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爱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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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罗唯译前脚刚走,有位兄弟不高兴了,他抱怨:“大哥,你为啥对罗唯译那么亲见?又是磕头又是作揖的。”

“亲见?”刘恋反过来问。“人家会读懂《红楼梦》,你能读懂吗?你字都认不完。做贼也是需要有知识的,有人模样的。”

我们来说一下刘恋。

他是重庆綦江人,在单亲家庭长大。父母离异后,他跟随父亲生活。母亲则外嫁到贵州,五年后又死在了贵州。他母亲死亡那一年,他刚满十八岁。对于母亲的死,他一没有去吊孝,二没有写信去问。母亲生前再嫁到贵州的地方,他也没有去过一次。这没有去的缘由要“归功”于他的父亲。

十二岁那年,他是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离去的。离别的伤痛和眼泪,在父亲那里变成了拳头。那时候,他还不完全懂事。后来,父亲又经常给他说母亲是一个好吃懒做,偷人养汉的女人。在走时,还卷走了家里的全部家当。他信了父亲的话,就再也没有想念过母亲。就是期间回来探望,他也不去见她。

母亲过世后两年,他才明白母亲不是父亲描述的那种人。没有看到母亲最后一眼,又成了他永久的痛。因此,他又离开了父亲。这一走,就是五年。

他手下的那些兄弟伙,是他在重庆挑棒棒时收拢的,身世都大同小异。

最小的那个娃娃名叫曹霜,今年十三岁,父母双亡。关于其它的那几位,这里就不再一一叙述了。

刘恋的外婆就居住在南县,她在文庙街的一条巷子里卖“抄手”。母亲过世后两年,他非常想念自己的外婆。在重庆期间,经常跑过来照顾。但是在今年,他过来就没有再走了,大概是想替母亲敬孝。

对于这一坨人的到来。起先,外婆有些不高兴,还数落他。刘恋就在外婆身上绕着弯地去帮他们诉苦。外婆心一软,就专门腾出来一间房,还为他们搭了地铺,答应把他们暂时留下。从那以后,当天没有卖完的“抄手”外婆再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的去贱卖,而是拿回家来煮好了端在手上给他们送去。这一来二去的,这坨人都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外婆,连称呼都和刘恋一样了。

安顿下来以后,刘恋首先是要解决他们生存的问题。有两个年龄稍大点的又不愿意出去做工,其它的又没有成年。总不能老是靠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来养活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背着外婆去外面偷。

为偷东西的活儿,刘恋还立下了一个规矩:价值两百元以上的不偷,进去了还可以出来。孤独的老人不偷,因为他们和外婆一样。新买来的东西不偷,因为人家会心疼地去告;除了这些,也就只能去郊外或则是其它镇子里按两只鸡偷两只鸭子和扯几颗白菜了。关于他给罗唯译说的那些抱电视,偷脚踏车,那是他对自己一伙人的鼓吹,是没有的事。

那么,他为啥要拉罗唯译入伙,又叫他行骗呢?他认为:“骗”和“偷”肯定是有区分的。“偷”是一种直接行动和参与。“骗”是一种心理活动再加上行为艺术。如果成功了,只能算是婚姻中的纠纷。他的摸样好,成功的把握大一些。

他这么想,罗唯译可不这么想。罗唯译认为:如果这件事情是自己听到风声,在单独去干,可能算是婚姻中的道德行为问题。如果与他人商量好了再去干,可能是属于诈骗行为。因为其结果就是弄出来的钱要大家平分。

既然罗唯译知道这里面的水份,那他还要去吗?

要去!吃了别人的饭,收了别人的钱,还指望别人帮他找工作,能不去吗?去走走过场,堵住那些眼睛。再说,刚拜了把子,就放鸽子,接下来还怎么混呢?

第二天早上,天气甚好,红光大太阳把南县照的红彤彤的一片,人在路上行走都闪着光芒。

罗唯译按照纸条上的地址一路找去,那地址是:城南桂香路476号。中午时分他在那条马路边下了车。抬头望去,整条‘桂香路’两旁都是桂花树,这些桂花树又向公路的左右两边延伸进去。有多宽呢?站低了,看不透。站高了,没有边。花儿正开着,欢喜的像孩子。太阳一照,白的像白金,黄的像黄金,金黄的还是像黄金。走近一看,细细的花瓣光滑细腻,一朵朵的敞开,甜笑着像孩子似的需要你抱。那一棒棒顺着杆子爬的,那一笼笼倒挂金勾的,那一簇簇摇头晃脑的,又成群接壤地挤在一起,让人看都看不过来。花儿的芬芳像长着尖似的甜丝丝地往你的鼻孔里专,沁入心脾以后,你就沉醉,醉得不想再离去了。花中有人,人中有花。踏花的身如流云。观花的头如望月。三三两两地人儿接在一起,在花海里穿梭与隐藏。

在马路上往前再走几百米,马路的右边有一条小路,从那里进去就是“拈花路”。那里的桂花可以让你随便摘去泡茶喝,反正都是高兴的事儿。

476号是“桂香路”的尽头,那里没有桂花,但是可以望到一片亮闪闪的花海。与476号相接的是“平河路”,它与一条河流平行,河的一边,有两棵紧挨着的约有两人高的小柏树,树叶儿下垂着,像伞状。;476号则是一家四合院。外面的围墙用青砖砌成,并用白色的灰酱嵌入了砖缝。看上去就像一幅黑白相间的方块图案;与河流平行的马路的一边又连接着一条很短的水泥路,大概是那家人自个修成的。水泥路的尽头处开了一道铁大门,门敞开着,从门外望里看,对面则是一座两层小楼,修的格外精致。顶端盖着青瓦,墙面刷着白灰;有一条全木头做成的走廊,那走廊把房屋外面的中间绕成一个彩色的圆圈。走廊上雕刻着一些祥物图案。图案上染着几种颜色的油漆。远远望去很是灵动,像鲜活的飞禽走兽;前走廊的中间下面是两扇红色的大门,门上贴着神画;前墙对面便是院内,靠着右边的围墙处竖着停放一辆拖拉机。车头前面的角落处有几盆栽着的植物,那些植物有半人高,正翠绿的紧;车箱下面趴着一只皮毛油光水亮的黑狗,它正盯着面前几只找食的鸡。

地方找到了,这算是踩脚。他刚要抬脚返回去,又看见房子的走廊上站着一位姑娘正朝着他看。他不能让她现在看清楚自己的模样,把头一低,转身就走了。

当天晚上,他把这件事情向刘恋打了报告。

刘恋还算满意,他说:“我以为你过几天才去。”

罗唯译马上客气了,他回道:“哥哥交待的事怎么能过几天才去呢?我既然答应了就要即刻去办,今天只是去踩点,我还真怕把事情办不下来,怕哥哥到时候责怪兄弟。”

刘恋拉起他的手,又紧紧地握住。他突然感到罗唯译的手很冰凉,细细一看,他还穿着单薄的衣服。看到这里就从柜子里找出了一件呢子外套,又递到他的手中。罗唯译推辞不要,他就一把硬塞了过去:“那件事如果不好办,就不要去了。你的正经事我们已经托人办好了,过几天就上工。”

罗唯译心中一阵窃喜,连忙答道:“费哥哥心了,在上工之前我定会给你一个答案。”

罗唯译心说:“这件事情突然难办了。如果仅仅是为了走过场,又怎么能对得住人家呢?如果不走过场真办下去,那谭家可就破财了。他很希望谭家放出来的风只是一场笑话。”

刘恋连忙摆手:“不必,不必了。”

“怎么,你放弃了?”

“那倒不是。”刘恋解释。“我是怕把你拖下水,这世界就又多了一位坏人。”

这句话令罗唯译无法回答。这些话真让人左右为难。这件事如果去办了,还真成了一位坏人。如果不办,那自己有负于人家。他看得很清楚,也听得很清楚,他说话是很诚恳的,连态度也是。“怎么突然就转了这么大一个弯了呢?”罗唯译站在那儿纳闷着。

“你也可以再去,但不是去行骗了。你要告诉那姓谭的,他很荒诞,娃娃不是商品。而且,你还要把我们过去的计划告诉他,很多人跟我们的计划是相同的。”他说到这儿停下来想了一下,然后重重地把头一点:“对,你还得去,就说我刚才的话。”

“是!”罗唯译把头一点,高兴坏了,所有的难事没有了,还要去当一回好人,说不定还能讨杯茶水喝。

这事情又是怎么回事呢?

曹霜下午去帮外婆收拾“抄手”摊子的时候,在外婆跟前说漏了嘴。那老人一听着急了,回来就在刘恋面前痛哭,还不断地羞辱他。期间,还给他讲了一番谭家的事,她说姓谭的那位屠户她认识,是看着他长大的。他父亲在年青的时候被抓壮丁的队伍抓走了,一直了无音信,听那时候的政府说,大概是死球了。她那母亲不明就里,一听男人死了,也跟着抹喉吊井了。刚好,有屠户膝下无子,便收留了他,就教了他眼下的手艺。他现在的老婆是改嫁过来的。那姓曾的女人也是命苦,头上的男人去了外省,也是音信了无。听人说也是死在了路上。现在,人家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你们还去添乱,骗人家钱财。骂他是个没有出息的孽子,老脸都被他们丢光了。他们如果要去,她明天就死的外头!刘恋听完,吓得不轻,赶紧下跪,又是自悔又是认错。

嘉陵江边的凌云山下有一家叫“钓鱼儿”的鱼具店远近驰名。听说那家店的鱼钩和鱼饵包你钓到鱼,而且拉上来的尽是大鱼。用过的人从来没有失手过。倒也奇怪?你要是单买他家的鱼钩又不行,还得买他家卖出的“招鱼儿”鱼饵料。你要是单买他家的鱼饵料也不行,还必须得买他家的鱼钩。这里面的玄虚不管是谁也没能从那家店里套出来过。

店子很小,门面只有两三米宽。以前,它的旁边紧挨着一家锅盔店。现在锅盔店没有了,是一家又配锁又搞修补的店子。

有一个年青人冲着那家鱼具店的名声而去。他身材修长,约一米七多的个儿。身穿一件黑色呢子大衣,脚踏一双走路都发响的甩尖子亮皮鞋。头发朝一边梳着,走起路来神采飞扬

他拐了几个弯就到了那里,又在店子外站了一会儿。店门敞开着,里面有一位戴着瓜皮帽子的老先生正坐门口里面喝茶。看样子他有六十岁左右,四方脸,长眉毛,说起话来朝人一笑。他把年青人盯了盯,立即把牙巴扯起一笑。

“你——”他把头一抬。“你买点啥?”

年青人走到他跟前,朝店子里望了一眼。“来一套带杆的,加一包鱼饵。”

“好!”老先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扯起牙巴一笑。“你等一下!”

年青人又和老先生东拉西扯的闲谈了几句话后,便从他手中接过鱼竿和鱼饵,转过身来,下了台阶、顺着嘉陵江边就走了。

他要去哪里?他要去“桂香路”钓鱼。

他到达桂香路476号时已是晌午时分。

此时正是秋高气爽,白楞楞的太阳透过树的叶缝儿像金针穿刺似的插到河底的湿泥上。

他在河边那三颗树下坐下来,侧着身,低着头,把476号那户人家瞄着看。

476号那个四合院的门依旧敞开着,里面没人走动,只是那条黑狗偶尔来门口一望,又很快缩了回去。

他起身在河边走过去又窜过来,眼睛朝着河里,像是在河里寻找一个最好的地方。最后,他还是选在原位。接着,从一个袋子里拿出一些鱼饵撒在河中,又抛出鱼竿上的白线。便在那里坐下安静地等待。

马路上很少车辆,周围都很安静。河水缓缓地流淌,天空一片静蓝。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几条小鱼摆在身后的草地上。一个多小时又过去了,草地上又多了一些鱼。他钓鱼的姿势实在是不优雅,甚至有些笨拙,没有虚吹的鱼具接二连三地在身后给他铺了一大片。

在他背后的那栋小楼上,有一个姑娘正朝这里瞭望,已经望三次了。在第三次里,她心生怪异,今天怎么会有人在自家河里来钓鱼呢?她伸出手在空气中抚摸了一下,就回了房间。很快,她又冒了出来。她下了楼梯,过了小院、出了大门、穿过马路,来到他身边的那棵树下。一条黑的发亮的狗乖巧伶俐地跟在她的身边。

他看了一下,侧身又看了一下,那姑娘个儿不高,胖瘦刚好。穿着一件粉白色的中长呢子外套。黑色小脚裤的裤管朝上卷着。一双酱黄色的牛皮鞋子里面套着彩袜。她脸儿溜圆,红扑扑,粉嫩嫩,像涂了一层薄薄的蜡脂。小嘴微张,牙齿雪白,细密整齐。大眼睛,双眼皮,眨着灵动,看着专注。眉毛稍浓,泛着青光。额头光滑饱满。耳朵轮廓分明。头发披着,与肩同齐。

怎么看,怎么都好看。怎么看怎么都顺眼。每一次看,都重新带着温柔;每一次看,都重有一股温暖;每一次看,都禁不住回头再看。

她依在那棵小树下,双手藏在后背。一条腿抬起,鞋板蹬在身后的树杆上;有两次,她伸着脖子瞄着草地上的那些鱼。她撤着话儿,可陌生又让她害羞。那害羞的模样,就像藏在绿叶里的花儿那般娇羞。

磨蹭了好久,她才轻言细语地憋出一句话来:“那些鱼在草地上会死的!”

“莫关系。”他回答。

“死了就好不吃了。”

“莫关系!”

她忽然一下走过来了,盯着那些鱼看。本以为她还会说什么话,她却一趟子跑了回去。很快,就提着一个亮晃晃的铁桶来,又去河里打了半桶水。然后,俯下身子去捡那些鱼。有的鱼儿不顺捡,就活泼乱跳地到处飙。

他则在一旁对她说:“看得出来你喜欢吃鱼。”

“我不吃鱼。”她把鱼捡完后,就在桶边蹲着看那些鱼。

“为啥?”

“害怕它们死亡后的眼睛。”

死鱼的眼睛却是不好看,它朝着天,那里全是一片灰色。不要说是鱼,任何灵动的死眼都不好看。只是有的死眼直视或朝下,让人没有注意到而已。

起风了,吹得河面起了微波,那些微波像梭花似的一溜儿地往下赶。

他觉得鱼已经够多了,不想再钓下去。钓鱼不是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而这个真正的目的就在他的眼前。

他坐在草坪上,她蹲在桶边。他望着那所房子,她望着桶里的鱼。他把一只手撑在身后的草坪上,对她说:“你们家的房子真不错,我就没那么好的命。”

她的视线移开了那桶鱼,顺他指的方向看了自家的房子一眼。她没有回答,也没有朝他点头示意。

他看着她。她把眼睛躲了过去。

他把头偏向一边:“我姓罗,叫罗唯译。是来找你家大人的,在吗?”

“我爸去了乡下,妈要下午才回来。跟我说是一样的。”她听说是找大人,那种害羞感便消失了一半,说话声音大了一点。

“你当不了这个家。”他说。

她变得自然了许多,把他当成了是家里大人的朋友或者是熟人。

“有时候,他们会听我的。”

“噢?”他有些不相信。“这件事情恐怕你无能为力,恰恰也是和你有关的。”

他话音刚落,她就马上问:“你说说看?”

他开始在草坪上走来走去,装着一副大人们生气的样子。然后把脚抬起往下一跺。提高了声调:“他们要遭殃了,不仅他们要遭殃,连你也要遭殃了。我就是那个来阻止你们遭殃的人。”

她被他吓到了,脸儿变得苍白:“到底我们家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罗唯译就给她说起今天来这里的起因。

那姑娘听得“哈哈”大笑,蹲在地上差点爬不起来。

听她说后才知道,是另外一家人的女儿,她爸也姓谭,也是个屠户。那家姑娘有乙肝,从小就是小儿麻痹症患者。为了招一门上门女婿才不惜重金,又才把风放了出去。人家上个月已经成婚了,是阆中上头的一个男子,大她十多岁。

罗唯译长叹一声,倒在草坪上傻楞楞地把她望着。

“我叫谭竹君,另外一个叫谭梅”

好久,罗唯译才爬起来对她说:

“这桶里的鱼我送你了。”

“我不吃鱼,你拿走吧,桶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