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小祖宗2.0命运之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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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你的名字必须叫“坚强”(1)

侯蓝毫不退缩地挺起胸膛,倔犟地扬起脖颈,即使额角面颊有抓痕有血迹,脸上依然满是岿然不动的淡漠神情,冷然道:“……离婚?你让滕正龄自己来和我说。妈逼。和我玩这套?你当我是被吓大的?”

浓妆女子的面容扭曲得像个丑恶的巫婆,从咽喉深处涌起野兽一般意义不明的咕噜声,翻滚到舌尖爆发出一声刺耳尖叫:“——我操——你妈——”她刷地扬起右手来,迅疾朝侯蓝的面颊掴下去。

小小没有发出一点声息,犹如一只被激怒的小豹子一下子跃起扑过去,跳在红衣女人背上,把她撞得跌倒在地,她自己也摔落滚在地上,却在翻过身来的刹那不忘记狠狠朝那女人的膝盖、大腿猛踹几脚。侯蓝惊慌失措地扭头望着一脸盛怒、浑身发抖的女儿,她宁可自己受到更多屈辱,也不想让她看见这一切。

但小小剪刀般尖锐竖起的眉毛、漆黑不见底的双眸和紧紧咬合紧绷成方形的下颚……都显示出她决绝的狠劲。侯蓝没想到一向柔弱温顺的女儿竟然会有这样凶悍逼人的神情。那是一种本能应激反应,保护母亲保护自己的家不受侵犯的强烈意志和烈火般的斗志,在瞬间全面爆发。

那几个女人乍然受到突袭,被冲撞了个手忙脚乱,此时缓过神来,叫嚣着重组队形。红衣女人躺倒在地,手抚着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惊恐神色。两个原本抓住侯蓝胳膊的女人立刻分出一个试图去制伏小小。此时门被推开又关上,原来是之前守卫走道的另两个女人想进来加入战局,但邻舍也紧跟在她们身后要进入,那两个女人又要竭力阻止,于是就在门外发生一场混战,由于场地空间十分局促,一时间听见尖叫怒骂扭打声在门外杂乱轰响成一片,却形成僵局谁都进不来。屋子内依然是三对二的阵势。

“小小……”侯蓝奋力挣脱了那个抓住她胳膊的女人,紧紧搂住女儿,刚才无论怎么被辱骂踢打都没有一颗眼泪流下来的她,此时泪如雨下。

“妈妈,妈妈!不要哭!不要哭啊!”小小边低声抚慰侯蓝,边拽着她的臂膀,同她一起站起来,背靠沉重结实的木头大餐桌,同那三个女人虎视而立。

红衣女子也被扶着站了起来,坐在床沿上。看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目露凶光,右手攥紧成拳头不停颤抖,狠狠瞪视着眼前年轻稚嫩的女孩,分明很想冲上前来给她一巴掌,左手却揉着自己刚刚被踢到的膝盖,显然是心有余悸不敢妄动。

“小婊子!是你爸爸做了不要脸的事情,让阿芳有了身孕,我们没有告他强奸让他坐牢已经算便宜他了!想收场的话,就乖乖叫你妈赶快和这个男人离婚!”旁边一个女人喊道。

“册那,如果阿芳流产,就是你们害的!就算不离婚,我们也会告你人身伤害,让你赔光所有家当!”

侯蓝甩开女儿搀扶着的臂膀,甩了甩头发,毫不认输地踏前一步冷冷大笑道:“……我们家要钱一分没有,要烂命倒有好几条,谁想找死,我侯蓝随时奉陪!滕正龄从没和我说过要离婚,也轮不到你们来跟我提!我跟他可是合法夫妻,你以为夫妻之间就只有睡睡觉这么简单么?你也太小瞧滕正龄了!”侯蓝说着这些维护夫妻共同形象的话语,内心却像是在滴血,但她知道,此刻绝对不可以输,“他只是和你玩玩罢了。你不过是路边随处可捡的野鸳鸯。我和他是在民政局领过红派司,正正经经生下了两个孩子的!我和他有儿子的!给他滕家续香火的你懂不懂?你说你怀孕了,谁信?就算你真怀孕了,鬼知道你肚子里的野种是不是他的!对不对?!”

看见红衣女人的脸涨得通红,眼睛里仿佛要滴出血来,嘴唇煞白不停颤动,侯蓝就知道滕正龄也一定对她说过类似的话,顿时心头掠过一阵凉爽快意,“他怎么会和我离婚?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这么多年了。我奉劝你,乖乖把肚子里的野种打掉,然后规规矩矩地继续去站你的街吧!就算想从良呢,也得看福分的。恐怕你前世造孽太多,今生还没到偿还清楚的时候!”

红衣女人用尖锐到破音的极高分贝狂喊起来,口齿不清地怒骂着:“你才婊子!你才站街!你全家都欠操!你妈逼!”她张牙舞爪地直冲过来,似乎意图抓花侯蓝的脸。她那两个帮手也一起呼啸着并肩而上,想以少胜多动手教训看起来面色蜡黄病歪歪的母亲和瘦弱纤细的女儿两人。

侯蓝转身想用自己的脊背挡住她们的进犯来保护女儿,小小却冷静地推开了她,手臂朝外探出,一道银光闪过,只听红衣女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住肩膀朝后倒退,从她的指缝里渗出鲜血来。此时,惊呆了的众人才看清,小小手里紧紧握着一块镜子碎片,犹如握着一柄利剑,尖锐的一端已经沾染了敌人的血迹,死死直指那三个女人。因为捏得太紧,她自己的掌心也被碎片锋利边缘割破,血如泉涌,雨滴一般滴落到地板上。但小小的声音却同她紧握利器的右手一般坚定镇静,眼眸干燥,没有一丝慌乱,异常清晰而冰冷地道:“都给我滚出去!我数到三。你们不出去,我就和你们同归于尽!一!——二!——”

那三个女人看出这年轻女孩眼睛深处有种令人恐惧的冷静的疯狂,渐渐明白她不只是随口说说、虚张声势而已。凭借以往争吵斗殴的经验来看,知道那是要闹出事情来的。相互递了个眼色,愤怒却无奈地朝门口方向慢慢退去,一边还不甘心地喊着:“小婊子!我们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的!我们还会再来的!”

“滚——!!!!!!!滚出去!!!!!滚出我家去!!!!!!!!”小小怒吼着,把手中满是鲜血的镜子碎片丢在敌人仓皇逃遁后关闭了的门背上,摔得粉碎。

小小虚脱般瘫软在地上,侯蓝心疼地蹲下身来,抓起她流血的右掌,仔细看有没有玻璃碎渣嵌入肌肤。小小喃喃低语问母亲:“……妈,为什么你可以忍受这么多年?你知道他从来都在外面……你们吵成那样……却一直不离婚……我真的不明白……你就离了吧,啊……我和弟弟都跟你过……好不好?你是不是为了让我和弟弟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所以才忍气吞声直熬到今天?可到了今天这个境地……你还能继续熬下去吗?我已经工作了,我可以挣钱养家。弟弟也已经是大人了,妈……你真的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侯蓝咬紧嘴唇猛力摇了摇头,不想让女儿看见她的眼泪,“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

小小合上了眼,仰头靠在木桌腿上静静喘息。她真的不明白父母之间到底有怎样深刻难解的牵绊。那会是爱情吗?开什么玩笑?那怎么可能是爱情?!

看看这满地混合着血污的闪亮的镜子碎片!看看四周横七竖八仿佛刚经历一场七级地震的家具杂物!看看这满目疮痍的战场!这哪里像是一个家的样子?!妈妈为什么就是这样执迷不悟呢?她也不算是好面子、为了强留一段婚姻演戏给大家看的女人啊。从很多年前起各种风言风语就遍布了整个社区,这个家庭本就是没有任何名誉可言的,更不用说今天事态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爸爸外面的姘妇居然率大队人马冲杀到他结发妻子家里来了!这个家究竟是怎么了?如今的世道究竟是怎么了?那个女人没有任何廉耻心,丝毫不为出轨、姘居、婚外怀孕等丑事感到羞愧,反其道而行之,竟然有脸追上门来打砸强逼,恶狠狠叫妻子同丈夫离婚!这还不离婚吗?妈妈,你到底想把女人的尊严置于何地啊?

侯蓝双膝跪地,紧张地收拾满地残骸,由于刚才的冲击太过激烈,她的双手直到此刻依然还不停颤抖,喃喃自语嘀咕着:“多多去同学家借碟片了,随时都会回来,必须得在他回来前收拾干净……”

小小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母亲两鬓露出的缕缕白发和佝偻的脊背,很想冲上去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在她耳边喊:“这怎么可能收拾得干净?镜子碎了、藤椅摔了、电视机坏了……我们的家早就残破不堪了!怎么可能收拾回原先的样子啊?妈妈!你还是快点醒醒面对现实吧……”可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去门背后拿出扫帚帮忙扫地。

由远及近传来一声紧似一声的警车鸣笛声,很快停在楼下不再嗡鸣。有邻居关切地敲门问候,一时却也不敢贸然推门进来,“侯阿姨,小小,你们没事吧?之前也不知道是谁打了110电话,也是好意,怕闯出什么祸事来,现在警察来了,不过那几个闹事的凶婆娘已经趁乱溜走了……你们看……”

看母亲额角渗出豆大虚汗,满脸不知所措的茫然,小小轻声说:“妈,你慢慢收拾,我出去和他们说。”

小小拎着一塑料袋镜子碎片走出房门,穿过摇摇晃晃薄得几乎可以一脚踏穿的走道楼板,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一路走下三层楼梯,走出门洞。她面无表情,嘴唇抿成一条线,每踏出一个步子都像是一把小铁锤敲击在地面上。这不是我。小小很明白地对自己说。但此刻我必须坚强。只有我可以保护妈妈保护这个家了。不要去管别人怎么看,就当他们全都不存在。要冷静,要镇定,不要呼天抢地,不要满腹哀怨。已经够惨的了,难道还要努力做出可怜的样子去博取别人表面的暂时的同情,然后让他们背转身冷嘲热讽、窃喜着议论我家不堪的丑事么?绝对不行!绝对不能哭哭啼啼地倾诉,把自己家所有隐私都抖搂出来,给别人平添茶余饭后的谈资。当然他们早就看见了,听到了,猜到了……但只要我们自己足够坚强、镇定、坦然自若,再恐怖的创伤也无法摧毁我们的尊严。关键在于我们绝对不可以先从内部崩溃——求取同情、期盼无意义的舆论关注就是最糟糕的崩溃。

警车就停在巷口,小小朝几名刚下车、一身笔挺制服的警员迎上去的时候,在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中看见弟弟惊恐羞惭的脸。小小好不容易裹上钢铁盔甲、无悲无欢的心脏突然间阵阵酸痛起来。她想走过去关照多多上楼去陪陪妈妈,却看见多多竟然转移开视线,扭头抽身从人群中匆忙逃走了。小小不想停下来去喊他,那会惹来众人注意,只有攥紧了手里一塑料袋镜子碎片,昂起头颅朝警察走去。

——让所有的一切都冲我来吧!

——只要不再折磨我可怜的家人了!

——爸爸是个浑蛋,我妈妈已经老了,弟弟年纪还小。就请让我来承担这一切吧!

“警察先生,我们真的没事。不过是几个远房亲戚,为了很久之前的小矛盾上门来滋事,都只是家务事而已,现在都已经走了。真的没事了。”小小面对警察,她的声音是柔和却不柔软、清冷又遥远的,眼神直接,不可侵犯的冷光在眸子里会聚织就一张防护网,让人不可逾越。

“真的没事吗?”年轻警察充满怀疑地盯视她流血的右手,“有人报警可是说这里要闹出人命来了!”

“哪有那么夸张……呵呵……但她们确实动静很大,有点扰民了。现在已经走了……需要我跟你们回警局作笔录么?”小小对警察笑笑,然后扭头对四周人群说,“没事了,谢谢你们啊,大家都散了吧。”但看热闹的人哪里肯放弃眼前的好戏?生活真人秀啊!这难道不比电视节目好看啊?

年轻警察皱眉道:“那么你们之间的矛盾到底解决了没有?会不会再有骚乱啊?”

“……”小小感到疲惫不堪。可能是面对这明显经验不足而显得婆婆妈妈的警察,可能是被警车顶上忽闪旋转的红蓝两色警灯照得两眼昏花,也可能是被周围黑压压的看耍猴戏般的人群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之前临时爆发又耗费过多能量,此刻她有种虚弱的、随时可能会晕倒的感觉。

一个冰凉凛冽的声音穿透种种嘈杂破空而来:“小小。你没事吧?怎么了?”

小小回首间,抬头正迎上老板路芒那张熟悉的脸孔,此刻他冰雕般巍然耸立的身姿,仿佛万千惊涛骇浪中一块坚定不可撼动的顽石,牢牢屹立在纷乱的人群前,正朝她摊开一只手来,掌心里赫然是她的手机,“你落在居酒屋里了,我给你送过来。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小慌忙地用左手接过手机,低声道:“……没、没什么……你快走吧,只是一些家务事……”

“什么家务事哟!真真作孽哟!家里全被人砸光了,母女俩还被一帮不要脸的浪荡女人给打了哟——”多嘴多舌的三姑六婆议论纷纷,路芒可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他一把拉起小小还提着一塑料袋镜子碎片的右手,厉声问:“你流血了?!谁打你了?!”

“……没有人打我,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三姑六婆左邻右舍们眼睛都骨碌碌地盯着身高一米八五、从骨骼深处自然散发出王者气场的路芒看,大概觉得他看起来又正义又帅气,很像是能主持公道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他究竟和滕家丫头是相识还是半路拔刀相助的路人甲,反正似乎比那婆妈的小警察靠谱多了,都忍不住要发表自己的意见和判断,你三句我七言地各管各叙述起之前自己所见所闻来。人言如洪水,挡也挡不住。

小小心急如焚却无法阻止,又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个踉跄软倒下去。路芒眼疾手快已经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没有恋爱经验的他并不知道怎么抱女孩才妥当。八个月前这小秘书为了替他买电影票寒冬彻夜排队发高烧在他面前晕倒,他先是吃了一惊,任凭她在冰冷的地上躺了整整三秒钟,这才醒悟过来把她横抱起去找车送医院。现在路芒反应固然快了很多,但手法姿势完全像是抓鹌鹑翅膀,提着小小一只胳膊,把她整个人拎起来。又惹起周围阿姨大妈纷乱的喊声。幸好小小没有昏厥,只是暂时疲累头晕而已,马上站直身体。路芒铁箍般的手掌还是牢牢抓住她的臂膀,低头凝视她的眼睛,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带我去你家!”

“……不!”

“那我自己去找。员工信息里登录有你家门牌号。我带来了。”

路芒敲了敲门,侯蓝惊疑不定地沙哑地问了句“是谁?”路芒用淳厚好听的京片子男音礼貌回应道:“阿姨,我是路芒,您记得吗?是您女儿公司的老板。我刚好路过,可以进来么?”

侯蓝想说“不”,但路芒已经推开门了。狭小到不足九平方米、废墟般的屋子立刻呈现在眼前,如同被杀戮后敞露的动物内脏般没有任何可以掩藏的余地。侯蓝头发凌乱双目红肿,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容上淌满泪痕,身上套着破了几个洞的条纹睡裙,她正跪在地上检视摔坏的电视机,种种狼狈不堪的情状被女儿公司老板看到,本是无比尴尬,但此刻她的心已经无力作出任何反应,只是仓皇茫然地抬头瞪视着来人。

路芒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同情或是假模假式的慰藉,转头对身后的小小一连气地说:“这屋今晚住不了人。司机老黄的车就停在巷子口。你们什么都不用拿,跟我走。我给你们安排住处。警察的事儿不用管了,我会和他们交涉。小小,你马上给青苹果保洁公司挂个电话,让他们派夜班工人过来清扫房间……哦,不好意思,电话号码给我,我来打。你就直接带阿姨下楼去老黄的车上等我吧。”

“不要。这是我家,我们自己会处理。这是我家里的事情,同公司工作没有任何关系……”

“小小,你是我公司的员工,我不可能对你不管不顾,你明白吗?换了是任何一名员工遇到突发状况,我都会这样做的。并不特别是因为你……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的话,今天是我的生日,谢谢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你就把这当做是我的回报吧。我们依然两清,没有同情,没有恩赐,没有负累,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