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爱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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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刘恋的酱醋店开业以后,生意是出奇的好。

可惜,天不随人愿。他收到了父亲打来的电报:父病危,速归!

虽说在过去和父亲有一些过节,但那必定是父亲。

在走之前,他把酱醋店托付给外婆打理,曹霜则留下来帮忙。曹霜那孩子机灵,除了差劳力之外,其余不差,算帐也精灵。

罗唯译听说他要走,连忙带上宋小辉来拜访。也算是送别吧!陈三娃也跟着一路。

他们刚到时,刘恋正和外婆说着话,曹霜也在。外婆则在一旁往一个黄布包里塞东西。

刘恋见来了朋友,连忙迎接,又叫曹霜去弄了一些酒水凉菜回来。

宋小辉是第一次见他。

“这就是我给你说的刘哥!”罗唯译给宋小辉介绍时,从兜里摸出了一卷票子,又从另外的兜里摸出了几包烟。“你把这些都带上,这是我和小辉的一点心意!”

陈三娃也跟着掏出一卷票子,同样地拿出了几包烟。“罗唯译说的很对,这是兄弟们的一点心意!”

宋小辉连忙过去帮外婆的忙。那姑娘心灵手巧,把包里的东西重新拿出来之后,又挨个儿地顺了进去。原本鼓鼓的包,经她这么一顺,变得又十分的平坦。

刘恋望着他们,又看了一眼他们手中的钱,心中充满了感激!

“我也只是回去看看。烟,我留下。钱,你们带走!”刘恋说什么也不肯接受钱,甚至生气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们这些孩子的情谊我替他领了,反正钱是不能收的。如果钱不够,他知道去借!”外婆把宋小辉夸奖了一番后,就走了过来。她先是瞧了他们放在桌子上的钱,还真不少!

“连外婆也这么说,看来,我们是白跑一趟了!”陈三娃笑起个牙巴朝外婆紧挨过去了两步,又悄悄地拉了一下外婆的衣服。

几个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都在那儿把刘恋盯着。

“还是把钱收下吧,刘哥!”宋小辉突然冒了一句,那种声音在这种场合中格外的突出,清脆的舒心。“你回去万一不够,去筹钱还是要花时间的,就算我们借给你的,成吗?”宋小辉真聪明,把收钱都说成了借钱,而且理由还不错。她把话说完后,就用眼神瞄着罗唯译和陈三娃,那意思你们就按我这么说。

“她说的对!”陈三娃给宋小辉挑了一个大拇指。

罗唯译也跟着补了一句:“她说的有理!”

“我也觉得那个姐姐说得对!”曹霜一个人坐在酒水席上无聊,他想尽快结束他们的僵局,好过来一起吃菜喝酒,他也补了一句。

刘恋见熬不过他们,也觉得可能是对的,万一回去真要去借,还得花时间,多年已经没有回去,说不定还借不上。他想到这儿,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那!就算我借你们的啦!”

外婆在一边像是想通了什么事情似的,不停地眨着眼睛,又微微地点头。

“那!我们喝两杯。”刘恋把他们招呼上席,又让外婆坐在上位。还专门给宋小辉换了一个大杯子装饮料。

大家先是吃了一阵菜,又喝了几杯酒。

“大伯得的是什么病?”罗唯译问。

“跟我一样,糖尿病!”刘恋回答。

刘恋的话音刚落,外婆就说这些菜都太凉,她怕是吃不得。家里还有些汤圆粉子,要进灶屋为他们包汤圆。

外婆在说话的时候,宋小辉看出了外婆的表情,她是听见了刘恋的话难受,不想在席上影响大家的情绪。外婆离席后,她也离席跟她进了灶屋。

“这种病只要平常注意饮食不会有事的。”罗唯译说。

“恐怕——”刘恋顿了一下,愁云满面。“恐怕这一次有些严重,主要他爱喝酒,而且嗜酒如命。”

陈三娃看刘恋那副模样,于不忍忍,他把头一甩,举杯就说:“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最后,大家回忆了过去,谈了谈将来;聊到天色微亮时,一起去车站为刘恋送行。

刘恋回到家中,进门一看,父亲正躺在床上。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线帽,双眼微闭,腮帮子的骨头鼓起老高,头朝外歪着,一只手放在被子的外面。

他刚要喊,父亲却又睁开了眼睛。

“我知道是你回来了!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他的声音很轻,是刘恋从他身上没有听过的那种。

“嗯!”刘恋把身上的黄布包解下来往墙上一挂,“是老毛病严重了吧?”接着又从包里拿出来一些东西放在他的被子上。

“都是些什么呀?”父亲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床头。他没有去拿那些东西,先是看了看,像是视力模糊的样子端详着面前那些花花绿绿的袋子。

看见父亲的这副病态,刘恋心里难过的想哭。这几年走后,他既然成了这副样子。先前的威武消失不见了,那种严厉的眼神也不见了,连说话的声音都细弱的可怕。

“这些都是些你爱吃的。”刘恋走过去拆开了其中的一个,把及其柔软的面包塞进了父亲的手里。

“哦,是面包!”父亲把手抬起来靠在鼻前闻了一下。又从上面扯下了微小的一块塞进了嘴里。

手里剩下的面包他没有再吃,而是把那些又摸摸梭梭地放回了袋子里。“医生说这一次不是老毛病,是新毛病。”他放好面包后,侧身在里面拿出一张纸条,“他也没说是啥新毛病,反正就是照这上面去抓药。”他的语气非常孱弱,就像河流越去越远的那种。

刘恋接过了那张纸条,他去门外一看:是张药单。上面的字他不全认识,他想了一下,“这药单我先留着,这上面的药吃后好点了吗?”刘恋又来到了父亲的床前,把他的手握了一下。

“没啥效果,和开始犯病时候一样。”父亲拉住了儿子的手,尽管体力很弱,他却不想放开。用一根拇指在儿子的手背上滑来滑去的抚摸。

第二天,刘恋拿着单子去医院一问,才知道父亲患上了“食道癌”。由于体质太弱,当前不建议手术。

儿子回来时又提了一大袋子药,父亲想从他的脸上看出自己患的什么病。可他比刚回来的时候显得轻松,走路也轻快多了。“莫非这袋子药是灵丹妙药,是专管自己身上的病?”

“你问出来了吗?啥病?能不能活过今年的冬天?”他把眼睛虚起,随着儿子的眼睛转动,他就想读懂儿子眼睛里的答案。

“呵呵呵~”刘恋笑了:“你这是风湿引起的背痛,可能会引起其他的疼痛。把药吃了,我再推你出去晒晒太阳就好了!”

听儿子这么一说,父亲精神好了一点儿,眼睛的光亮比先前亮了一些。“对!对!对!”他把声音提高了一点:“有时候就是会背痛,腰痛,喉咙痛。”他说完就想用力从床上爬起来。“风湿病又不会死人,我不躺了,这床是个难受的窝。”

刘恋赶紧去把父亲按住。“现在还没太阳出来,有太阳的时候我背你出去。”

“我不要你背!”父亲口气变得重了起来,先前脸上的那种病态仿佛已经消失了许多。

刘恋没有再和父亲说下去,则是去灶房为他煎药。那药罐在熬开的时候“咕噜咕噜”地响,就像催命似的叫唤。灶台里的火苗让刘恋仿佛看见了父亲不久的将来,看着模糊,想着却是那么的清晰,那是活人与死人之间永别的场面。

“你在外面有女人了吗?”父亲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下了地,又在灶房的门口冒了出来。他披着一件黄色的长袄子,手里还拄了一根木棍。

刘恋吓了一跳,“你怎么从床上下来了呢?”

“有一个!”

“照片带回来了吗?”父亲慢慢地走了过来,木棍随着他的步伐戳得地面微响。“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结婚了。我已经给你存足了结婚的钱,其中有你母亲的一部分。存本就在那个红箱子的最下层。”接着他又走到药罐那里,用手拈起药罐的盖子,用鼻子闻了一下。“熬药要揭开盖子!”这一句说完,他就拄着棍子去外面了。

病由心生。为了让父亲高兴,刘恋只有撒谎,而且把语气“有一个”说得那么肯定。

父亲果然高兴,在外面遇见谁都说:“儿子回来了,在外面已经有了女人!”

几天以后,刘恋就往南县发了一封电报:父亲病重,目前已不能返回。

废铁厂的生意越来越好,每天进入的废铁已经在厂里塞不下。想招一批新的工人进来,可又没空着的位置。

刘老板决定再开一家分厂,地址就选在“盐店街”的附近。那里有一家刚垮台的砖厂,面积很大,又有现成的厂房,交通也便利。

这天,他带上罗唯译又去了新选的厂房。

“我想把这件事情交给你做!”刘老板把罗唯译看了一眼,就转过身去盯着一片空地。那些空地上留了很多砖头瓦块。

罗唯译有些懵,以为他在开玩笑,可那态度和口气又是认真的。他历来说话口气比较轻,好像从来也没有说过假话。

“老三……?”罗唯译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刘老板就接了过去:“他一天到处东游西逛,又没有你文化深,让他来等于是报废!”他说完就把手朝盖着瓦的那些厂房一指,向那里迈腿。

罗唯译跟在后边,不敢再望他背上冒起的那块包。以前偷偷地看过那块包,现在反倒不好意思再看了。

“其实事情也简单,你就是负责管理工作上的问题!”他边走边说,显得极为真诚。

“嗯!”他在盖着瓦的厂房里点了一下头,又在一张废弃的椅子旁边用眼睛把四周扫了一下。“不错!”紧接着又点了一下头。

罗唯译看不出厂房好在哪里?盖着瓦的厂房四周是空的,没有围墙,仅用几根圆铁柱子撑着,那些地面尽是土砖青瓦。就这些,打扫起来都要费很多工时。

刘老板看出了他的心思,走到他的面前说:“我想把老厂搬过来作为总厂,而原来的老厂作为分厂。再把那边没有用上的地垫全部拿过来铺在这些砖头瓦块上面,到时搬铁搬钢地面就不会发出那么大的噪音了。”

罗唯译明白了,他是考虑噪音扰民,而刚好这些砖头瓦块可以作为垫地垫的底垫。

“就这么定了,下个月初几头就搬!”刘老板背对着罗唯译,朝他自己的前方点了一下重头,随着他点头的姿势,背上的包鼓了又缩回去。

“那,我该做些什么呢?”罗唯译又看见了那块包,这次心里没有偷笑。

“这些事我们回去细谈!”

学校有位老师告诉罗文芳,看见她家的小辉经常和一名年青人在一起,以前,那位年青人还去校门口接她。

这消息对宋佳德两口子来说是如雷轰顶。

“出这么大的事,我们既然一点没有察觉出来!”罗文芳坐在沙发上,眼睛里红红的,她把宋佳德直楞楞地望着,希望他拿个主意。

宋佳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哎……”他背着罗文芳,眼睛望着窗外。“这样的事情不好处理,要么转校,要么查出那年青人是谁?可这两种该选哪一种呢?”他自己的心现在也拿不准了。

“你倒是说话呀!”罗文芳在焦急地等他回话。他是这个家的男人,自己的心是乱着一团麻。

“我再考虑一下!”宋佳德说完就去卧室躺下了。

“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罗文芳撵了进来。“再不拿主意就完了,说不定明天就跟人跑了!”罗文芳说完就趴在他的身边哭了起来。

“等她回来,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宋佳德又从床上爬了起来,本来想静静,经她这一哭,突然就从口里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突然又想到这是一句当前最好的话。“事情都没有弄清楚,怎么去下结论呢?”

罗唯芳转过来,用手抹了一把眼泪。“事情已经清楚了,难道那位老师还骗人不成?”

“哪位老师,我再去问问。”宋佳德问。

“她们班主任,秦老师!”

宋佳德去问,那位秦老师还是这样回答。

宋佳德了解以后没有直接回去,他坐在一棵叶子快要落光了的大树下冥思苦想,“看来这情况是真的,班主任是不会乱讲的。这人究竟是谁?要不要揪出来,揪出来又该怎么办?”他想的头疼,又起身来来来回回地在那树下走动,“还是不要揪出来的好,这件事情不能闹大。最好的办法就是转校,离开南县。可是,又怎么让她转校呢?她是比我们敏感的人,弄不好又会出大事!”

尽管他分析了很久,却还是拿不定主意。因为他知道这些事情稍微出了差错,或许就酿成了大事,而且那大事还无边无际地铺来。妻子罗文芳是个暴脾气,以她的性格,辉辉肯定是会受皮肉之苦。

他决定,不管后头会发生什么?当务之急是要保护辉辉的安全,也不要她受罗文芳的那顿皮肉之苦。

他去商店买了一包烟,在校门口的拐角处那里坐着。那里有块不是很大的石头,石头上捆着几根铁丝,铁丝的一端拉着一根木头电线杆子。

今天下午,罗唯译刚好没有准时去,或则是有事会晚到。

放学的铃声已经响起,宋佳德环视着周围那些陌生的年青人。他看谁,谁都是他怀疑的对象。随着女儿的出现,而那些怀疑的对象又全不是。他的心跳的“咚咚”的,他希望老师的说法是假的,是她看花了眼而已。

眼看女儿就要从马路上消失,他赶紧撵了过去。

“辉辉!”他喊了一声。又看了看她周围,特别是离她最近的那些陌生的年青人。

“辉辉!”女儿没有听见,他又喊了一声。

宋小辉好像是听见有人喊她,周围的学生都太多,从校门口那边不停地涌了过来。所以,她听第二次算是确认。另外,心中也有事情——罗唯译要负责废铁厂的事。

“爸!”对父亲的出现,宋小辉惊讶了起来,脸色异常的紧张,她的眼光四处游离,到处瞭望。就像是当前的形势对那个要出现的人非常不利,要用这种眼光警告那个会出现的人:这个时候不可以出现。

“你在望什么?再找谁?”宋佳德的视线随着女儿的眼睛移动。

“像是有位同学在叫我!”宋小辉确认罗唯译没有出现,心中放松了许多。就是现在出现,也是父亲先出现,她可以敷衍过去。她最怕就是两人同时出现,那样的话就遭了。

宋佳德明白女儿的心情。不过,他今天不是来逮她和那位年青人的。否则,也不会这样出现。

两父女就这么走着,已经离开学校很长的距离。到十字路口时,父亲拉了她一把,“现在,我还不想回家,我们可以去另外的一个地方谈谈吗?”

“谈谈?”

宋佳德朝她点了一下头。

“谈谈就谈谈!”宋小辉有点莫名其妙,但是不祥的预感上了心头。

他们去了一家饭店,父亲要了一个包间。又点了几道她喜欢吃的菜。有服务员进来的时候,他都说,“这是我女儿!”

父亲先是喝了一碗汤,还夸那汤做的挺不错。他非常温和,态度也好。这些和罗文芳是不同的。罗文芳声音大,脾气不好,说不了几句就会大哭大闹一场。他则不是,他认为遇事则要问清楚,看明白、想办法,再一点一点地去除。

宋小辉没有动筷子,因为父亲还没有动。这是她对父亲的尊敬,这种礼貌也是从父亲那儿学来的。她非常喜欢父亲,爱父亲比爱母亲多一点。因为,她不喜欢母亲的脾气。她没有喝汤,正是因为父亲夸汤好喝的缘故。她认为汤里加的味精可能太多,而大人们的胃口又重。

看女儿没有动筷子,他也就没有继续喝下去。他夹起一块骨头放进了女儿的碗里,“这是你最爱的碎骨,咬的响的碎骨。”他说完,也为自己夹了一块。

他没有直接去吃碗里的碎骨,而是专心地盯着女儿看,她的那副吃像跟她小时候是一样的,很有趣,又可爱。

“您最近跟踪我了吗?”

宋佳德没有反应过来,因为他在回忆女儿第一次叫他“爸爸”的时候,第一次学走路的时候、第一次吃碎骨的时候……!

“您跟踪我了吗?”宋小辉又问了一句。

“没有!”宋佳德被她这一句差点问住了。女儿是一个主动出击的人,活泼开朗,这一种性格既不像她妈,也不像自己。如果说跟踪她了,让她转校的事情就安排不了,计划就会落空。其实自己也真的没有跟踪过,今天是头一次,而且是听人说的事。他倒希望不是真的,因为实在不忍心看见是真的那一幕。

“噢!”宋小辉又给自己夹了一块骨头,嚼的声音比头一块还碎响。“那我们谈什么呢?”她边吃骨头边问。

“你知道吗?”宋佳德说。“你舅舅的生日就在这几天。”他说话的口气比往日正常发音还要轻许多,就像一位慈祥的老者对着极小的婴儿那般。

“我们要去吗?是什么日子?”

“要!”他点了一下头。

“什么时候?”

“明天!”宋佳德终于夹起了碗里的那块骨头,又用眼睛把那块骨头左右的看了看,像是在欣赏厨师的杰作或则是它的长相。“路途远,我们得提前走,还得尽快返回来。”他说完话后,才张开嘴巴去咬骨头的第一口。

“明天?”宋小辉有点坐不住,她想把这个消息传递给罗唯译:自己要去给舅舅做生,可能过几天才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呢?”她又问。

“只在那里呆两天,我们全家都去!”

“噢!”她回答的很爽快,松掉了心头的紧绷。两天时间也不是很长,回来时再给他解释吧。

宋佳德又给女儿挑了一块骨头,他则吃另外的菜,其中有一道菜已经凉了,他们准备打包回去。

“剩下的给妈妈打包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