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人提出了“把城市建在花园中”的口号,机关、企业、街道和住宅区等的绿化,都按规划与城建同步进行,绿树红花,随处可见。这些都收进了我们的镜头。滨河住宅区的绿化特别引人注目。高耸的楼群之间,是一大片绿菌菌的草地,一群孩子在玩球,几位妇女在漫步。道路两边种着路树,鲜花,层次分明。就连人行天桥的栏杆边,也满是绿藤垂挂,袅袅婷婷,婀娜多姿。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真是太舒服了。市绿委的同志说,这个住宅区独具匠心的设计者,因此获得了全国建筑设计一等奖。
我们还拍摄了深圳与蛇口之间的福田红树林鸟类自然保护区。红树林并非红色,它们生长在含盐份的海滩上,是热带森林的特殊类型。绿得很深沉很执著。可以起到净化海水和空气,防海浪,固海堤的作用。福田这片红树林中,栖息着178种鸟类,其中以鹭鸟最多。它们或盘旋觅食,或林中歇息,俨然是这里的主人。我们这群不逮之客,惊起了一群鹭鸟。但这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保护区的一条宣传标语的第一句话:“这是你的保护区……”是的,绿色的大自然是你的、我的、他的,谁都有享受的权利,谁都有保护的义务。
深圳特区那连片的绿,是在距蛇口十海里的内伶仃岛上。这也是一个自然保护区,岛上生长着400多种植物,还有许多聪明调皮的猕猴。其中有两群猴子已经被驯比。保护区派专人每天送饲料上山,上、下午各一次。我们饶有兴趣地跟着他来到山脚,拍下了一组有趣的镜头。原来猴儿们是听召唤的,只要送饭人拖长声音“啊”那么几回,它们便成群结队从四处赶来,一路从树枝上轻轻地跃下,口里还不时哇啦哇啦地表示回答。
那天送的食物是玉米粒和芭蕉。猴儿们一拥而上,大把大把地抓着玉米往嘴里塞。几只小猴儿跳将起来,端坐在枝干上,剥了芭蕉皮,从容不迫地吃。大约因为是老朋友了,一点儿用不着讲客气。它们当然不知道,这位天天给它们送饭的老朋友,为了猴哥们的生活有保障,已经一连四个春节没有离岛回家团聚了。
三十公里走了两小时
我们在四会拍摄完后,转点去怀集。事先打听了,只有一百来公里,午饭后启程,三小时准到,“湿湿碎”(小意思)啦!当时谁也想不到,中途有段路,大约三十来公里,面包车竟走了两小时。
大约是长期失修的缘故,路面坑坑洼洼。不管司机如何小心翼翼地想开得平稳些,都是徒劳。我们坐在车上就像发了疯似地,一刻不停地扭动着身躯,大“跳”汽车迪斯科。有时一个大颠簸,坐在汽车后的老刘和小孟就被猛地抛向车顶,撞击一下后再跌回座位……
老刘终于忧心忡忡地宣告:他的脖子似乎已经短了一截。老王则一本正经地说:他怀疑自己的五脏六腑实行了“无政府主义”,统统私自调换了位置。我的感受比较特别,那不争气的脖子原本够长了,这会儿却趁乱捣蛋,傻呼呼地往上窜了几公分……
好不容易熬过这段非常时期,汽车走上了平坦的大道。只听得众人一声欢呼,接着就向那包被冷落两小时的新会桔子,重新发动猛烈的进攻。而且我们无一例外地发现:身体各部位和一切功能都处于正常状态。
车到怀集时,已是“人约黄昏后”的时候了。
雨中行
出外拍摄,也开心也累。拍林业科普片,以上山下乡为主,有些汽车开不了的地方,还得扛着摄像机步行,自然更多几分辛苦。亏得我们摄制组一行五人,身体都过关。加上青山绿水空气好,让人舒心。主任记者刘峻岭虽已年近花甲,看上去却顶多五十出头,爬山越岭,哪回都拉不下他。王玉龙也是主任记者,干了二十多年电视,跋山涉水是家常便饭。别看他平时走路不快,一爬山准把小伙子比下去。陈炳林是跑农、林、水这条线的新闻记者,下乡机会多,又年青、爬爬山不在话下。技术员才二十出头。哪怕再累,睡个好觉就补回来了。本人虽为女流之辈,当知青那会儿多少经过些风风雨雨,累呀苦呀还能应付。几个月下来,我们诸位不过略见“苗条”,精神倒越发好了。
最累的一次,恐怕要数粤北乐昌山区的雨中行了。正是隆冬季节,怪冷的。车到大源乡,偏又下起小雨来。没时间等老天爷开眼,我们每人撑一把伞,又用套子把摄像机严严实实裹起来,便上了路。
出了乡政府不远,滔滔武江横挡在我们眼前,上了小船,晃晃悠悠渡过河去。热情的乡干部说,不远不远,最多两里路,那里的松林很美。我们沿着窄窄的山路,一步—滑往山上走。老王、小陈和技术员小温轮流搂着摄像机,宝贝似的,舍不得让别人抱。
坡渐渐陡了,两里地早已甩在身后,前面却依然山路弯弯,群峰连绵。忍不住问向导,总说快了。结果足足爬了一个多小时,这才想起山里人的路程计算比城里人要宽松许多。
原以为到了目的地有绝代美景,谁知那里的松林虽说不错,面积却不算很大,拍摄角度也不好找,前方高山挡路,视野并不开阔,倘若再往前走,只怕天黑了也回不来。于是在雨伞下架好机,拍了几个松树的特写和松林的全景,然后跌跌撞撞往回走,来回三个多钟头,脚走酸了,衣服淋湿了不说,景色还不尽人意,我们不免有几分失望。
想不到,坐车回县里的路上,我们不约而同地发现了右前方一处极佳的景色:翠峰起伏,松林茂密,半山腰云雾飘飘,不时有几只飞鸟从摇曳的松树枝叶间穿过,好一幅有动有静的山水画,我们顾不得山风凛冽,从不同的角度拍下了这一美景。小陈拍摄时,我们都冷得有点受不住了。跳下车又是顿脚又是打拳又是吆喝。幸亏天色已近黄昏,山路上几乎没什么车辆和行人。否则,会有人以为我们这帮人的神经系统出了毛病,拍完了打道回府,大家的情绪高了许多。跋涉三小时的辛劳也丢一边去了。
农家的午餐
有了雨中行的教训,我们在乐昌爬另一座山时,尽管向导说是四公里,我却作了走两小时的思想准备。一路走一路看,只见四周都是青山,路边小溪潺潺,不知我们要去的村子在何方,哪晓得不过走了二十分钟,就听到狗群合唱,接着就有四五条狗跑了过来,再往前看,树丛中有两栋两层搂的房子,其中一栋竟然完全按城里的样式,走廊阳台,一应俱全。再走近了,发现楼前是个水泥砌的养鱼池,池边还种满了花草。如果在珠江三角洲,这早已是普普通通的事。但它出现在粤北的深山老林中,真让人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迎上来了,一问才知道,这正是我们的目的地,向导把四华里说成四公里了。谢天谢地!
这是茶园头村的一个自然村,住着扶家五兄弟和他们的老妈妈。1978年,这里人均收入不过一百八十元。扶家住杉皮房,吃番薯粥,年年还债,年年欠债。1983年山林承包到户后,扶家几兄弟靠精心种树,多种经营致富。去年,全村的人均收入了达到了一千四百多元。山里人盖起了楼房,看上了彩电,用上了冰箱,骑上了摩托车。过去身价百倍当主粮的番薯,如今落得个作饲料的田地。扶家几妯娌见我这个城里来的女记者津津有味地吃生番薯,都抿着嘴吃吃地笑。
拍完了已是中午一点,我们就便在扶家吃饭。几妯娌分别做了几样拿手好菜待客,满满当当摆了一桌。鸡呀、鱼呀、腊肉呀,腊鸭呀,还有青菜,牛肉干,肉片鲜冬菇汤等。纯粹的农家风味,米饭又特别香,加上大家的肚子正闹饥荒,个个都赞不绝口:“味道好极了!”
摄影迷的遗憾
我们摄制组的老刘和老王都爱好摄影,特别是出差拍林业的片子,那更是唯恐错过了好山好水好树林,老王总是摄像完毕又照相,从不说一声累的。
那天早上我们出发去乳阳林业局,拍摄广东松天然林。天公只管下雨,一点儿晴的希望都没有。我们默默地上了车,老刘和老王破天荒没带相机。
车至乳阳,天依然阴阴湿湿的,但不下雨了。林业局杜局长和公安分局杨副局长胸有成竹地宽慰我们:看这天,山上可能有好景。一听这话,我们当即上了车。杜局长不是本地人,但从潮汕平原进山来已经30余年,早就以山里人自居了。他兴致勃勃地跟我们介绍这一带的青山秀水好风光。这些年,画家、摄影家、文学家都络绎不绝地上山,杜局长因此交结了不少文人墨客。
正说着话,我发现车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是云雾茫茫了。我真担心今天什么也拍不成,杜局长和小杨却笑着说:“别慌,再往上走就好了。”
车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又开了好一会,突然小杨大叫:停车!我往车窗外一看:天哪!左侧竟然同仙境一般。云雾之中,近处几株广东松傲然挺立,树叶舒展,与云雾相融;远处隐隐约约露出几个山峰,在云雾环绕中显得神秘飘渺,美不胜收。如果世上真有神仙居住之处,那就非此地莫属了。我们急急跳下车,正准备开机拍摄,却发现大事不妙:那仙境刹时间不知去向,眼前只有一片雾海,白茫茫地,什么也看不见了。
杜局长看出了我们的失望,直催我们快上车,说是前面景色会更美。这回谁也不吭声了,都把头伸出窗外,任凭云雾滋润头发,只顾找寻那梦幻的世界。果然,车拐了几个弯后,我们又发现了一处美丽的仙境。那山尖浮在云雾的海洋里,就像要随着云雾飘向远方。层层青山在雾海中时隐时现,山上的树在朦胧中更显得生机勃勃,挺拔刚毅。老王以最快的速度,扛起摄像机就拍,直到仙境又一次消失。好画面拍到了,我们兴奋不已,只有老王和老刘为没带相机后悔不迭,连呼遗憾。老王几乎到了捶胸顿足的地步,大有一疏忽成千古恨之感。我们几个也跟着大呼小叫,当然绝不是幸灾乐祸,而是被这山林、云雾的美震撼了,人似乎一下子变得单纯起来,想跳想喊想拥抱这神奇的大自然。
不等下山,也来不及等杜局长发出邀请,我们便急急地主动提出要求:我们还要来,一定来!来拍秋天,来拍雪景。杜局长好骄傲地说:“来吧!任何时候来,我们都欢迎。下回来,我带你们上广东第一峰——石坑埪拍日出拍云海,不比名山差。”
走了绿色之路,拍了《绿色之路》,不由得对绿色平添了几分深情,哪儿林深树密,鸟语花香,就想拍几个镜头赞美几句甚至唱一首歌;哪儿花草少树木小或荒了一块地,心里就猫抓似地难受,忍不住老太太似地唠叨两句。也许,这就是绿色魅力那挡不住的诱惑,这就是绿色风采那潜移默化的威力。
广东的绿色之路还在延伸。我对自己也对别人说:“这是你的绿色之路……”
4.“毛泽东,我们中华民族的英雄”——著名作家权延赤一席谈
(权延赤男48岁,身高一米八二,河北汉子,内蒙长大,北京空军部队创作室专业作家。《走下神坛的毛泽东》、《红墙内外》、《走下圣殿的周恩来》等书的作者。电影《咱们的领袖毛泽东》的编剧。从小想从政,后来却从文。一写而不可收。)
你问我怎么想起要写毛泽东,这事有点儿偶然性,也有点儿必然性。
那是1986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遇见了曾在中南海多次陪中央首长跳舞的一位女演员。她说起毛主席的一些小故事,我听了怦然心跳。于是就有了写出来让天下人为之心跳的想法。说是必然,不怕你笑话。我这人向来有些使命感,当时社会上刮起了一股对毛泽东的否定之风,我心里激动呀,就恨不能跟人干架。你说对毛泽东这样的一代伟人,哪能陷进个人的恩恩怨怨,小肚鸡肠地下结论!他老人家从一个韶山农民的儿子,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缔造者,功不可没。我们只能站在历史的高度,去客观地评价他的一生。毛泽东是我们中华民族的英雄,任何人都否定不了。但另一方面,毛泽东长期以来在老百姓的心中被神化了,既然是神,当然不能有错误。一旦有了错,心中的神像就有幻灭的可能,我希望能够将毛泽东从神还原为人,还原为人民领袖的本来面目。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长期的思索凝聚成了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我就这样开始了多方采访,写纪实文学。在这之前,我是搞小说创作的。
第一本书《走下神坛的毛泽东》出版后,一个月内我收到了三千多封读者来信。其中不少是老干部老教授写来的,字里行间充溢着对毛泽东的深情。有应老教师在信中告诉我,他患肝癌已到晚期,多次昏迷,自知将不久于人世,但在病榻上捧读《走下神坛的毛泽东》,竟一直神志清醒,兴奋不已。信的末尾他说:孩子,谢谢你做了一件大好事。我可以闭目了。还有一位地主的儿子,文革中受了许多不公平的待遇,但他依然对毛泽东怀着崇敬之情。看了我写的那本书,他寄来一封热情的信,信中宣称:谁要是反对毛主席,我第一个不答应。贺龙的女儿贺小明、陶铸的女儿陶斯亮都分别买了几十本书送给亲朋好友,在她们心中,毛泽东是属于整个中华民族的。今天的改革开放,也因为有了中国人民已经站起来的这个前提,才有可能进行。听台湾来的朋友说,好多台湾人也爱看这本书,有些人还看得掉了泪。(沉默)
这以后,我又写了《红墙内外》、《走下圣殿的周恩来》等这一类的书,国内外都发行了。各省大大小小的报刊,几乎都转载过部分篇章。转来转去也乱了,好像没什么版权、稿费的概念。常常是我去到某个城市,发现当地三、五家报刊上有我的文章。熟人打电话来时我顺便问问:“怎么没有稿费呀?”对方竟大为惊讶地反问:“你这样的大作家还要这点稿费!”或是拍肩膀打哈哈称兄道弟拉我海吃一顿,吃人的嘴软,吃完了稿费也就泡汤了。(笑)
不少外国记者到了北京就来找我采访我。这内外有别的道理我懂。咱们家和另两家人合住一个单元,厕所公用。我那三小间一共才30多平方,其中一间半房子还堆满了书,床上地上阳台上全是,叫老外来了不好插脚。所以我总把他们往饭店带,借用公共场所谈完了事。有一回法国的七、八个电视台记者来采访,非要上我们家拍摄,我推辞不掉就带他们去了。好家伙,满满当当挤满了那点地方。正是大热天我家没空调也没风扇,不是买不起风扇,是我吹不惯那风,贼暖贼暖。临时找出一堆折扇、葵扇,人手一把,老外们笑嘻嘻地猛扇。好不容易拍完了,老外个个汗流浃背,我们家也受了点小损失——五把扇子“牺牲”了。(大笑)
说起住房,我可没少折腾。最高纪录曾达到一年搬九次家,防震棚、招待所、朋友家、集体宿舍,我都住过。妻子女儿也跟着我做吉普赛人。我妻子是个好人哪!她当工人,向来把自己那份活儿看得要紧。有一回她连续加班个把月,得了30元的加班费。回来高高兴兴告诉我,当时我正在看电视,只是不在意地点点头。妻子觉得受了伤害。默默地进厨房忙去了。待到我醒过神来再问她,她止不住声泪俱下:“我知道30块钱你不在乎,可那是我的劳动所得,你应该尊重。你有你的事业,我也有我的事业……”(权延赤说不下去了,两眼满是男儿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