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爱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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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桂花已经凋谢,仿佛还有往日的芳香。花朵儿虽然已成枯泥,但俏美的容颜仿佛就在昨天。

谭金贵正在自家的院子里磨杀猪刀,一条黑狗正趴在他的旁边把他望着。他磨了一会,就对身旁的黑狗说:“还是你好,没有烦心的事。”

曾慧芳正在二楼晾衣服,她听到谭金贵在楼下和黑狗说出的话儿时,忍不住想笑。就在楼上拉高了声调朝着谭金贵说:“那你下辈子就变成它,你就向我摇着尾巴讨食吃。”

谭金贵听到这话也拉高了声调回了过去。“那也比活人好!”谭金贵说完就把刀往背篓里一撂,进屋去了。

谭金贵有一个愿望。

自从曾慧芳带着娃娃嫁过来以后,他就着等姑娘长大了好给自己招一个上门女婿继承自己的这份家业和手艺。可这姑娘大了之后,却不随人愿。对面了好几个,她硬是不答应。

时间久了,谭金贵就起了猜测之心。他甚至有时候觉得曾慧芳和谭竹君是穿一条裤子。“说不定她想嫁出去,带着曾慧芳一起悄悄跑了!”

曾慧芳嫁过来之前结扎过,已经没有生育能力。当初接这门亲时自己是无怨无悔的,可生活条件好了以后,还是觉得有些惋惜。

曾慧芳晾好衣服下楼来,看见他在屋子里一闷起,心中就明白了,他还是惦记着那桩事。

谭金贵听到她下楼的脚步声时,就故意地闷起。那意思是:我又不高兴了,你得好好劝劝女儿。

曾慧芳把他往里推了一把。就轻言细语地对他说:“我昨天在县城碰到你大老表了,和他儿子一起。”

谭金贵像醒了魂一样地来了精神,他瞅着她问:“那,你为啥不接到家里来耍两天?他儿子学医怎么样了,他们谈起过吗?他老二应该还没有定婚吧?”

“还没有定婚,你大老表亲自告诉我的,那孩子模样不错,嘴也甜!”

谭金贵转了一个身,把后背朝着曾慧芳,偏起脑壳望着屋顶。

“你有那层意思吗?”他问。

“还是找个人探一下口风吧!”

“嗯!”谭金贵把头一点:“我记得那孩子的模样,就这么定了!”

最后,两口子商议以叙旧的名义去拜访一下大表哥。

谭金贵像是忽然记起什么似的那样,抬着头,转着眼睛,想了好半天才说:“趁昨天你们在街上见过,我想明天就去,过了这个热就不好去了。”

“你自己去办,我留在家,竹君最近像丢了魂一样,老是去河边。”曾慧芳说。

“她去河边有啥事?”

“我没有问出口。”

第二天,谭金贵装了一瓶酒,塞了两包白糖、割了一块肉、带了两把挂面,就来到了大表哥的家里。

谭金贵的大表哥是他的一名远房亲戚,属于疙瘩亲。平常基本上没有来往,就是偶尔碰见也是打个招呼或是散支烟而已。

这位大表哥叫苏辰生,是南县东坝人,家境不是很富裕。他有两个儿子,大的已经成婚。小儿子叫苏志远,今年十九岁,高中毕业后,在南县学医。这孩子模样不错,爱打扮,平常把自己收拾的挺漂亮。不论与谁说话,都显得特别斯文。

苏志远尚未定婚。一是因为年龄不是很大。二是,以他本人的话说令他心动的姑娘还没有出现。

苏辰生对谭金贵的到来首先就猜到了是有什么事?又送那么厚的礼。他把谭金贵接到大桌子的上方坐着,吩咐自己的婆娘烧水煮饭,自己又去端了一壶茶水出来。

接下来,两个人开始客气。

“一直都希望你下来做客,就像盼星星一样,你的脚步真是金贵。”大表哥说。

谭金贵假装叹了一口气。“哎!”看着大表哥,又把他整个屋子看了一遍。屋子收拾的干净,好像是知道他今天要来而做出的准备。“一直都很忙,有时间记起要下来,转身忙活路又忘球了。昨天,慧芳说在街上碰到了你,我还埋冤她没有把你请进屋来。刚好这两天没有活路。这不?我就来看你了!”

“我知道你一直都忙手艺上的活路,所以我也不好来。就是来,你大概也不在家。”大表哥说。

话谈到这里,两个人开始烟熏火燎的抽烟。

“外侄不在家?”谭金贵吐了一口烟气,转过头来就问。

“老大出门务工了,老二,你是知道的嘛!”苏辰生说。

“小的好像有十几二十岁了吧?”

“今年十九岁,过了明年三月就满二十了。”

“哦!”谭金贵点了一下头,又问:“那娃娃从小就乖,现在应该定婚了吧?”

“没有遇到合适的,有人介绍过,还没有见面就被他退掉了。”

谭金贵没有再说下去了。他认为大表哥应该反问竹君的事情,竹君小时候他也是经常见过的,与苏志远同岁他也是知道的。自己必定是占在女方的这个位置,如果直接说出去今天的来意,搞不好会弄得自己灰头土脸。见面叙旧肯定是要互相问侯各自对方家里的情况,算是一种关心。这种表面现象,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同样的规矩。

过了一会,谭金贵才听到他问:“竹君那孩子我有很长时间没有见着了。她怎么样?婚姻问题大概落实了吧?”

谭金贵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咳,”他把头一偏。“那孩子不随人愿啦!跟人见面就推掉。”

“噢?”苏辰生问:“她要求那么高?”

“那倒不是,她总说要自己找,不要我们插手她的婚姻问题。”

苏辰生给谭金贵散了一支烟,点燃后,又烟熏火燎的抽了起来。

时间又过了一会,苏辰生把脸侧向一边,起身像是随口说了一句:“不知道志远合不合适?”

“你有那个意思?”

“怎么?你有意见?”

谭金贵连忙摆手示意:“不……”他说。“只要他们两个娃娃莫意见,我还有啥意见呢?”

在中午的酒席上,他们又相互地谈了一会。意思是双方都带着娃娃去对方的家里多走动,人混熟了,说不定这事能成。

苏辰生的老婆王英看见谭竹君的照片喜欢的快要疯了,在谭金贵走时硬是没有还给他。

谭金贵走后的第三天,苏志远就从县城回到家中。

母亲第一时间就给他拿出了谭竹君的照片。

苏志远端着照片看,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好看。过后,又觉得很面熟,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他望着照片对母亲说:“妈!她好像表叔家的竹君妹妹哟!”

母亲则在一旁说:“你先不要问是哪一个?你喜欢不?”

“喜欢!”苏志远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张照片看,又移步到母亲的跟前。“我是太喜欢了!”

母亲看见儿子终于有喜欢的人了,心里也高兴。恨不得谭竹君明天就是自己的儿媳。

“你既然喜欢,过两天就往他们家里去一趟。”

苏志远做梦也没有想到几年不见的谭竹君既然长得如此漂亮,像个仙女似的,甚至比仙女还有过于!

为了见面留下好的印象,苏志远开始做起了准备工作。

沾灰沾泥的活路躲远了,什么活也不干了,终日坐在镜前收拾打扮:洗头发,抹香水,剪鼻毛,修指甲,挖耳屎……。从里里外外把全身大清理一遍。临走那会都憋住不笑,他说怕牙齿沾灰。

西装领带,皮鞋裤子,内衣内裤都是新买的,连脚上的袜子都是新买的。

满意之后,才和父亲一块上路。

他们到时,谭竹君正在坐河边发愁。

从那次交谈之后,罗唯译就再也没有去过河边。这种消失让谭竹君不止一次回想起和他当初在河边的情景。他的纯朴和专注时的模样像一块舒服的石头,总想让人挨着靠近;自然流露出来的神态像荷塘里的微波,看着舒适;模样的显现从来都不是刻意要去记他,而是在无意中无数次地被想起。

一个简短的照面,自己的心却像需要拯救似的,在散乱中让人无法凝固;被别人说成的那种可望不可及的貌美瞬间黯然失色。

恋情为什么那么让人着迷呢?不只是模样,关键还是举动——就是魅力。

谭金贵把贵客迎进门后,立马把谭竹君叫了回去。

谭竹君进门一看,两位贵客是一老一少。老的有四十多岁的模样,剪着短短的头发,个儿高高的,穿着一身干净的衣服,在那儿坐着和老汉摆谈。坐在堂屋门口的是那位少的,他身穿西服,不胖不瘦,头发卷着,皮肤亮白。国字脸,丹凤眼、眉毛如小刀、眼波似流水。口唇方正,牙齿雪白,浑身上下不见一点灰尘。

那少的朝她一笑,就起身招呼:“几年不见,表妹都这么高了!”

那少的正是苏志远,他老远就看见谭竹君朝这边走来。她看起来很朴素,穿着一件紫色镶花的旧衣服,灰色的裤子下面踩着一双淡黄色的牛皮鞋。头发朝后梳着,额头前面别了一个红色的压发夹。本人比照片好看多了,十分顺眼。

谭竹君听他叫表妹,她看了一眼那老的,仿佛有所顿悟似的模样;又看了看他,过了好久才想起来。她说:“我想起来了,我们还一起爬山摸河过哩!”谭竹君说完往灶房里去了。

曾慧芳在灶房里煮饭,鸡鱼面蛋样样齐全。虽然忙点,但心里还是舒畅。因为,她替竹君高兴。如果竹君也没有意见,这好事就算成了,也算对得起谭金贵了。

她过来没有生,有时候觉得对不住谭金贵,尤其是看他忙里忙外的时候,都替他心疼。她知道他心愿,她也想满足他这个心愿。毕竟夫妻一场,不替他想替谁想呢?关于谭竹君,她跟谁成婚不是成婚呢?

她看见女儿来了灶房,却不像往常那样让她这里那里的帮忙,而是要她出去陪苏志远聊天。

谭竹君没有听,她好像懂了一点今天的场合,像是故意安排好了似的。难怪一大早,母亲要她穿新装,而自己又没有去听。

她刚在灶头边坐下,曾慧芳就拉起她往外拖。她看见母亲的脸色很不好,又只能依了她。母亲着急的样子有些吓人,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母亲的这副模样。所以,她又只能随了母亲的眼色在苏志远的旁边站着。

苏志远见她过来了,连忙把自己的椅子让给了她。

“竹君妹,你坐!”

谭竹君刚要推迟,却见苏志远进了灶房。

“天哩!娃娃,你快出去歇着,你那一身衣服只能烫不能洗呀!”

苏志远听见表娘的话,真是后悔穿了这套新衣服。现在,这身新装给自己添了很大的麻烦。

谭竹君今天没有任何修饰,没有打粉,也没戴花,连新装都没有穿。朴朴素素的,进屋就往灶房里跑,她将本来的面目呈现于众,而自己西装领带的像个公子哥,想起这些都害臊。

听见母亲在灶房里闹,谭竹君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她知道母亲是闹给她听的,是叫她进灶房的信号。刚刚叫自己出来,现在又叫自己进去,不是麻烦事,是什么呢?

她撵过去一看,苏志远正在灶锅口往里烧材,头发上已经蒙了一层灰。

她进了灶房,果然是麻烦事。母亲又在给她使眼色。意思是:把他拉出去。她看得出来,母亲的眼色很严厉,严厉的让她害怕。而这种眼色又是第一次看见。

她没有去拉,而是去叫。她其实叫也不想叫,是他自己愿意干的,我为什么要去干涩人家的事情呢?或许他天生就喜欢烧火。可是母亲的眼色太害怕了,促使她去假客气,要去编话。假客气和编话时,都得随着脸的颜色去改变话儿。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都在那脸上写着。最后发现,只要和苏志远套近乎,母亲脸上的颜色才自然,才高兴。

“志远哥哥,你第一次来我们家就烧材,人家会笑话的。再说,灶房的事,哪要一个男人家管呐!”

苏志远闷头烧材,头也不抬地说:“家务事,没有男女之别。”

“这哪儿成呐!”谭竹君很着急,要是他再不起来,母亲可能就会‘秋后算帐了’。

苏志远没有起来,把火烧得旺旺的。

曾慧芳再没有使眼色,而是在那里偷偷地听,偷偷地高兴。“他不起来也好,让他们就这样谈吧!”

苏志远没有起来,母亲脸上的颜色却变得自然了,谭竹君真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

这顿饭,苏志远把火烧到底。谭竹君也在灶房里转到底,说到底。在母亲的怒威下,一步也没有敢离开。

“苏志远在家里是怕沾灰尘的,今天怎么又变了呢?”苏辰生都怀疑那是不是真的苏志远了。这家伙历来都是懒人,别说烧火,在家里连灶房都少进。第一,他怕灰。第二,他怕灰层。

这还不算,席间收拾锅碗瓢盆,他今天几乎全包了。

那卫生做的是一层不染,锅儿光溜溜,碗儿亮晶晶,屋里屋外,墙角旮旯,焕然新生似的。这一切,把苏辰生的眼睛都看绿了。

回去以后,苏志远再也没有穿过那套新装,收拾打扮就更不成在了。自己也朴素多了,回来就干活路。那一趟回来像变了个人似的。

苏辰生则对老婆说:“你们女人的力量太大了,连牛都拉得回。”

苏辰生是知道老二的脾气的,就和他相亲过的女人,他只看第一眼。过后,不是摆手拒绝就是转身离开,连话都不会跟你说一句。他这些习惯和高傲不论你怎么劝也改变不了。这去了一趟谭家,还真把这头牛拉回来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苏志远从县城回来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勤,他盼着父亲叫他去谭家,自己想去却又无法说出口,只能一天天地盼着。

母亲看穿了他的心思,这是喜欢上了谭家的姑娘,盼着想去看她。可是又找不到再去的理由,那谭家也暂时没有再来。却又不能平白无故地往谭家跑,唯一的办法就是再等等。

谭金贵也看出了谭竹君的心思,她并没有把这门婚事放在心上。反而,愁云满面。最近,她去河边的次数比以前更多了。“那河边到底有什么呢?”

这门亲事还没有定下来,目前,苏志远可以肯定是没有意见的。她这边,只有靠曾慧芳了。

当天晚上,经谭金贵这么一说,曾慧芳就给谭竹君下了一道不能去河边的“死命令”。

“我看这件事情要趁热打铁,把这门亲定了!”谭金贵换了一身新衣服,他今天要上街,要去准备礼物,然后,在选个好的日子,往苏家再跑一趟。

“过几天再说!”曾慧芳偏要他把衣服脱下来,哪有见面才两天,女方就去找男方订婚的呢?竹君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她不能不顾及她的脸面。“不是你亲生,可那孩子是我亲生的,亏她还跟你姓谭。”她吼了起来。

谭金贵不肯脱衣,两个人就在那里拉扯起来。他本来就不高兴,听她一吼,心里就更不高兴了。眼睛像冒着火似把曾慧芳盯着。“我看你没有安好心,你依她,你就是想把她放出去!”

“我想放出去?你到处打听打听,哪有像你这门子定亲的,才过了两三天。”曾慧芳的眼睛也像冒了一坨火。头发的一边垮了下来,遮住了半边脸。

谭竹君就在楼上看书,这些话她听得很清楚。母亲是帮着自己的,但这种帮助并不是让她脱离这门亲事。而是她说的“过几天再说。”眼看自己成了这场戏的主角,可配角比主角的戏还多。自己没有上戏,他们就快把戏演完了。

“你们不要再闹了,我考虑考虑!”谭竹君站在楼道门口,左手握着一本书,书的一半翻卷着,她眼睛里闪着泪花,马上就快掉下来。

两口子歇息了,坐在那儿都埋着头,谁也不敢瞧谭竹君。像是自己最喜爱的宝贝被损害了,忍不下心去看一样。

苏家更着急,苏志远一天都在憋。回来的勤不说,最近还不想去老师的诊所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做事泥骨稍带的,就像个毛小伙子。

苏辰生怕老二这样下去会生祸事,决定把自己老脸豁出去。

“我想到了一个人,由她去说这件事情最合适!”苏辰生放下地里的活,他跑回来对王月英说。

“哪个人?”王月英正在条桌旁扎鞋底,上面有一张谭竹君的照片,是她从老二手里借过来的。她看见苏辰生回来,赶忙用制作鞋底的布料把它盖住。

“隔壁崔二娘,!苏辰生站在条桌的旁边,他瞄见了那张照片,因为它的一个小角还没有遮住。“崔二娘认识谭金贵,以前谭金贵来家里作客时还去她家里吃过饭,那一次正领着谭竹君,崔二娘还夸那姑娘模样好。当时,我们一路去的。”

王月英心里挺高兴。“听老头说这些,好事快要逼近了,到时候我得好好瞧瞧竹君那孩子!也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菜?”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活,闭上眼睛,把背靠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说出一句话来:“我晚上去见崔二娘,你去准备两把大挂面。”

“嗯!”苏辰生知道王月英去找崔二娘办事是有把握的,没有把握的事她不会答应。她不仅会耍话,心眼也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