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顺岛本是一座野岛,野到什么程度呢?野到岛上的草叫野草、花叫野花、山叫野山,额...主要是金宗吾受不了这些,一般人受得了的他受不了,一般人受不了的他受得了,恰恰这最让一般人受不了,但只有一个人受得了,便是铜海甲。
这几年在铜海甲与金宗吾的治理下,野岛有了名字,叫平顺岛,野草有了名字,叫平顺草,野花有了名字,叫平顺花,野山有了名字,叫平顺崖,而那些投奔平顺岛的人,则称平顺人,按金宗吾的话说“这才叫名正则言顺。”
平顺岛东方有山,山上树木葱郁,金宗吾便建议铜海甲在东边建村寨;南方有湖,滩外紧邻暗礁,便在西南安置码头渡口;西方为大面积沙滩,便修整成民兵“演兵台”;北方无险,便垒石建城,城高三十丈,五年便完工,这全归功于与金宗吾同时追随铜海甲的徐成良,一个祖上是永宁城督工的木匠。
如今的平顺岛,居民足达五万人,其中有两万精壮,余下均是家眷,家眷中又有六成男丁,男丁皆去耕作、捕鱼、冶炼、砍伐,女眷则纺织、畜牧等,所得粮食衣物,皆由岛主铜海甲平均分配,那两万精壮则组成民兵军,统一训练,护卫安全,岛上又建立私塾,教孩童识字念书,总之整个平顺岛被岛主铜海甲与大先生金宗吾治理的井井有条,一片祥和。
这一日,铜海甲正与金先生喝茶聊天,“老金,你看看这玩意,今早平川郡那边派人送来的。”
金宗吾边接过那封帖子边不屑的说道“平川郡送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朱厌登基,改朝换代,京城永宁大洗牌,让那郡守自顾不暇,估计现在又准备整兵攻打我们平顺岛来个愈败愈战呢。”
铜海甲点了点头,喝茶不语。
金宗吾打开帖子,皱着眉头看了一遍又一遍,铜海甲也不禁紧张起来“写的什么?”
金先生放下帖子,喝了一口茶,与铜海甲解释起来。
平顺城头上今天是李小七与朱战旗值班,“我说猪站起,你个大胖子不知道歇一会儿?如今不用像当初那么认真啦,现在朝廷那边是圣人当了皇上,圣人怎么会允许派兵来打我们这帮良民?”李小七眯着眼睛枕着胳膊,躺在阴凉处,平顺城头的值班方式与其他处不同,是一个时辰一换岗,比其他地方三个时辰一换岗要勤一些,因为金宗吾说北方这个城是至关重要的所在,值班的人一定要保持高度紧张,不可有一丝松懈,那个被戏称为‘猪站起’的胖子没有理他,依旧站的笔直,注视着城下与海上的动静,这时远处一丝水线渐行渐近,朱战旗一脚踢在李小七的头上,“来人了。”李小七一个激灵翻身站起,果然有人,二人撑起徐成良改良的海州弩,指着那艘木船。
马从黄放下船桨,贺森气喘吁吁的趴在船上,“猴崽子,你碰瓷呢?恩?装什么装?你就说你摇了几下桨?有没有十下?就跟老子装虚脱?”
“马先生,我可能中暑了。”
“哎!来者何人?”朱战旗喊道。
马从黄回喊“你们岛主的老熟人!快让我们进岛!”
“报上名来!”
“马从黄!”
“你等着!我进去禀报!”
马从黄回过头竖着耳朵听了半晌,暗道“不好,等不及了。”一把抓住贺森的勃领衣襟,脚尖轻点船头,飞身上了城,李小七一看马从黄飞了上来,轻扳弩机,三枚弩箭射向马从黄,马从黄空出左手敲了下胸口揣的鱼皮鼓,一阵旋风刮落弩箭,人站在了城楼上,李小七见此不觉大惊失色,敢情这是位老神仙啊,朱战旗不管这些,提枪就刺。
“哎,老子是你们岛主的朋友!”
朱战旗闷声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刺老子?”
“金先生说了就算是他也得按规矩来,违背岛上规矩,王子与庶民同罪。”
“老金死板,你比他更死板!哎!你差点刺我老diao上!”
朱战旗与马从黄就这么边刺边躲边说话。
“我说你再刺我我可还手了啊!你到底要怎么样?”李小七也拦着朱战旗“胖子!差不多得了!这是岛主的朋友!你刺伤了怎么交代?”
主要是苦了贺森,这缺德的马从黄还抓着他的衣领呢,不时还用他挡了几枪,虽然扎的不深,可那也疼啊!
就这么个乱哄哄的时候,“住手!胖子你干嘛?”一个青年登上城楼,正是铜海甲的长子,少岛主铜羊羽,铜羊羽身高八尺,眼睛不大,鼻子可不小,身着亚麻色罩甲,青色虎头靴,可以看出一身的腱子肉,尤其是胸口的肌肉,甚至比有些妇人的胸部还可观些,朱战旗一见是铜羊羽,立马收住长枪。
“马先生,你怎么来了?”
马从黄放下哎哎呀呀的贺森“呦,少爷,我来看看岛主和老金,谁知这胖子上来就拿这烂枪刺我。”
铜羊羽不引注意的轻轻撇了下嘴,
朱战旗刚要解释,铜羊羽冲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解释,“小七,你领着马先生去见岛主,我陪胖子站岗。”
小七领着马从黄与一瘸一拐的贺森径奔东部村寨。
“他不等我禀报就硬闯上了城楼,我才刺他的。”朱战旗闷呼呼的道。
“嗯,我知道了,就算他不硬闯也该狠狠刺他个老王八蛋几枪。”
朱战旗与铜羊羽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岛主府的门房进屋禀报铜海甲与金宗吾“岛主、先生,小七带着马从黄和一个年轻人求见。”铜海甲一脸意外“马从黄这次又想干嘛?”金宗吾抿了一口茶“不管干什么,我们都惹不起他,正好也让他帮我们出出策。”金宗吾用下巴指了指那封帖子。
“速迎。”
马从黄扶着贺森进了屋子,铜海甲赶忙问道“马先生,这位是?”
“这是我一小徒弟,上你们城楼时受了些伤。”
“今日是哪个站岗?怎么伤了这位小兄弟?”铜海甲问向李小七。
“禀岛主,今日是我与朱战旗站岗,这个...这位马先生不等我们禀报,便飞上城楼,于是胖子就...”
金宗吾率先发话,“小七你赶快带人领着这位小兄弟下去医治。”
转而面向马从黄“老马,这个令是我下的,一切岛外人等,必须经禀报才可上岛,老弟这给你赔不是了。”
马从黄一笑“哪里哪里,是我有错在先。”
铜海甲哈哈一笑,请二人入座,“不知马先生此番前来,有何事啊?”
马从黄喝了一口金宗吾递过的茶,眼珠转了转,看到了那一封金黄色的帖子,“我是替平顺岛解难来了。”
铜海甲与金宗吾对视一眼,金宗吾心领神会“我平顺岛如今物资充足、众志成城、居民安居乐业,何难之有?”
马从黄把铜海甲与金宗吾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故作轻松的指了指院中的杏树“这大杏枝繁叶茂,根深蒂固,上面怎有一刀痕啊?”
铜海甲坦言道“嗨,前几日,我那淘气的儿子新得了一口刀,拿它试刀来着。”
马从黄很有深意的微笑不语,
铜海甲一头雾水,看向金宗吾,金宗吾舌头舔了舔牙,“羽儿那刀算不得好刀,试了不止一次,最深的刀痕也就是这个,只伤了点皮,多一分也伤不了,你也说了这大杏根深蒂固,怎惧这些小伤。”
铜海甲更是摸不着头脑,马从黄笑了笑“那是造刀的铁匠手艺不过硬,如今铁匠铺换了铁匠,造出的那刀切金断玉、削铁如泥,这大杏还受得住?”
铜海甲索性自己喝茶,不理二人的哑谜,金宗吾也笑了笑“这铁匠如何,唬得了旁人,还能唬得住你我二人?哈哈哈。”
“铁匠终归是铁匠,大杏终究奈何不了,造刀不行,还可造锯啊。”
金宗吾听此不再说话,喝一口茶,因为这句话正戳在金宗吾的心窝上,没错,朝廷这回没有造刀来砍平顺岛,而是换成了一把锯,大泱观辰年间,平川郡甚至是烟洲,大大小小发兵攻打平顺岛不下二十次,有铜海甲与其子铜羊羽坐镇,都未曾伤平顺半分,现如今,朱厌登基,平川郡那边已有数月没有动静,正如金宗吾所说,永宁城大洗牌,郡守自顾不暇,无暇顾及平顺,但那封帖子打破了平静,那帖子非是普通的帖子,乃是永宁城直下的御帖,邀平顺岛主铜海甲共天下各洲英杰于六月初九进京面圣,共商亲军都尉之职,这种‘引狼入室’的做法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马从黄暗舒了一口气,让自己蒙到了,果然那帖子大有文章,
金宗吾看了眼铜海甲,下巴往帖子那边轻轻歪了歪,铜海甲端起茶杯,借着吹热气,微微点了点头,二人关于默契这方面,无人能及,金宗吾拿起御帖,递给马从黄,“老马,看看吧,这就是那‘锯子’。”
马从黄接过帖子,仔细阅读了一遍,“不知二位在疑惑何事?”
铜海甲接话“马先生何必明知顾问,当然是去还是不去了。”
马从黄看向金宗吾,金宗吾边看着茶杯上的‘梅妻鹤子图’,边轻轻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哈,按我来说,肯定是要去的。”
铜海甲问道“为何?”
“贴上也说了,准备共邀天下英杰,这无疑是朝廷抛给天下江湖的一根橄榄枝啊,怎么不去?”
铜海甲接着说“可我们说好听了是义士,说不好听就是反贼,这...”
马从黄问道“铜岛主,你是怕这是朱厌耍的一招调虎离山?把你们调出平顺,再一举发兵拿下这岛?”
“不假!”
“朱厌可是百姓口中的圣人,你觉得他会做这种事吗?”
“可是...”
“说白了,不是朱厌做不做这种事,而是天下百姓允许他做这种事吗?这种事前朝元狩帝李彻做得、甘康帝李昭做得,偏偏他朱厌做不得。”
金宗吾点了点头,接过话“岛主,这茶杯是制作出来难,还是摔了它难?”
“当然是做它难。”
“那你会自己随便摔了它吗?更是在自己想喝水的时候?”
“不会啊!”
“圣人牌坊亦是如此,老马这一席话堪称醍醐灌顶。”
铜海甲品了品滋味,“多谢马先生提醒。”
这时铜羊羽进了屋,“禀岛主,有一老先生求见岛主,其余的也不说,现正在城下等候。”
金宗吾瞥了眼马从黄。
马从黄不理金宗吾,“铜岛主,我今日来此一是为御帖之事,二则是请岛主救命。”
金宗吾笑了笑,不出意料。
铜海甲急忙问道“马先生这是什么话?”
马从黄接着说“那城下之人便是要杀我之人。”
金宗吾吐了口嘴里的茶叶末“今日是清明节,能让你马从黄无计可施到逃来我平顺岛的,也只有‘十二楼’的清明了吧?”
马从黄苦笑着“老金你所猜不假。”
铜海甲看向金宗吾“我确实跟清明有些交情,他曾给了我两张‘免杀令’,说是有朝一日若是有人请‘十二楼’的杀我,我呈上‘免杀令’可保不死,今日马先生为我平顺献策,理应报马先生一恩...”
金宗吾起身理了理衣服的褶皱“一码事归一码事,老马,我若没说错,你本不知道御帖的事,按你所说御帖之事并不算‘难’,又何来你刚刚所说‘为解难而来’,至于岛主你这‘免杀令’递还是不递,我金宗吾管不着。”说完径自走出了府。
铜海甲笑着摇了摇头“唉,还是改不了这老顽固的脾气,马先生,我这就去给清明递令,来人,快去带马先生安排下住处。”
马从黄再三谢恩。
“父亲,这清明是何人?竟能让马从黄那老家伙这么害怕?”
“这些事不归你管,你快去练武。”
“是。”
“对了,你有空多去看看马从黄带来的那个读书人,能让马从黄青眼相加的,也不会是等闲之辈。”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