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对宫人外逃有很严厉的惩罚,轻者鞭笞,重者杖毙,更有甚者坐连九族。
这些情况,是冬儿在外逃出宫之后告诉她的。
可这丫头明明知道被发现后九死一生,却依然陪着她从宫里逃了出来。什么叫患难见真情,这就是了。
她想。
四周渐渐寂静下来,可以听到草虫的鸣唱,以及猪仔哼哼的声音。
柴芷青掀开盖子看了看,扳着木桶边小心翼翼站了起来,深深吸了口夜色里无比清新的空气。
冬儿已经爬了出去,手脚麻利地将郡主从桶中扶了出来,终了,还不忘捞起放在桶底的两只包裹。
“姑娘既然来了就请进来一起用饭吧。”
程老太太端着一盏油灯突然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灰白的头发,青布大褂,瘦泠泠的腿脚,突然就这么出现,给人感觉如同鬼魅,吓得柴芷青和冬儿紧紧抱在一起。
“姑娘不要害怕,我听小儿说起今天拉泔水的奇巧就知道有贵客到访了,多有怠慢,还请姑娘勿要怪罪。”
程老太太语气缓慢衰老,但眼神明亮,那里面透出的锐利根本就不像是一个老太太应该拥有的。
柴芷青下意识里感觉这老太太不简单。
程前程后一人手里握着大半个卷饼,出现在小屋门前。
像两座门神一样,一边咔嚓咔嚓大口地咀嚼,一边憨厚地嘻嘻笑着看过来。
饭菜特有的香味一个劲往鼻孔里钻,冬儿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既来之则安之。
看那两座门神让开路,冬儿搀扶着郡主跟着老太太走进屋。
茅屋不大,但很洁净温暖,有着烟火之气。
树桩削成的圆凳,梧桐木做成的饭桌。
桌子当中放着一个柳条扑箩,内中搁着数张地瓜面烙成的薄饼。
旁边是两个黑色的陶盆,一个盆里放着几棵水灵灵的野葱,一个盆里放着金黄色的南瓜粥。
诱人的香味正是从这稀粥中散发出来的。
冬儿虽然饥饿,但也不失为宫中出来的人,不卑不吭地扶郡主坐了,向程老太太福了一福。
“多谢婆婆恩典。”
“呵呵,小丫头还蛮机灵的。”
程老太太笑呵呵地点了点头,从碗柜里拿出两只细瓷白碗舀了稀饭,分别放在柴芷青跟冬儿面前。
“二位请慢用。”
说着话,程老太竟然走了出去,出去后随身带上房门。
只听院子里响起老太太呼喝程前程后的声音,吩咐他们担水生火。
柴芷青狐疑地瞅了瞅眼前的这碗稀粥,扭头看了看冬儿,见她头上插着一根银钗,一抬手拔了下来,分别插在粥里试了试。
银色不变,依然澄亮,回头看见冬儿的惊讶,微微一笑道:“银子可以试毒,不知道吧傻丫头?”
冬儿眼睛亮亮地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对此举颇不赞同:“郡主,婆婆是好人,怎么会下毒呢?”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柴芷青叹了口气,点着冬儿的小脑门敦敦教导。
就在这时,房门打开了,程老太太出现在门外,显然是听到了柴芷青的话,脸色先是不悦,继而又转平淡,语气似乎也没有了先前的热情。
“我已经为两位小姐准备好了安歇之处,虽然简陋,但也洁净,两位可暂时屈居一宿。”
地瓜面烙饼粗涩难咽,野葱味道冲鼻,柴芷青与冬儿只喝了碗南瓜粥,便称已经饱腹。
在宫内时燕窝鱼翅不觉稀奇,如今到了民间才知道,一碗南瓜粥已经是待客的佳肴了。
饭后,主仆二人在程老夫人的引导下来到东厢房,推开门,里面热气皑皑,屋子中间竟然有一大木盆热水。
原来刚刚的劈柴烧水是为她们准备洗澡水来了,柴芷青不由很为刚才的举动深感惭愧,低下头对老太太道了个万福:
“多谢老夫人如此周到!”
程老太太宽厚地一笑,好似忘了前嫌,热情地招呼她们洗浴更衣,临走还帮她们关好门窗。
好累啊!舒服地躺在木盆里,享受着热水的蒸腾,心想:这就逃出皇宫了?一夜好睡。
早晨起来虽然感觉被硬炕硌得皮稀肉肿骨头痛,可是没做那些讨厌的噩梦,头脑很是清醒。
木格子窗上裱糊着一层白纸,纸质泛黄,映照得房间黄黄的一层光晕。
昨天一天,冬儿显然累极怕极,这时候缩在炕角上如同一只熟睡中的小猫咪,样子很是可爱。
柴芷青轻手轻脚地下了炕,穿上老夫人为她们准备的一套蓝花布衣衫,稍稍梳理了一下头发,就打开房门走进院子。
院子里传来“怦怦”的响声,似乎有人用利器在劈剁,声响震得墙壁一阵阵刷刷地落着泥尘。
院子不大,靠墙角有棵榆钱树,程前正哼哧哼哧地在树下劈柴。
看见昨天的那位仙子般的姑娘突然推开门走到院子里来,脸上羞涩一笑,扔了斧子,站起来,搓着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后腰上插着马鞭从正房里走了出来,看到他哥嘿嘿笑了一声。
“娘今早上又做什么好饭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也不怕客人笑话咱。”
程前瞪了程后一眼。这哥俩肯定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
都是水泡眼狮子鼻络腮胡子,年纪顶多二十余岁,身板儿结实,粗胳膊粗腿,看样子很有一些蛮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