微地笑着，然后用力揉乱她的长发，说，笨蛋，因为我不舍得委屈你，所以我只好委屈自己。
不舍得委屈我，所以你要委屈自己。可是斯年哥哥，你还记不记得你的承诺？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夏天里还年少的我们？
苏漠醒来的时候，身边围了很多人。温斯年、叶子谦、白夏，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她实在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动静，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感觉肚子传来抽搐一般的痛感，忍不住佝偻了身子，想缓和那种疼痛。可她这一系列动作，早就引起了身旁几人的注意。最先冲过来的是叶子谦，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扶住她，动作温柔而恰到好处。“喂！你别乱动好不好？”虽然他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客气，但苏漠却感觉到心里一暖。
下一秒却听见白夏别扭地道歉：“对不起，苏漠，我不知道你来例假了。”
苏漠愣了愣，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抿着嘴唇。白夏多么心高气傲啊！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立马不客气地继续道：“不过就算我道歉了，也不代表全是我的错！你……”
“小夏！”打断她的是温斯年，男子脸色阴沉，威胁意味十足地瞪了她一眼后，才眼神复杂地看向苏漠。
“阿漠，对不起。我知道这次小夏很过分，但是她并没有坏心的，她只是……”
“没有坏心会把我踢个半死吗？”苏漠终于忍无可忍，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顿时让温斯年有些卡壳。可他还是在试图继续解释：“她不知道你来例假了，她……”
“不来例假她就可以踢我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斯年，你知不知道，她差点把我踢死？”最后的几个字，她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出。男子终于被她咄咄逼人的目光逼得垂下眼帘，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那么手足无措，却让她那么难过。“苏漠——”叶子谦有些担心地叫她的名字，伸手握住她的手，似乎想传递那些没有说出口的安慰和守候。可苏漠只是深深吸气，她看着温斯年，眼神悲哀又难过：“温斯年，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就算委屈你自己，你也绝不会委屈我？”
“……”
“好吧。你不记得就算了吧。”女生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对不起，我很累了。你们能让我休息一下吗？”
“苏漠——”叶子谦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女生已经侧过身去了。
拒绝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留下去也是不识好歹了。叶子谦叹了口气，凶恶地瞪视了一下四周的人：“没听见吗？她要休息了。”
于是，周围的人都跟着他，陆陆续续地出去了。等所有人都离开后，苏漠终于忍不住抱着被子，掩住头呜呜地哭起来。
肚子还是好疼，但只有这种疼痛感才能向她证明，自己还活着。没有了温斯年，她也还活着。
至少还会疼，至少没有麻木。
而她不知道的是一堆人离开医务室后，叶子谦就转身狠狠一拳挥向温斯年，把男子打得嘴角流血，少年却只是咬着牙怒吼：“这一拳，是帮躺在里面的那个傻瓜打的！以后，她的事和你温斯年再没有半毛钱关系！”说完这句，他转身离去，没有看见被打的那个男子仿佛疼得厉害地捂住脸。
眼泪不断地从他的指缝间流落，温斯年始终只是固执地捂住脸，仿佛这样就挡住了那些狼狈不堪，他还是那个从来镇定自若的男子。“姐夫……”可是，白夏的声音传来，透着迟疑担忧，明显地告诉他，他这样的行为多么可笑。
苏漠在医务室休养了大半天，总算好了起来。下午的时候勉强撑着身子去上课，回到班上，才坐下不久，就听见吴悠悠义正词严的怒吼声：“那个白夏太嚣张了吧！竟然跑到我们班打我们的人！要我看见了，非得上去赏她两个耳光！”
今天早上的那一幕，她并不在当场。虽然明白吴悠悠也只是口头上逞逞能，但苏漠还是觉得心口一暖，特别认真地对她道：“谢谢。”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要感恩这个肯给予她善意的女孩。“切！你这么正经干什么啊！”吴悠悠倒是不自在了，小声地嘀咕，“再怎么说我们也做了这么久同桌了，你别这么一本正经好不好？”
两人正说着话，冷不防地面前却多了一碗粥。两人受惊地抬头，只看见叶子谦理所当然地把粥推到苏漠面前，淡淡地道：“刚去医务室找你，校医说你回来了。还没吃午饭吧，喏，刚买的粥，你趁热喝。”
吴悠悠张口结舌，苏漠却是眼神复杂地看向他，眼底的东西欲语还休。
叶子谦才不管这么多，当做没察觉到女生眼中的深意，只继续说：“干吗？你不喝皮蛋瘦肉粥啊？”
“没有。”苏漠下意识地答了一句，却见少年笑得眉眼弯弯，已经伸手揭开碗盖，把勺子塞进她手中，“那快喝吧。冷了就不好喝了。”
“哦。”苏漠终于还是淡淡地应下了这个单音节，拿起勺子开始喝粥。
吃了一会儿，感觉到少年目光动也不动地盯着她，她才像反应过来似的抬头郑重其事地对他道：“谢谢，叶子谦。”
少年的脸色倏地一下变得通红，仿佛熟透的番茄，连耳垂都红了。
苏漠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蓦地笑了起来。女生对着他，第一次把笑意笑进了眼睛里。像他曾经悄悄看过的模样，温暖、美好。但这一次，只对着叶子谦，只有叶子谦而已。
叶子谦怔怔地想着，竟然忍不住扬唇笑了起来。但这一美好的气氛却被一旁毫不识相的吴悠悠打断：“这种暧昧感觉是怎么回事啊？你们在一起了吗？”
吴悠悠不愧为八卦之王，只一句话就抓住了精髓。顿时让两人都无语，默契转头，一个继续喝粥，一个装着研究数学习题。
吴悠悠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终于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有些事，不言自明。
奸情来了，果然是挡也挡不住啊！
苏漠总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白夏不见踪影，温斯年也没来打扰。她每天就是这样往返于学校和家之间，和同学嬉闹，和叶子谦保持着不太近不太远的交情。但两人之间，的确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改变。
苏漠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可偶尔恍神时，她的脑海里会突然闪过一些片段。
有个少年，笑得温暖，把挑完籽的西瓜递给她。她会莫名其妙地笑，笑完以后，却心口抽痛，好久好久，都缓不过神来。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又一次被白夏拦住。女生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高傲，但苍白的皮肤和挡不住的黑眼圈，却还是暴露了她这些日子的疲惫。
苏漠不想和她多纠缠，转身欲走，她却不愿放过她。女生漂亮的脸此时有些狰狞：“苏漠，你真是好本事啊！有什么不舒坦自己来找我算账啊！躲在叶子谦身后算什么本事？”苏漠并不想理会她，既然此路不通，那就换条路好了。可是白夏却不依不饶，见她不回答，便继续道：“怎么，不敢和我说话吗？你也就这点能耐，真他妈让人恶心。”她不敢动手，大概也还是记得上次的惨状，只是极尽所能地用言词试图激怒苏漠。
但苏漠表情始终淡淡的，最后她终于成功摆脱了如疯狗一般的白夏，正准备撒腿就跑时，白夏却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苏漠，你很喜欢温斯年吧？可惜，他爱我姐爱得死去活来！他不要你了，苏漠！”
苏漠突然就再也迈不动一步脚了，耳朵里充斥的是女生尖厉的嘲讽。
他不要你了，他不要你了！是啊，他不要她了。又或者，他从来就没有要过她。
苏漠觉得胸口疼得厉害，忍不住没出息地用手捂住那里，听见身后女生放肆的笑声：“怎么？说到你痛处了？苏漠，你真是条可怜虫！温斯年，永远不会是你的！”白夏笑得肆意，苏漠却只是慢慢转身，淡淡地看着她。女生脸上的表情虽然痛苦，但声音竟然很平静：“白夏，你不是和我一样吗？”白夏脸上的笑容蓦然僵在脸上，就像是突然被人点了穴一般，无比可笑的模样。苏漠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说出来的话字字清晰：“你不是喜欢叶子谦吗？”
“……”
“喜欢很多年了吧？可惜，他一点也不喜欢你。”最后这句话，她是笑着说出来的。白夏的脸色彻底变了，她咬着唇，粉色的唇上一片血肉模糊。苏漠却嫌不够似的，又继续添油加醋：“所以，你和我一样，都是可怜虫。哦，不对……”她仿佛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更恶意了，微扬嘴角，声音飘忽而漠然，“我至少还有叶子谦喜欢。而你，没有任何人喜欢。”
说完这句话，白夏的脸色已经难看得彻底。打蛇打七寸。苏漠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打到了白夏的七寸，但却并没有什么开心的感觉。她甚至觉得疲倦，无法形容的疲倦排山倒海般而来，几乎要把她压倒。
但对面的白夏却哭了。那么高傲的女子，哭起来，却像个小孩子。她不停地抽噎，哭声嘶哑，仿佛被人欺负狠了，全身都在发抖。苏漠莫名地觉得内疚，但下一刻白夏已经捂住了脸，挡住她此时哭泣的表情，仿佛这样也会挡去那些同情，保留她最后的骄傲。苏漠终于明白，白夏一定不会想听见她的安慰，所以她默默闭嘴，却听见女子的声音闷闷地传来，透着某种绝望和孤注一掷，她说：“苏漠，我等着看你最后的下场！”说完，她转身就跑。眼泪被风吹散，消失不见。
苏漠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好久，才仿佛应和似的开口说话：“嗯。我也在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