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洲永宁城都督府
呼延泰府上接待一位贵宾,贤正监大太监陈瑾,
陈瑾捻了一颗葡萄,“呼延都督近来可好,咱家甚是挂念,今日登门,没耽误了都督的正事吧。”
呼延泰略略颔首“烦劳公公费心,下官近日身体无恙,公公屈驾光临我寒舍,真呼延泰大幸,最近确实琐事缠身,他日定回拜公公。”
陈瑾慢条斯理的咀嚼着葡萄“都督说的哪里话来,你的‘铁戒卫’与咱家的‘贤正监’都是当今圣上新设的衙门,理应多亲多近,不知都督御帖下的如何了?那些草莽可曾回帖?”
呼延泰端起茶碗,吹了吹热气,“圣上也说了,此次钦选‘亲军都尉’要择贤而侍,故此下官不敢疏忽,名门大派一个不少,小门小派也择优挑选,分别给‘风波楼’、‘北武盟’、‘轰雷殿’、‘烈火门’、‘平顺岛’、‘定山镖局’等十九个门派下帖,现都已回帖,说一定赶在六月初九,抵达永宁。”
陈瑾切了一声“他们倒是敢不回帖,若不是当今圣上大赦了天下,他们都会成为我大新朝铁刃下的刀下鬼,圣上贤明,给他们一个当官招安的机会,就那帮猴崽子还不蹭破了头皮往上钻?”
呼延泰道“公公所言极是。”
陈瑾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都督,可曾给那白鸟教下了贴?”
呼延泰眼眉挑了一下“不曾。”
陈瑾满意的笑了笑“都督明智,那白鸟教就是一邪门歪教,圣上洪恩再大也照不到他们的脑瓜儿顶上。”
呼延泰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陈瑾瞥了一眼呼延泰,赶忙轻轻地掌了一下自己的嘴“哎呦,瞧我这张臭嘴,好不好的提什么白鸟教。”
呼延泰喝了一口热茶“公公言重了,事情都过去了,这次的六月初九永宁大会,全凭公公照应了。”
陈瑾把葡萄籽托在手里“都督说的哪里话,这次大会圣上说是让我二人全权负责,但咱家也就是个督办,大头儿还得都督您拿,倒是咱家全凭都督照顾了。”
呼延泰撩起眼皮瞧向陈瑾“此次大会下官别的倒是不在乎,只是那前朝余孽着实让下官头痛。”
陈瑾为之一愣,随即恢复神色“咱家若没猜错,都督所言是那大泱挺了五朝的亲军都尉,徐漫道与周九翎?
呼延泰笑了笑“他二人不仅是五朝元老那么简单吧。”
陈瑾符合着干笑两声,不过实在太难听,“不错,也是咱家的授业老恩师,不过都督不要忘了,他二人是因何滚出的皇宫?”
呼延泰盯了陈瑾半晌,陈瑾回看过去,足有一刻钟,
“哈哈哈哈,当然是因为陈公公您手执拂尘站在当今圣上身边,以气将徐、周二人硬生生顶出了九宫门。”
陈瑾倚在圈椅上,又捻起一颗葡萄,“当今陛下那可是圣人,咱家每日服侍圣人,自然也鸟随鸾凤飞腾远,明白什么叫大义灭亲,都督尽管放宽心,有第一次就不怕有第二次,那两个老贼若是还敢趁乱回到永宁,全交给咱家处理。”
“有都督这句话,下官就放心了,放眼看去,当今论‘气’,除非武当李翁天降世重生,否则谁敢与您相提并论。”
陈瑾笑着摆了摆手“都督言重了,如今永宁城内有‘贤正监’,外有‘铁戒卫’,这‘亲军都尉’的分量轻重,你我不言自明,咱家毕竟就是一阉人,所以说都督您前途不可限量,望都督好自为之。”
“全凭公公提携。”
陈瑾站起身“咱家这就先告辞了。”
“下官恭送都督。”
陈瑾一拍脑门,“哎呀,忘了件大事,恕咱家直言,都督断发可曾再续?”
“亡妻已故四载,不曾续娶。”
陈瑾拍了拍手,“啧啧,都督乃当世豪杰,家中无人料理怎妥?咱家有一孙女儿,她父是盛记绸缎庄掌柜,也是咱家的义子,叫盛秦幽,我那孙女儿名唤盛瑟琴,姿色虽谈不上倾城,但也不赖,人聪明勤快的很,不知都督意下如何?”
“全凭公公安排。”
陈瑾乐的脸上‘菊花绽放’,“呦,那就这么定了,这个事儿呀就交给咱家安排吧。”
送走陈瑾,呼延泰回归屋内,散去下人,独自一人闭目养神,
足有半柱香的时间,呼延泰忽的一睁眼,向身后的屏风甩出一柄金镖,与此同时,身体倒飞,立于屏风十步开外,“什么人!”
只见那金镖还没等穿透屏风,屏风上那‘四爱图’中的一幅‘爱鹅图’,鹅眼中飞出一根钢钉,钢钉的尖儿正对上金镖的尖儿,两物应声坠地。
“呼延都督好生奢侈,如此精美绝伦的屏风若是被那金镖毁了岂不暴殄天物?老朽的钢钉小些,那鹅眼修复起来还方便些。”说着转屏风走出一人,手摇白纸面湘妃竹大扇,正是清明。
“原来是清明楼主,本官失敬了。”呼延泰一拱倒地,
“老朽不敢当。”清明手捻须髯坐在客位,
呼延泰也归坐,未喊手下人,亲自为清明斟茶,因为呼延泰知道,清明最不愿让无关紧要的人看到自己,不然也不会如此诡异的登门。
“呼延都督不必客气,老朽此次是前来谢罪的。”
呼延泰递茶的手为之一滞,悬在与清明之间,清明看了呼延泰一眼,大扇折好,扇尖挑过茶碗,喝了一口。
呼延泰一改谦恭面孔,鼻孔看人,“楼主的意思是我的‘清明令’白下了?”
清明坦然一笑“然也。”
呼延泰面无表情,起身慢悠悠的走向屏风,摘下挂在屏风旁的一串崖柏大念珠,边捻动边慢吞吞的说“‘十二楼’,一个自大辽便出现的刺客组织,说起来若不是性质使然,必定是会比‘风波楼’还要声名远播的门派,可惜啊,整个‘十二楼’只有十二个人,分别以十二节为名,立春、惊蛰、清明、立夏、芒种、小暑、立秋、白露、寒露、立冬、大雪、小寒,名为何节便会在那天出楼杀人,最盛之时,每每过节,天下便人心惶惶,生怕自己身边的某个人便是‘十二节’之一,真是过节如‘过劫’,因为‘十二楼’的规矩是只有名清明之人为楼主,可以以真面目示人。”说到此,呼延泰冲清明笑了笑,笑的简直不能再牵强。
清明含着一口茶,品着味道,笑着冲呼延泰一伸手,示意继续,
呼延泰接着道“也就是说其余的十一节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无人知晓,所以这也是‘十二楼’的可怕之处,比起‘十二楼’的杀人手段,这种心理关隘最为致命,有多少亏心人在过节那天被自己的心理活活吓死,‘十二楼’的规矩多的很,其余的,外人无从得知,但有一条天下共知,那便是有令必杀,清明以真面目示人是有原因的,那便是接令,但凡接了令便一定交上那人的人头,不然任凭下令人处置,虽然‘十二楼’百令中只有三四令未成,但下令人也不敢把十二节怎么样,因为惹不起十二楼。”呼延泰不再说下去,捻着崖柏,面无表情的看着清明,
清明一甩手“呼延都督,你也甭跟我来这套了,说一大堆捧我‘十二楼’的话,不就是想让老朽难堪?你这最后的意思不就是说旁人惹不起,唯独你惹得起吗?实话跟你说,那些不敢如何‘十二楼’的人多虑了,因为那几个没完成令的节就算平安回了楼,也会被‘楼法’处死,老朽这次前来是想让都督把‘清明令’延到‘小暑令’,当然都督也可以选择拒绝,不过有句话送给都督,老朽这次违令是另有他因,并非力所不逮,都督想惩罚老朽,老朽可不会束手就擒,老朽能让你毫无察觉的来,就能随心所欲的走。”说罢打开纸扇,扇动,风起。
呼延泰苦笑“您这不是耍无赖吗?”
清明也一笑,不说话,摇头晃脑,分明就是在气呼延泰。
呼延泰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头沉思半晌,“好吧,本官便决定把‘清明令’延到‘小暑令’。”
说完一抬头,哪里还有清明的影子,
只有不知何处传来缥缈一声,
“谢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