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芳心一缕为红颜，狭路爱恨莫问阁
不，如果那样的话，她会崩溃的！
可是现在，她就要崩溃了。
“阿心，我好累！真的好累！”千痕的泪，落在床头摆放着的白绫之上，瞬间消失无踪。千痕的心悲怆万分，从未想过自己竟也会有这样的结局。可是她真的忍受不了了！
每时每刻她都在承受着内心的煎熬，无时无刻不在怨恨自己不洁的身躯。她受不了这样的折磨，每日的承受已经彻底摧毁了她的意志。她想离开，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这样的人间。
白绫被抛向屋梁，千痕站在高高的凳子上，释然地给白绫打结。
泪，滑落嘴角，她却把头探进了这冰冷而洁白的绸圈子里，眼神缥缈。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彻底解脱了。这个污浊不堪的世界，这个不属于她的千疮百孔的人间，她要和这些告别了。只是，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莫浪心，她不敢去想。她怕！怕自己只要想到莫浪心，便会犹豫，便会不忍，那么她就再也走不了了。
阿心，就当是阿痕对不起你。来生，我结草衔环报答你的再造之恩。别了，阿心，我要去找我的师傅。我们来生，再见吧！
脚下一空，凳子砰然倒地，千痕的身子立时悬空。
窒息！
门外响起叩门声。
“阿痕是我，开门。”莫浪心面色阴沉地在门外开口。近一个月来，千痕一直将自己锁在房里谁也不见，而莫浪心为了躲避欧承业也只得减少进鬼狱城的次数，倒把莫浪心憋得都有些恼火。问了千痕，她却什么都不说，然莫浪心竟也拿她没辙。
许久，房内依旧没有丝毫的动静。
莫浪心顿时有种不安的错觉，忙俯身在门上，愕然发觉屋内竟连呼吸声也荡然无存。全身的神经登时绷紧，脑子里嗡了一下，心道：莫不是出事了？
“阿痕开门，是我！”莫浪心厉声喝道，重重地拍打着门面。
然房内始终没有一点反应。
萧柳娘也慌了，忙和着一起敲打房门。
忽听得耳边传来莫浪心的冷喝“柳娘，让开。”话音刚落，莫浪心凝气于掌，一掌便将房门击得四分五裂。
但听得两个女人异口同声的惊叫“阿痕！”
只见千痕已悬梁自尽，身子高悬半空。
还不待萧柳娘反应，莫浪心的掌力已划断白绫，将千痕解救了下来。所幸来得及时，千痕虽没了呼吸，然其身子还剩一点体温。
莫浪心迅速将千痕放置在床，面色极其难看。她将强大的内力缓缓输入千痕的体内，顺势打开她全身筋脉。温暖的气流瞬间蔓延千痕的周身，直达其脏腑。终于，千痕的胸口开始起伏，慢慢有了声息。然莫浪心的脸色却已发白，为了千痕，几乎消耗了她大半体力。
见到千痕缓缓醒转，萧柳娘总算是松了口气。
“阿痕，你怎么那么傻？”萧柳娘一把抓住千痕的手，泪眼汪汪地望着千痕空洞的眼眸。
千痕没有做声，只是绝然地望着莫浪心，哽咽着喃喃“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是千痕。”莫浪心阴着整张脸冷颜道“换了别人要寻死觅活的，我莫浪心绝不会救。”语罢，玉手一摆，示意萧柳娘先行退下，她要与千痕细谈。
萧柳娘会意地抽身离去，徒留下莫浪心与千痕在卧室里沉寂。
“为何寻死？”莫浪心冷问，顺手扣住千痕的手腕，查探她有否受伤。绝色的容脸冷若冰霜，似乎将千年的积雪都凝结在了眉间。
千痕依旧重复着原先的话语，痴然地呢喃着“为什么要救我？”
蓦地，莫浪心的脸色变得犹如寒铁，冰冷无温“你……你有了身孕？”
下一刻，千痕整张脸都扭曲了。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怎么可能！”千痕颤抖地摇头，不可置信地注视着莫浪心。那痛苦的表情，哀怨的眼神，像极了多年前的莫浪心。那一刻，莫浪心的内心是翻腾的，也被深深触动了。
母亲！
千痕竟然要做母亲了？像多年前的自己那样？身体里孕育了另一个生命，成就自己的人生的延续？！天哪！
“孩子……孩子是谁的？”莫浪心的语气明显缓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千痕整个人仿佛瘫了般，无声无息地仰卧在床，如同死去般，睁着空洞的眼眸，异常可怕。那种比绝望还要令人恐惧的无助，比死寂更惊悚的沉默，散发出黑暗的森冷，弥漫在四周的是无声的抽泣。千痕一字一句坚定地说着“我不可以要这个孩子。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莫浪心大惊失色。
千痕望着她，缄口不语。这一切的一切教她如何开口？难道要她告诉莫浪心，孩子的父亲是长恨公子，而不是她的丈夫后天？不！不不！不能说！绝对不能说！她一定不可以告诉莫浪心，否则教她如何做人？教她如何面对世人的眼光？世俗鄙视的目光会让她窒息的。那比让她死还要令她难受！
“因为……因为我、我不能要他。”千痕生咽着口水狠心道。事实上，谁会忍心剜去自己的心头肉，那是她身上的一块血肉啊！但是，这次她必须狠心一点，谁让他来的那么不是时候。
“你为了孩子的父亲自杀？”莫浪心冷着脸问。
千痕无语。
“把孩子生下来。”莫浪心说。
千痕猛然昂头，愕然惊见莫浪心脸上的深沉，眼角却有隐约的欢喜与期待。或许千痕无法理解莫浪心的想法，可是她却知道，莫浪心的心里有着异样的情愫。一种多年前失落的东西，比如说遗憾，又比如说孩子！
那是莫浪心心里永远都无法解开的结。
“生下来吧！”莫浪心的口吻很轻、很柔，好像是在恳求千痕的心软。
刹那间，千痕犹豫了。
“可是我、我怎么面对这个孩子？我、我……”千痕语无伦次地说着，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波澜“我不可以！不可以的！我怎么面对自己？怎么面对后天？我、我……”
忽然，千痕顿住了。
莫浪心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可怕，她森冷地望着千痕，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千痕口中喊出的名字“后！天！”
千痕语噎，怔在当场，只为莫浪心阴森的眼眸。
“你还记着他！”莫浪心语气如同寒冷的冰窖。那冰寒般的眸子，阴森的口吻，仿佛千里以外的冰山，积着永不消融的白雪“忘了他！否则，我会让他从这世界上彻底消失。我莫浪心说到，就一定做到！”
语罢，莫浪心“嗖”地起身。
到了门口之时，她漠然回头，发觉自己过激了，便将语气缓了缓“把孩子生下来，万事有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将和你一同承担。”
千痕的泪，哗啦下来了“阿心！”
莫浪心惨然一笑“因为我们……是一体的啊！”
低头间，千痕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她释然地凝望着门口的莫浪心“我们、我们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一刹那，莫浪心杵在了门口，半晌没有做声。须臾才抱以惨然的笑意，淡然轻语道“或许……我可以试试，为了你，还有未来的生命。”
语毕，莫浪心面无表情地走出门。
刺眼的光线落在她身上，折射出异样的光彩。完美的轮廓曲线映射在洁净的地面，幻化出绝世的影像。她手持紫电，一动不动地站在偌大的院子里，思绪如浮云般飘到了那个叫天堂的地方。
叶子，你在那里好么？
帮帮心姐吧！告诉心姐，现在，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帮到阿痕？阿痕好痛苦！我不希望看到自己的悲剧在阿痕身上重演，更不希望阿痕背负着这样的痛苦活一辈子。
叶子，我已知道，世间有很多事是不能强求的。而现在我也不想再去计较那些无用的东西了。终于发现，原来这些年，我失去的远比我得到的要多得多。所以叶子，我决定放手，为了你，也为了阿痕和她未出世的孩子，更为了我自己。知道么？我爱上了他！事实上，我早已没了指责阿痕的资格。
或许只有我放手，阿痕才不会走上和你一样的道路。
也许曾经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太过执着，才有了这样的下场。为了留住身边现存的一切，我愿意放弃，包括权力，地位，还有……必要的时候，放弃那个人！
得意宫花厅。
莫浪心在花厅徘徊，面上有微微的焦虑和犹豫。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更没有人知晓她即将要做什么。四下里花香飘逸，秋季的桂花香味弥漫着整个得意宫，令人闻着十分惬意。只是此刻莫浪心的心里是不安的，从她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就可以看出来。
萧柳娘行色匆匆地向花厅行来，一见到莫浪心便敛容行礼道“尊使不好了，出事了。”
莫浪心正在思考中，闻言，即冷声问道“出什么事了？慌里慌张的做什么？”
“禀尊使，”一蓝派掌门人“左手依兰失踪了。”萧柳娘急忙道。
闻言，莫浪心怔了怔“什么？”
近一个月来，每隔几天便会出现各派掌门人失踪的消息，而后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结局。尽管如此，然各派却把矛头直接指向了鬼狱。一时间，各大门派义愤填膺，声讨要将鬼狱妖人屠灭，方可罢休。
最近的江湖上，又有了异动，传言“无忧宫”即将出面主持武林正义。无忧宫主人练素素将统领武林同道向鬼狱讨一个公道，誓杀鬼狱妖主欧承业和鬼狱妖女莫浪心，还江湖一个宁静。言论一出“无忧宫”顿成人心所向，而鬼狱无疑成了众矢之的。
“这已经是第十三个了。”萧柳娘无不担忧地望着莫浪心。
好你个练素素。莫浪心暗暗在心底骂道，然表面上也不做声，只是冲萧柳娘吩咐一句“密切留意”无忧宫的举动，一有异动速来报我。“
“是，尊使。”萧柳娘起身，继而又面色匆匆地离去。
莫浪心一把抓起紫电，二话不说直奔鬼狱城。为了千痕，或许是到了她该放手的时候了。现在的武林已是波澜暗涌，随时都会吞没他们这些双手染血的人。她不是怕死，事实上到了现在，她早无乎生死之别了。对她而言，生与死根本是没有区别的。她只是担心千痕，当初的叶子不正是在大战爆发前夕消失的么？她不能让历史重演，更不能让千痕冒险。若千痕重蹈叶子的覆辙，那么她一定会彻底发疯崩溃的！
所以事到如今，她不能再拖了。
“阿心！”千痕将莫浪心拦在了得意宫门口。
“阿痕？”莫浪心一怔，握紧了紫电，不解地蹙眉望着她。
千痕含笑着凝视一脸狐疑的莫浪心，眉角挂喜地淡笑着“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也知道你现在要去哪里。我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想对你说一声，谢谢。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闻言，莫浪心抱以凄美却真诚的笑意“四年前我失已经去了叶子，所以现在，我只有你了。知道么阿痕，我绝对不能没有你。”
“因为我们是一体的。”千痕接过话茬浅浅地笑着。
莫浪心颔首，轻轻拍了拍千痕的肩膀“在家等我，我尽快回来。”
“好，我和孩子会等你的好消息。当年我们没有做完的事情，这次，我们一定可以做完的。”千痕意味深长地望着莫浪心，却猛然瞧见莫浪心的眼眸中掠过一闪而逝的痛楚，最后掩埋再无尽的期待与坚定里。
“好。”莫浪心点头抱以淡然的微笑，轻轻的、浅浅的，却是举世无双的。这是叶子死后，千痕第一次见到莫浪心笑。那一刻，千痕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样的欢悦，至少她终于让莫浪心绽露了真心的微笑，哪怕只有这一次也好。只是她不知道莫浪心为何会笑？为她？为自己？还是为了那个未出世的小生命？抑或都不是。
然无论为了什么都好，至少她做到了，不是么？
语罢，莫浪心意味深长地凝望了千痕一眼，转身离去。
千痕明白，不久之后，江湖上就再也不会有“血青藤”---莫浪心这号人物。在遥远的幸福国度，她们将过上另样的快乐日子。那里，没有杀戮与争夺，更没有血腥和武林是非，有的，只是与世隔绝和安宁。
鬼狱城莫问阁。
欧承业仍是一脸的阴愁，那忧郁的神色仿佛天际的浮云，永远都靠不了岸。
眉间的纠结越发沉重，浓浓的，像凝结了千百年的霜雪，久年不化。伟岸的背影，俊俏的轮廓，瞬间淡化了四周的风景。他的眼眸轻柔地飘向远方，淡定的面容神色勾勒出了这样一个俊逸非凡的绝美男子。苍白的手无力地搭落在窗棂上，微微跳动，那么优美纤柔，还隐约带着微微的墨香。
鬼奴在身后“咿咿呀呀”了一阵，欧承业没有转身，但他知道，她来了。
事实上那夜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他只是拥了她一夜。然自此她便像是在刻意躲着他似的，再没有见过面。而今她竟主动来找他，这令他的心不由得有些微颤，手指的跳跃越发快速。对于得意宫的一举一动他都十分留意，所以此刻，他是知道她的来意的。
然未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说破。
莫浪心在他身后无声地站着，她在思虑，思虑着该如何同他开口。她不敢肯定他是否会放自己走？或者，他会亲手杀掉她。她在想，怎样的结果对她来说才算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