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打扰了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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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不舍与不甘

一.

后来陌桑和江榆妍分手以后,端午节假期的一天晚上,陌桑曾叫着陈相因一起散步,陌桑把和江榆妍的过往都说给了陈相因。

这过往陌桑已经和任存志和郑睿良都说过,只不过从没说详细过,也不愿意说详细;但是陈相因不同,他愿意把所有的细节都告诉陈相因,因为陈相因不会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最多只是开些玩笑;陈相因也知道陌桑不需要别人的意见,所以告诉陈相因就和自言自语是一样的。

而且陈相因是一个和陌桑一样心特别重的人,这虽不是陈相因自己的经历,但陈相因一样会深藏在心,不与人言;而且陈相因是一个虽然聪明但经历很少的人,所以他很敬服陌桑,也很感谢陌桑的信任,感谢陌桑愿意和自己吐露真心。

那晚——

“我和榆妍从来没有过多的交集。在初二时因为赵璞才稍识一些,到了初三因为一起复习而更近了一些,也是这时候榆妍和赵璞开始闹矛盾,最后分手。但我和榆妍还一直只是算的上是普通朋友。”

“后来毕业以后我去了中专,榆妍考上了高中;高一的时候我俩还略有联系,我还向榆妍表达过倾慕之意,但榆妍虽然已经不愿再和赵璞和好,却也还不能接受新的感情。最后我只得说:‘逗你玩呢。’结束了那次追求。”

“后来赵璞还找过我,让我陪着他一起去学校找榆妍,我是无心帮助赵璞的,但为了证实自己确实只是玩笑,所以还是去了。那之后我和榆妍就几乎没有过联系,把赵璞的联系方式也都拉黑了。”

“可是天工做巧,我在大一放寒假回家的路上,在一个公交中转站碰到了温芸;温芸说她是和榆妍一起回家的,但是榆妍有些事情就在这一站和温芸分开了,我下车时榆妍刚走两三分钟。”

“我本想这是因为之前自己和她俩人在空间动态上有过一些互动,所以温芸才会向自己提起了榆妍,该不会有其他的意思。可是温芸又说如果榆妍看到了我一定会高兴;这话让我有些迷惑,我奇怪温芸所说的高兴会是什么样的。”

“但我没敢自视过高,我想温芸所说的高兴该是基于同窗之情的。路上温芸还问我大年三十晚上要不要一起聚会,和榆妍,再叫一些其他同学。我当时就觉得这是个机会,我就答应了。”

“回到家我借着这件事和榆妍在QQ上随便聊了几句,由此开始我俩交集日密。到了大年三十那天聚集了几个之前的初中同学一起去唱歌,我刻意好好的表现了一番阳光开朗;之后的几天总是几个人一起晚上遛弯,一起去朋友家做客,我也借此展示出了自己很多的成熟之处。”

“后来终于有一天晚上其他人都有事,只剩下我和榆妍俩人,天气有些寒冷,榆妍穿的有些单薄,我借此好好献了一番殷勤,我说:‘你蹲这边来。’然后我攥住榆妍的胳膊,把她轻轻的拉到了右边,身子挡在她的左面。榆妍问我为什么,我从左向右比划着,说:‘风是往这面刮的。’”

“这样又经过几天的嘘寒问暖、谈思说虑、聊同道异,我也告诉了她之前的所谓玩笑并不是玩笑,我俩才终于水到渠成。”

“最有意思的是我和榆妍有些相同的小毛病,两个人都喜欢蹲着,走累了有凳子不坐却愿意在旁边一蹲;吃饭也愿意蹲着吃,这一点我更甚,我会蹲在凳子上吃。”

“我俩还同样都是杞人忧天的危机主义者;即使是夏天,榆妍睡觉的时候也总是要穿着一件足够遮掩自己身体的衣服,甚至是戴着胸罩睡觉。她说:‘如果地震了,人家把我刨出来,我没穿着衣服,多丢人。’而我作为男生自然不担心这一点。”

“但我小时候总是会想怎样才能聪明的躲开地震,我认为大震跑不了,小震不用跑。所以买房选楼层的时候一定要选顶层,这样楼房倒塌以后自己就被埋在了最上面,是最先被刨出来的。”

“对于我的说法,她的反应是付之一笑,我不知道她这一笑是什么意思。所以又强调了一遍自己说的一定是对的。”

“因为是开学前几天才确定了关系,所以很快就开始了同城异地的生活,榆妍比我开学早一天,我为了和她一起去上学,特意头一天把行李都搬到了你家里,让你帮我先带去自己学校。”

陈相因听了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我说的呢,我还以为你就是懒得拿呢。”

“然后我俩一起坐公交去她的学校。我是先上的车,榆妍在下一站上车。到了榆妍等着的站牌处,公交停下;我看着乌泱的一群人挤在公交车门处,胸口立马就酸了起来。我在那群人里找着榆妍,等榆妍一上车,我马上起身去帮她提行李。我刚要回到座位,就看到有一个男生要坐下去,不过那个男生一看到我回来又马上站了起来。我心里暗自庆幸,带榆妍坐到座位上。”

“我俩随便聊了两句话以后就各自坐着;榆妍看着窗外,我看着车厢里数的过来的缝隙。过了一会儿,榆妍伸出手来给我;我看了看她的手心,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榆妍看着我,害羞的笑着,把另一只手也拿了出来,握住我的手;我抿着嘴,脸上没有笑得很开,但心里已经笑开了花,而且心脏跳得飞快;我马上学着也伸出另一只手来,握住榆妍的手。”

“真的,我当时那种感觉,就是特别纯真,就像是初恋——早恋的初恋!特别青涩,牵个手都让我心跳加速的厉害。”

“送了榆妍回到学校,她回宿舍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我俩就出去散步;溜达到了超市时我想买些点心带回学校,看着那些点心,我的选择恐惧症就发作了。”

“说实在的,哪里有什么选择恐惧症,只是因为穷罢了。我心里打着鼓,尽量不表现的抠搜。”

“旁边的货架是些水果,有散装的和盒装的草莓摆在那里。我知道榆妍爱吃草莓,但那个季节的草莓可是不便宜的;榆妍自然也知道这点,所以她告诉我她不想吃。”

“我自然也不愿意把原因明白的归结于贫穷,我说:‘是,这草莓一看就是打药催熟的,都不是正经形状。’但这话说的我特别心虚,我都不敢看她。”

“但后来我俩在休息区待着的时候我还是借口要去买面包跑了回去,给自己买了面包,给她买了一盒草莓。榆妍的眼睛像两颗水晶一样通透光亮,抬着头,像是动漫里面常用的感动表情一样看着我,说:‘你是骗我要去买面包,然后特意回去给我买草莓了啊。你真好。’她的反应让我很是佩服和欣慰。这要是换一个人,换一个情商低的,很可能就会生气甚至吵起来,会骂我是打肿脸充胖子之类的。”

确实是会有这种情况,但陈相因心里觉得陌桑还是太悲观了。而且后来陌桑遇到的女生也都证明了这点,像陌桑所担心畏惧的那种女生是极少数的。

“说真的,我现在都还不能确定我那样做到底对不对,虽然就她当时的反应来说结果是好的。”

“出去超市门口,我就转身抱住她,亲了她的额头一下。我没好意思和她接吻,而且她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我很欣慰我会害羞,说明我对待她是单纯的,我是真的喜欢她。至于她的害羞,我也从无疑虑,包括说后来我知道她不是处女,我也丝毫不怀疑她当时的害羞。”

“但是,说真的,我说是对她单纯,但我每次和她待在一起时都会有生理反应,几乎是无时无刻。我脑子里也没想什么,但就是——不是有这么个说法吗——男人因性而爱,愈是想抱上床的,就愈是爱的深的。而且我和她在一起,尤其是坐在一起的时候,总想睡觉,老是困的,感觉只要往她肩上一靠,马上就能睡着。”

当时听他说完这句话,陈相因就想起了他和兰流婉。两个人第一次正式见面就亲在了一起,现在倒说起自己害羞来了。不过当时他刚和榆妍分手两个月多些,陈相因就也没再说什么,甚至连一句玩笑都没有,只是投以沉静认真的眼神听着,而且陈相因也确实愿意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女人分手后是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的放下,男人分手后是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的拾起。”陌桑刚刚分手时真的看不出伤心,说起榆妍时也是淡然一笑,怎么看都是真正放下了的。可两个月以后说起这过往时却是一副黯然失魂的样子,一颗接着一颗的吸烟,就像一刀一刀的在割自己的心脏。

二.

“后来我俩之间的故事就和一般的情侣别无二致了,每天早上道早安,白天或多或少的闲聊两句,晚上一起玩游戏、视频,然后道晚安。值得提及的是有一次榆妍来学校找我了,而且特意没有告诉我,想给我个惊喜,这样还闹了一个小误会。”

陌桑说起这件事时很是神往,他说:“那天是我先说要去找她的,但是她说她有事,我还很失落。然后聊着聊着我就有种感觉,我觉得她可能会来找我;不知道是她在字里行间透露出了什么情感,被我捕捉到了;还是,只是我自己经常性的痴心妄想。”

“虽然没什么明显的依据,但我还是把她要来这件事当成真的了,后来和她聊天我都是在保持着装作不知道她要来的状态;但其实我也确实不知道她要来,你理解吗?就是很奇怪这种感觉,明明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理由,但我就是认为她要来,只是感觉。然后我就计算时间,我觉得她应该要一两点钟才能到,我也有点困了,我就告诉她我要睡觉。睡了有半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她给我发消息,问我睡醒了吗,我说我还困着呢;我确实还困着呢,但是我也是故意这样说的,我以为她应该是到了你知道吗,就想逗逗她。”

“然后她果然说她来了,当时我的感觉就是——说不出来,有点惊喜,但我的意识又是明知道她要来的。后来见面了才知道,原来她早就到了,我说我要睡觉的时候她就已经到了,她特意等我睡醒了才告诉我。”

说到这最后一句话,陌桑的情绪突然变的特别低落。陈相因感觉陌桑是后悔了。

“那天还发生一个小插曲。”

“我们在学校溜达了一会儿,又到我们系找间教室待了会儿;她说她没吃中午饭呢,我就带她到食堂吃了碗面,然后送她回学校;下午冷了嘛,我就说先回宿舍拿件衣服;回宿舍路上我把我和我妈的聊天记录给她看;就是我和我妈说,我搞对象的事谁也做不了主,她和我爸只有支持得资格。”

“我告诉她们,要是管我,她们就说不定是不是我爸妈了呢。肯定不是原话啊,但意思是这个意思。然后我妈回了一个——‘嗯,无毒不丈夫。’后来是怎么着,说什么来着也不,反正我就和榆妍说到了人活着没有任何意义。”

“然后她说:‘原来我还不是你活着的意义。’她说话的感觉特别失落,我都能感觉到,感觉空气都湿润了,无法呼吸,全是水气。然后我说:‘实话实说,现在还不是。’然后我就伸胳膊搂她。”

陈相因能想象到陌桑当时听到江榆妍的话的样子,一定是语气冰冷、面若凝霜,向下歪着头、斜着脸又斜着眼的看了她一秒,然后摆正了头来说出那句话;跟着又扬起嘴角、搭下眼角,转过头看向她,抬起胳膊把她往身边搂了一下,手还稍微用力的捏了一下她的胳膊;应该还在这过程中不知什么时候不自主的抬了下眉毛,或者左边,或者右边,或者一先一后的都抬了一下。

而至于他所忘记的中间的过渡,该是——“这世界并不美好、人是这世界上最肮脏恶毒的动物、不要把任何人当成自己的支柱,人都是会变的。”这一类的话。

“然后我不是上去拿衣服嘛,因为我没带什么厚衣服嘛,我就套了件薄褂子。她穿的也少,我就说把衣服给她,她不要。说真的,我套上那薄褂子也还是冷,脱下来给她也对她起不到多大作用。”

“而且我也有点私心,不那么想脱,我里边穿得比她薄,想想就冷的慌。而且我要是冻的哆哆嗦嗦的她看着也得心疼不是吗。不过后来我还是把衣服给她了,因为我看着她哆哆嗦嗦的心疼。”

再后来就接上了之前陌桑的“睡前故事”。属于陌桑的战争,陌桑一天天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那个“坏”的陌桑获得了胜利,完完全全占据思想的主位。而这个新的陌桑决心让榆妍成为自己人生路上的垫脚石。

“我当时觉得只要我不是处男了,也就能接受对方不是处女了。我甚至有想过去找一个陌生的女人,做一场生意,然后我就能接受榆妍了。但是我不能接受那样的自己,我要和榆妍上床,然后甩掉她,再去接受别的女生。”

这很坏,这当然很坏,这必须很被定义为坏。

但陈相因还是在心里为他的“坏”加上了双引号。因为那不加引号的“坏”是在既定道德上定义的,可这道德真的足够好吗?

至少它不是完善的,或者说它的可执行性是不太切和实际的;不然陌桑就不会有处女情结,榆妍也不会和赵璞上床。陌桑也常说——“谁的正义才是正义呢?”

“我决定和榆妍商量这件事;自然,我不会说出真正目的......”

“然后她说:‘我本来想等你过生日再给你的。’这句话让我愤怒的发疯!我在心里怒吼着:‘你要给我什么?你还能给我什么?是我给你!’但是这个新的我也还是有头脑的,是讲道理的,我能理解榆妍的心意,这也让我心酸。”

“但是我不能接受,我要甩开她,在上床以后。”

“她还是没能同意,我也不再在QQ上和她提起,我知道要换一种方式了。又过了一周,我和榆妍约好这周六去找她,暗自下定了决心就是今晚。签好了离宿单,走出宿舍的大门。”

“我出了宿舍的门,看着外面的天,那么蓝!据说人在看向天空或者大海时会豁然开朗,可我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夹着我的头,我的眉头紧锁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惯了那‘灰色’。至于大海,是来不及去看了。”

“我用力的睁了睁眉头,深吸了一口气,迈下台阶低着头向公交站走去。”

“我的脑子无意顾虑脚下的路是否平坦,脑子里面只有我和她这短短一个月的过往。我蹲在站牌下、坐在公交里、站在地铁里、走在路上,甚至是后来牵着她的手时,看着她的脸时,我的思绪都做不到停歇。”

“一个多小时以后,我终于和榆妍见面。我俩见面很是尴尬,但这是因为什么,我却不能确定了。但应该不是之前关于“处女”的问题,可能是因为我要和她开房的事,我想不起来了。”

“我站在校门口,看到榆妍慢慢的从宿舍走出来,面色低沉,我挤出笑容来迎接她。她直直的向我走来,等她走到了近前依然面无表情。我确信榆妍是想还与我一个阳光的笑的,但是她做不到。”

“她走到近前我就侧过了身去,我伸出胳膊去搂她,但被她轻轻推开了——不对,我不能确定,可能我什么都没做,只是侧过身去准备和她一起出发。”

“我们比肩走着,相对无言。走着——是她先伸出的手,还是我去抓的她,我也记不得了。我只知道在她紧紧攥住我的手,转过头对我笑的那一刻,我的眼睛,我的心,都酸了。天色愈来愈昏暗,但我的心境却是愈来愈明朗。”

“我攥着她的手,抿着嘴笑着看着她,脚步一步步的跨大,胳膊也甩了起来。榆妍笑着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面满是徜徉着的爱意。”

“我们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心境终究还是没能敌过天色,它和这世间万物一起随着天色愈发的昏暗起来了。”

“当时我这脑子啊,就不知道在想什么了。若有所思,感觉脑子里有东西,但要说那是什么。没有!不知道!”

“然后我看着她我就想——她在想些什么?其实心里都跟明镜一样——这样的感觉挺好,很快乐很幸福,都很喜欢也很享受这种感觉,但也知道这感觉是刻意——怎么说——说是演出来的不太合适,反正差不多那意思吧,其实心里都不太自然。”

“哦!营造!对,刻意营造出来的。”

“我想要试着去改变这境况,紧走了两步到榆妍的面前背对着她。我说:‘累吗,我背着你。’她说不累,我说:‘哎呀,你就上来吧,我想背着你,背着你高兴。’她说:‘你也背不动啊。’我说我干嘛背不动,上次在我们学校那是因为我有点感冒,身上没劲,再加上你突然蹦过来,我没有准备。”

“她说她不信,然后快速的来回侧了两下脸,亮出一个可爱的嘲讽的神情。”

“我说:‘嘿!你还不信,来来来,你上来。’我刻意把表情弄得特别较真的样子,低下身子等着她蹦上来。”

“她说:‘我真不累,这这么多人呢。’我说:‘那怕什么的。’她说:‘哎呦,走吧。’说着她就把我手攥住了。”

“她说要带我去滨江道,那里有一家店的木桶饭很好吃。我俩牵着手走着,旁边的车辆来往不息,行人步履匆匆。每走一小段路就要等一下交通灯,红灯时大家都挤在一起,等绿灯一亮起立刻又拉开了距离。太阳在我们的身后愈行愈远,把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覆盖了眼前所有的土地。”

“走着,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俩又都不说话了,牵着彼此的手默默地向前走着。走到一处商厦前时,门口有几处固定的座椅,她轻锁眉头坐了下来。我没有说一句话也坐在了她的旁边,耷着眼看着路上来往的车辆。”

“我不知道榆妍又想到了什么,我想我该说些什么,我想榆妍就是在等着我说些什么呢。但我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当时满脑子的自卑和愤恨,我看着路上的车,人家舒舒服服的坐在车里,吹着暖风。我和她在外面走着,吹着冷风。那话怎么说来着——可取而不取,那是选择;得不到而不得,只是无能。”

“然后我还得想着我该怎么哄她;现在我是想不起来了,我当时哄没哄她?我连她到底为什么那样我都不记得了。其实我当时可能也不能确定她是因为什么,应该只是猜了个大概。然后可能就是紧紧地搂住她,还是紧紧地攥住她的手,冲她笑,然后一会儿她就没事了。”

陈相因和陌桑溜达到了一座桥上,陈相因的膝盖已经有些酸痛,陌桑也说有些累了,便坐下来休息。

陌桑坐下深吸了一口气,低下了头,耷下眼睛,语气沉慢,说:“你说......”陌桑又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抬起头,但眼睛却直直的盯着陈相因,眉头紧锁着,说:“去哪找啊?”他的眼睛不停地转动,手也无处安放的比划着,“这么包容,这么懂事,这么——不矫情。只要一个笑容,只要一个结实的拥抱,只要一双坚定的手,就能打消一切......”

陌桑紧皱着眉头,重复着最后的两个字,眼睛不停地转动着,他仿佛处在一个四面楚歌的城中,急于寻找出路——“一切、一切......的不悦?矛盾?反正就这意思吧。”

“然后我们俩又坐了一会儿,相对无言,但我确定我们心灵交汇。但虽是如此,我知道不说些什么是绝对不行的。”

“我说吃完饭咱们去看电影吧,我看看现在有什么好看的。然后我就拿出手机去查。她说:‘那你回学校不就晚了吗?咱吃完饭再遛回来,你就正好回学校。’我告诉她:‘我今天就没打算回去,我都签好离宿了。’她说:‘你不回去你住哪?’我就说:‘那你也别回去了呗,咱俩人在外面住。’她不行。”

“我说那咱就看电影去,然后你该回学校回学校,我就想跟你多呆会儿。她也不行。”

“说着,榆妍站了起来继续向前走,我俩就这个事又争了几百米远,最后我还是答应榆妍吃完饭就回学校。看她的样子是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我也就表现出一副愿意降心相从,却还有些不舍的样子。”

陈相因听着,觉得其实陌桑是不甘的才对。不甘和不舍是很相近的两个概念,它的表现都是拒绝割舍、分离。

但就像爱情和友情一样,异性朋友可以好到除了发生性行为以外没有任何不能做的事,甚至两个人够开放、自制力足够强、心理素质足够好的话,在彼此都是单身的时候,连发生性行为都是可以接受的。也就是拥有真正友情的**。而大多数爱情比友情只是多了一个性,甚至对于性冷淡者来说,连性都没有,在表现上和友情几乎没有任何差距;但爱情和友情却仍然是两个东西。

陈相因和陌桑曾经仔细探讨过不舍和不甘到底有哪些区别,最后敲定了四个结论来应对不同的情境——不舍是对未来的憧憬,不甘是对过往的介怀。不舍是失去念曾拥有,不甘是失去仍存遗憾。不舍是忘了顾及自己,不甘是忘了顾及对方。不舍是回想之后告别,不甘是回返之后错过。

“那家店的木桶饭确实好吃,我大概能记得那家店的位置,就在一个天桥旁边。哪家店很小,是狭长的那种空间,就像是那种车厢餐馆,两列餐位,大概有五六排。连坐的红色座椅,黄色的木质椅背,墙裙也是黄色的。壁纸倒是白色的,还有些各式各样的花纹,但黄色的灯光,把这一切都染成了黄色。”

“说真的,这都让我感到心痛。还是那句话——有钱的来这吃叫体验生活,没钱的来这吃就叫生存。”陌桑深吸了一大口气,又慢慢的呼了出来,说:“其实......”

说到这他笑了,眼角向下耷拉着,成了一对单眼皮的三角眼,嘴巴抿着。说真的,他的笑一直是很丑的,阳光的开怀大笑时就会露出他的那两排黄牙,好在他总是记得要捂着嘴笑。而像这样抿着嘴笑的时候又总不太像是在笑的样子,但眼神中倒是能流露出“我很高兴”的情感,幸亏他有一对有神的眼睛。

“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能说是生存,因为这样我都嫌贵。”

“你想象一下,就是我现在这样的笑,然后在眼眶里加上呼之欲出、盈盈漫漫的眼泪。我当时就是那样,看着她吃饭。”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吃饭的样子;真的,是我梦想中的,是我憧憬的样子你知道吗——早上起来,两个人相对而坐,白色的餐桌,清晨温暖而又温柔的阳光,斜着从窗户照进来,照在桌子上,照在我们的脸上。她拿着勺子,满满的舀起一勺饭放在嘴里,含着勺子向你微笑的样子。”

“当然了,当时的情景并不是那个样子,是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多少有点痴人说梦,像个小姑娘一样倾情于偶像剧里面的情节。但是,那也不是绝不可能的生活吧。幸福的坐在一起吃早饭,说说笑笑,至少还是可以有的,这就是我的向往。”

“看到我流泪,她皱起了眉头,她没能从我的眼睛里看到温柔,自然更没能看出我内心的纠结。”

“然后我就向她解释着这盈盈泪光,同时脑子里都是自己丑露的嘴脸,我知道自己是不擅长微笑的,不只是微笑,任何不极端的情感从我的脸上表现出来都丑陋至极。”

“吃完饭,我俩回去时路过一家酒店;我停下脚步,互相牵着的手就像是一条铁链,把榆妍也给圈定了下来。我的眼神在酒店和榆妍之间徘徊着,我就跟她耍贱,说让她别回去了。”

“她不乐意,然后我在酒店的门口跟她耍了一会赖,又玩笑了几句便走开了。不知道走了多远多久,我只觉得那段路走得很快,对于其他毫无印象,因为我的脑子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我说:‘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你看着我。’然后她站在了原地,我伸手去抬榆妍的头,但是被拨开了,她也转过了身去。”

“我愣了好久,犹豫了好久。”

三.

“终于我决定要放过她,我想跟她说清楚,然后分手。”

“我跟她说:‘其实我做不到无所谓,但是我希望我能无所谓你知道吗?我知道这没什么,这不能代表什么!我不是说觉得没有第一次了就——就脏了或者是怎么样的。我知道这没什么!但是我就是不行——我放不下,我......’话没说完,她就转过身来,说:‘分手吧!’我被这三个字堵住了嘴。她的眼泪已经在脸上流淌,但她的眼神却是那么坚定,或者说是冷酷,那眼神让我胆颤。”

“她说:‘分手就好了!’我想否认,我想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说了句‘不是’,还没有说出别的,其实我也没有想好能说些什么别的,榆妍就已经一副要拔步而走的态势。

“我就喊,我说:‘你干嘛去!’然后我就伸手去拽她,但是她并没有丝毫的迎合和犹豫。她说她回学校!”

“我听得出她很努力的把自己的声音尽可能的平淡。但她的步伐丝毫没有减慢,胳膊也在不断的挣脱。”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或者说是我很清楚这时候是必须说点什么的——身为人。但我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些什么厉害的话。”

“我说:‘我送你。’她说:‘我用不着!’她愤怒了。”

“我很清楚她会愤怒,我没说话,我也实在说不出什么了,就一直跟在她的后边,她越走越快,我也尽可能的保持合适的距离。路上遇见对面跑来两条狗,我马上追到她身边,仔细着那两条狗走远了,才又稍减步伐。终于在快到学校的地方榆妍停了下来,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自己不可以再让她走下去了。”

“她说:‘你还跟着我干嘛?不是说了分手了吗!’我说:‘我从来没有说过分手这两个字,不是吗?’然后她就突然猛地抱住我,在我怀里哭了起来。”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我是想分手了的;不过我是个小人,所以才没有直接说出“分手”二字。但是我又爱她,也就是因此,我终究还是打消了“垫脚石”的念头,打算放过她。我理性的变态,所以明知她不愿意,也一定要亲自送她回去,只是因为想到了怕她精神不济,而出些什么意外,怕给自己惹麻烦。”

“而这刚刚从嘴里蹦出的话,却让我不知该如何去定义——是因为不舍吗?是因为爱吗?还是自己那斤斤计较的老毛病?又或者是我仍不愿意放过她?真的,我就是个渣男,我的那句话可能因为就是我的渣男体质,我真的——哈哈哈……”

陌桑的声音在笑,脸似乎也是在笑,但相因觉得他的心在哭。

“她并没有多么大的力气,但这一抱却让我感到喘不过气。我就是这样,我自己定下的事随时都可能会被自己改变,永远也不会觉得麻烦,但却绝不能接受被别人改变,不管是谁,也不管是不是会变得更好,只要是一点点的变动就会让我大脑充血。”

“这台阶是我砌起来的,但是榆妍真的踩上来了,我又不能接受。可话已至此,我的理性告诉我,不能继续无动于衷;我抬起胳膊环住了她。”

“我跟她说:‘我爱你。’她说:‘我也爱你’我说:‘走吧,我送你回学校,八点半了。’她答应了,然后我俩牵着手往学校走。”

“在离学校不远的分岔路口她又停了下来。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我不回去了,你订房吧。’真的,我当时都蒙了。这是我愿意听到的,但不是现在,晚了!她又一次把我的规划打破了!”

“我说:‘还是回去吧。’她说:‘回去了你就走了,你就不会再回来了!’我说:‘不会的。’我看着她满脸泪痕却仍努力让语气平稳的样子,我心疼!我想尽量说的让她放心,我应该笑着说这三个字的,最好是在前面再加上‘傻瓜’两个字;但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对这个心爱的姑娘若无其事的撒谎,尽管我的谎言一句接着一句,而且也早已做好了背弃的准备......”

陈相因听陌桑刚开始说这段话时就已经带了一些哭腔,他一直努力的强忍着说下去,但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陌桑抹了抹眼泪,继续说:“她问我说的是真的吗?我说是真的。”

“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那泪光让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我不知道是因为不忍心看她伤心,还是已经下定决心,无畏于做一个渣男。我努力的让自己僵硬的嘴角上扬起来。我说:‘回去吧。’她说:‘我不信,我回去你就不要我了。’我当时听了这话......”

这次陌桑哭出了声,他再也坚持不住了,蹲在路旁哭了起来;陈相因叹了一口气,不说一句话,用力按着他的肩膀以此宽慰他。

陌桑哭了一会儿,缓了缓,说:“我告诉她,我说:‘我说是真的就一定是真的,我说过我心狠,我要是想走,是不会顾及你的感受的。我爱你。’然后她再次扎进我的怀里,紧紧的抱着我,哭泣着、抽噎着、嘴里也在不停地嘟囔着。但那些都不能让我有所动容,那一切举动于我来说都只是压力。”

“那次我没有把胳膊抬起,我的眉头紧锁着,我看着路上行人的目光——好奇、诧异、疑虑,我觉得每一种眼神都赋予了我一种单调的人设——她们会觉得我是一个狠心的渣男吗?还是会说这个女生爱的真卑微?还是会认为是这个女生做了对不起这个男生的事,所以得不到男生的谅解?”

“我的思绪跟着这些眼神一起游转,我思考着要突出自己一种什么样的人格,思考着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人格,我想自己总该有一种人格是占大份的。”

“而且她的拥抱让我觉得愤怒,不只是因为她又一次打碎了我的规划,更是因为,她的感性,致使她又做出了一次错误的决定!”

“我不断的在脑中反问自己,也质问她!——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为什么要打破自己的原则!如果这能是筹码的话,如果这就足以维系一段感情的话!那么这份感情,狗屁不如!初中!她当初是怎么了?为什么才初中就给出了她的第一次!初中——可能就因为是初中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吧!年少无知......”

“我问她,我说:‘你当初为什么和赵璞上床?那时候才多大?初二?也就是初二吧!’她看着我愣了愣,那眼神,真的太可怜了,太卑微了,但又好像带着些坚毅——她说是因为她爸,因为她爸出轨了,而且她爸不支持她搞对象,她为了气她爸......我能够理解她,虽然她的想法是幼稚至极的,但我清楚那只是多年以前的榆妍做的事,换到现在她是万万不会如此的。”

“我深吸着气,抬起头看向天空,如此浩瀚,月亮就在那里明晃晃的挂着,却没有一颗星星。”“我感觉一股沉重的凄寂正铺天盖地,而紧紧拥抱着自己的人,却不能让我消愁。女人们所说的没有安全感,不外乎如此心境吧。”

“然后我问她那时候爱赵璞吗,她说她那时候很爱他。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爱或不爱能代表什么呢?这根本毫无意义。听到答案后的我立刻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与之同时的还有一团怒气。听到自己心爱的人,说着对另一个人的爱。”

“我问她:‘那现在呢?’她说她不爱了。我知道自己又问了一句废话,这问题根本毫无意义,我能想到这个答案,但我还是想亲耳听到这肯定的回答。”

“如果换做是郑睿良,此时一定已经紧紧相拥了吧,可是我却是做不到的。因为我不可能忘记赵璞,如果我不认识赵璞的话或许一切都会转变,如果我不知道那个和她睡了的男人是什么样子的......”

“我问她还回学校吗,她低下头一语不发。我看着她分的清晰平直的发际;‘到底该向那个方向引领她’的问题,也在脑袋中进退维谷。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眼神坚定的看着我,说:‘我听你的。’我说:‘那我就送你回学校吧。’我刚要动身,她就又更紧地抱住我。

“我说:‘那咱们就那吧,离学校还近。’我们站着的那地方,对面就是个酒店,我往酒店昂了下下巴;她转头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嗯’了一声。她把胳膊从我身上放下来,我紧紧的攥住她的手,走过马路。”

“也就是十几步的距离吧!我不知道榆妍在这十几步的距离中都想了些什么——在反复思索自己的这一决定到底对不对吗?在反复假设今晚之后可能发生的结果吗?还是在害怕或期待今晚?”

“我又在想些什么呢?我是想不到任何乐观的可能的,我的脑子里只有两件事——一个是她真的想好了吗?一个是我要怎么去开这个房,我没开过房呢啊!我要怎么和前台说明自己的需求?”

“走到了酒店门口,我停下拽住她,看着她;她也仰起头看着我,凝着些眉头。我转头,透过酒店的玻璃大门看向里面,将里面完完整整的扫描了一遍后,回过头来看向榆妍。我说:‘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她没说话,看着我慢慢的摇了摇头。”

“我凝视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因为之前的哭泣而格外的透亮,但我看不出来这眼睛的后面究竟在思虑着些什么。我说了一声‘走’,用力攥了一下她的手,推开了酒店的大门。等前面的人办完了手续,我走过去跟前台说:‘开一间大床房。’她问我有预定吗,我说:‘没有。’然后她告诉我没有空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