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别扫兴啊。”宋开成翻我口袋,找出烟来抽。
“我真想回去了。咱们一块儿走算了,我看那何蓓长得也不漂亮。”
“管她漂不漂亮干什么?能玩儿不就行了?要不晚上再把吴童叫来,你玩儿她。”
“我回去。”我撤身去203拾掇东西。
收拾好东西出来,宋凯成房间的门开着,他正坐在床上抽烟,我问他;“你走不走?”
他低着头说:“我不想回学校。我还喜欢葛唱。我昨天晚上给她宿舍打电话了,她不在宿舍,在外面——她和赵洋在校外租房子住了。我他妈忘不了她!”
我把钱包拿出来,自己留了二百,其余的钱全给他:“过两天就回去吧,一个人小心点儿。”
火车是下午三点的。我买过票,坐在候车大厅边等边给方佳呢发信息,告诉她我家里没出什么事、晚上十一点多就可以回到学校、我想她,想得厉害。方佳呢要到车站接我,我想了想,让她去她家里等,我下了火车就过去。我很想早点儿见到她。
终于到了发车时间。火车咣当一声响,缓缓地开动起来,并在短时间内提速——武汉被落在了身后,宋凯成也被落在了身后。我离他们越来越远。
鲁迅说“他妈的”是中国的国骂,这话显然过时了。不知道鲁迅那个年代的武汉人最经常骂的是什么话,但现在的武汉人最爱骂的肯定是“婊子”,这可以说是武汉的“城骂”了。我很想象这样骂一句,但一时无人可施,在心里默骂又有几分自骂的味道,只好作罢。
武汉的街道脏而杂,和全国大多数城市一样。这是武汉给我留下的最大的印象。
我跳下火车,一路跑着出来。出站口的检票员让我出示车票,我索性把票塞进他手里——不要了,跑出去。
我刚出车站,方佳呢猛地跳出来,大叫:“嘿!”我一把将她拉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把包拿下来套在她脖子上:“不是让你在家里等吗?谁让你到这儿来的?”
“我想来接你。”
“这儿坏人多,万一出什么事,我可就不要你了。”
“家里就我一个人,万一有坏人进去,也得出事。”
“看来我还真不能离开你。”
“就是。”她很高兴地抱着我的胳膊。
我蹲下身子把方佳呢扛到肩上,说:“我以后走到哪儿都这样扛着你。”
方佳呢大叫:“啊——我害怕,放我下来,我害怕,啊——”
我们搭出租车到方佳呢家楼下,我扛着她上楼,她不再大喊大叫,任我就那样扛着。到她家门口,我仍不把她放下来,问她:“钥匙呢?给我,我开门。”
她不说话。
“哎,睡着了吗?钥匙呢?”
她还是不说话。
我把她放下来,看见她一脸的眼泪。
“怎么了?吓着你了?”
“没有。”她搂住我,把头放在我肩膀上,说,“哥哥,你以后会一直都这样扛着我吗?”
“会,除非我扛不动了。”
“那我就减肥,让你永远都扛得动。”
我很兴奋,难以入眠,方佳呢也毫无困意,睁大眼睛看着我。周围很静,她的喘息声清晰可闻。我发现方佳呢有着一双和吴童一样的乌黑的眸子,一样的乌黑、一样的闪亮。
“佳呢,你很漂亮。”
她哧哧地笑,不说话。
我帮她拉拉被子:“别像个傻子似的看着我。”
“你才傻。”她钻进我怀里,“你永远都喜欢我,别喜欢别人好不好?”
“好。”我很干脆地答应。
方佳呢这样就挺好,至少她没有像吴童那样自暴自弃,我想。
宋凯成三天后回来,给大家带了一条烟,红金龙的,每人三包分发。
“凯成这人真讲究,还知道给我们带东西。”秦重说,“有些人就差多了,连个屁都没带回来。”
宋凯成道:“人家能和我一样吗?人家是有女朋友的。我靠!刚分开没两天,就吵着闹着非要回来。”然后说,买烟用的是我给他的钱。
“怎么样?收获不小吧?听吴宇说你小子禽兽不如,连未成年少女都给糟蹋了。”
“那小女孩没意思。”宋凯成舌灿莲花,口若悬河,“吴宇走后,我又搞了个同龄人,皮肤嫩得跟豆腐一样,弄得我都不想回来了……”
我想起信阳火车站的那个眼镜——何蓓的男朋友。不知道他春节前会不会去看她,而她又会不会“有时间还来”。
“……那女孩感情真丰富,我走时她哭得跟泪人似的,还叫我老公。……”
“你真厉害!”
是夜,宋凯成接到一个电话,说了很多肉麻的话。挂断后跟我们说:“是何蓓,让我有时间再去找她。我靠!”然后又去上网了。
不知道吴童在干什么。希望她的生活中别再出现第二个宋凯成。
哥们儿,或者她
方佳呢还是每天都让我寸步不离地和她在一起。她每天都很高兴,我也很高兴,只是偶尔有些烦,但我不表现出来。我喜欢看方佳呢笑的样子,我知道她这笑是来之不易的,至少跟吴童相比是这样。那几天,我很奇怪地经常在心里拿吴童跟方佳呢作比较,我原谅了方佳呢所有的缺点,我认为她已经做得很好。我甚至会时常想象方佳呢在没认识我之前,一个人在家里时的样子,那必是孤单的、郁郁寡欢的。她应该快乐,因为她已经失去了很多快乐。
有时候我们坐在一起静静的谁都不说话,我会突然咯吱她,让她笑。我跟她说:“佳呢,你笑的样子真好看。”
“你喜欢我,我就笑,只喜欢我自己。”她说。
我每次咯吱方佳呢,她都会马上耸起双肩、把头缩在脖窝里哧哧地笑个不停。看着她笑,我感到很满足。
文娜的姐姐要结婚了,文娜想让许露和方佳呢跟她一起回家参加她姐姐的婚礼。婚礼时间是在星期六,星期五中午坐特快火车去,星期天傍晚就可以返回,一切都来得及,不耽误上课。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方佳呢可以通过这两天的接触多一点儿对文娜的了解,以后大家的相处也许就会融洽了。没想到我刚给她说完,就被她一口回绝,理由是不想见太多陌生人。
她看我脸色不好,连忙说她可以去跟文娜解释。
我说不用了。
“我真不想和一大群陌生人在一起,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方佳呢再三地重复说。
我们送文娜和许露上了火车回来,方佳呢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高兴,并极力邀请马哲等人去她家玩。
一路上方佳呢都像脚底装了弹簧一样蹦蹦跳跳地走在我们前面,并不时催促说:“你们快点儿啊。”
秋末的阳光白白的耀眼,把方佳呢潮红的脸照射得散发着微红的光。她像是第一次出来逛街的小孩子,对任何事物都有着强烈的好奇,边伸头去看,边说某某东西是她喜欢的,某某东西她最不喜欢。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看着她蹦来跳去的样子,我想象不出这样一个活泼的女孩怎么会在同学面前变成一个怪人。她不应该是那样的。
方佳呢买了一大包饮料和水果,让马哲他们吃喝着看电视。我和她一起去超市买菜。
下楼梯时,她突然转身说:“哥哥,我喜欢你。”然后就把身子紧贴在我怀里,和我长长地接吻。她的唇是热的,脸也是。
马哲他们吃过饭就回学校了。方佳呢斜躺在沙发上长长地舒出一个懒腰,很惬意地说:“好长时间都没这么高兴过了。”
“我怎么就没觉得今天有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发生?”
“我喜欢和马哲、秦重、宋凯成他们在一起玩。”方佳呢不回答我,自顾自地说,想一想又道,“许露也很好。”
她没说文娜。
“哥哥,我觉得许露比文娜漂亮。你觉得呢?”
我点点头,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方佳呢的兴奋持续到深夜还未消退。她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在床上爬来爬去,后来竟破天荒地主动提出不使用安全套,她说:“今天就不用这个了,我吃药,算是奖励你。”
我想不出来我做了什么值得奖励的事。但事实告诉我们,大奖往往都具有这样不期而至的特点。正如一个买了一辈子彩票的人,在对获奖已经不抱幻想的时候却中了五百万;又如寻找曾一面之缘的意中人,苦苦寻觅而不见,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文娜从家里回来了,发信息让我们回学校去吃东西,她说她带了很多好吃的东西。我问方佳呢去不去。
“你想吃吗?”她问我。
“有点儿。”
她的脸猛然间拉长了,说:“你等着。”然后拿起包跑出去,回来时手里拎着一大袋子零食。
“吃吧,不够我再去买。”
我猛地站起来:“我大一来上学的路上就认识文娜了,我们坐同一列火车来学校报到。她和马哲认识还是通过我介绍的。我们做了两年多的好朋友,从没发生过你想象的那种事,一点儿那方面的意思都没有。”
“我不是,我……”
“我回学校,你走不走?”
我出门,方佳呢随后跟来。
乘车时,她把位子让给别人,坐在我腿上。
那天方佳呢表现很好。见到文娜,她很热情地再次解释没有和文娜一起回家是因为她不喜欢和陌生人交往,并许愿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到文娜家去玩。还调皮地开玩笑道,等文娜的姐姐再结婚时她一定会去。
文娜笑着追打她,骂她乌鸦嘴。
送方佳呢到她们寝室楼下,我说:“佳呢,你今天表现很不错,我喜欢你这样。”
“我知道了。”她说。说完,大功告成似的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她进去了,我又把她叫出来。
“干什么?”
“我喜欢你。我和文娜只是朋友。”
“我知道了。”她靠上来,拉拉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