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苏天行问。
诗尧偷瞄了吴涓苓一眼,说:「看涓苓姐的表情,她只是觉得很麻烦而已。如果是以前喜欢过的人,感觉应该会更……更暧昧一点。」
刘德祯大笑出声。
「说得跟真的一样!请问妳交过几个男朋友?」
诗尧的脸涨得通红。
「不……不是,我只是……感觉……我随便说说的,请大家不用在意……」
苏天行瞪刘德祯。
「你懂什么?人家诗尧心思细腻,跟你这个没神经的女装癖是不一样的!」
「谁没神经啊?我也是很善解人意的,尤其是女性的心理,我比谁都了解!」
「是哦,那你一定交过好几任女朋友喽?等等,好像只有一任嘛,而且还不是人哩。」
刘德祯在不久之前,爱上了一个美丽少女,结果对方居然是付丧神,不但他自己差点因此丢掉性命,苏天行等人也跟着陷入险境,好不容易才脱险,所以苏天行一找到机会就拿这事出来酸他。
袁毅城咳了两声。
「你们啊,有时间讨论别人的八卦兼翻旧帐,为什么不能好好讨论专题报导?」
苏天行和刘德祯两人这才闭嘴,乖乖把注意力转回社团专题。
接着又来了几组客人,吴涓苓忙着招呼他们,没时间理会那个找碴的男人。而那男人似乎也收敛了,专心陪女友喝咖啡,店里恢复了平静。
直到……
「呜!汪汪汪!」
向来温驯的白白,忽然哀叫了一声,然后就对着之前嫌弃他的男人狂吠,而且龇牙咧嘴低鸣,显得非常愤怒。所有的客人都吓了一大跳,东西也吃不下了。
「白白,不可以!」
吴涓苓冲出来,对着白白斥喝。
「回去!回去你的窝!」
白白被女主人一吼,委屈地低下头,乖乖回到狗窝趴下。
吴涓苓向男人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牠为什么会这样,牠本来很乖的……」
这回男人真炸开了。
「哦,牠本来很乖,所以我差点被咬,是我活该喽?」
「不是……」
他女朋友从洗手间出来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狗为什么忽然吠你?」
「还说什么不会让牠靠近我,结果呢?跑来讨东西吃,不给就凶我!妳在餐饮店里养狗就算了,居然还养了一只会攻击客人的狗?妳是存心要害客人得狂犬病吗?岂有此理!」
吴涓苓脸色惨白,「田先生,你听我说……」
男子的女友吃了一惊,「你认识她?」
「对,我倒了八百辈子楣才认识她!无情无义,满脑子只有钱跟她的狗!整天在网络上贴文炫耀她的名牌包,客人差点被狗咬,她还是一直护着狗!妳有钱了不起啊?妳有钱,所以连妳的狗也比别人高贵吗?」
「我、我没有……」吴涓苓快哭出来了。
刘德祯低声说:「有钱本来就很了不起……啊!谁踢我?」
袁毅城看用踢的不见效,只好改以白眼伺候。
那姓田的还在发飙,「妳等着,我一定要去告妳,不但要让妳关店,还要让妳的狗进收容所!」
其他客人虽然都觉得这男人骂得过分了点,但是餐厅里养的狗,原本就必须温和亲人,既然白白会对着客人发飙,理亏的就是涓苓,别人也帮不上忙。
诗尧一听到要让白白进收容所,倒抽一口气。再看白白知道自己做错事,可怜兮兮窝在狗窝里的模样,心中万分不忍,决定去拿块饼干安慰牠。
一打开橱柜,她立刻察觉不对劲:饼干罐子没有盖紧。
吴涓苓绝对不可能犯这种错,但是,刚才有其他客人喂过狗吗?
诗尧满腹疑问地拿了饼干走出来喂白白,眼角又瞄到,在白白的狗窝附近,掉了一小块火腿,还有一些饼干屑。
吴涓苓是不会拿火腿给白白吃的,那么,是谁?
她仔细思考着,在白白怒吼之前,店里有什么异状。
这有点困难,因为她专心讨论专题,没去注意其他客人和白白。不过……
十几分钟之前,她曾经上过一次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见那姓田的男人站在洗手间外的橱柜旁。诗尧以为他要排队上洗手间,但他却完全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他到底为什么要跑去橱柜旁边呢?
她走向社团的桌子,途中还特别瞄了一下那姓田的餐桌,才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火腿三明治。」她自言自语。
她旁边的苏天行听到了,问:「妳说什么?」
诗尧望了一眼仍在怒骂的男人,低声说:「他点了火腿三明治。」
「所以呢?」
「我觉得,那个男人应该是刻意把白白引到他桌边的。他本来把三明治里的火腿丢到白白的狗窝旁想引牠注意,但是白白不吃火腿。所以他又走到橱柜旁边,假装上洗手间,其实是要偷罐子里的饼干。他剥了一小块饼干丢给白白引起牠注意,然后趁他女朋友上洗手间,他又把饼干丢在自己脚边,引白白过去吃。他一定是藉这机会偷踢白白,或是扯牠尾巴之类的,所以白白才会吠他。」
「有道理,」刘德祯点头,「可惜没有人看到。」
「也没有证据。」易商禹沉着脸,「再不想想办法,那只狗真的就要进收容所了。」
诗尧急得眼圈发红,「怎么办?就算猜到真相还是什么都不能做,我真是没用……」
苏天行看她快哭出来,柔声安慰,「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他拿起自己的咖啡杯,走到正在低头挨骂的吴涓苓旁边。
「两位,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这位先生麻烦你待会再骂。涓苓姐,这咖啡好好喝,麻烦帮我续杯好吗?」
吴涓苓被这莫名其妙杀出来的程咬金搞得糊里胡涂,呆呆地回答:「抱歉,本店的咖啡不能续杯。」
「真的啊?好可惜哦……」
姓田的男人不耐烦了。
「你小子是存心来乱的是吧?我话还没讲完诶!」
他伸手推了苏天行一把,结果悲剧发生了:苏天行的手一晃,杯子里剩下的半杯咖啡全泼在他外套上。
「哎呀,不好意思,原来我咖啡还没喝完啊?不过这下真的没了。」苏天行呵呵笑着。
「你……故意的是吧?」姓田的脸都黑了。
「怎么可能呢,我是真的很愧疚耶。来来,这位先生你快把外套脱下来,我帮你送洗,费用我出。」他伸手脱姓田的外套,男人连忙伸手阻挡。
「不用了……」
「怎么可以不用呢?这么好的外套要是沾上咖啡渍就不好了。哦,别忘了先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哦!」
苏天行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拿出男人的钱包、钥匙,还有两块狗饼干。
「咦,这不是白白的饼干吗?原来这位先生你喜欢吃狗饼干啊?」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姓田的身上,现在换他脸色发白了。
「不是,我只是想喂那只狗吃饼干,谁晓得牠吠我!」
「等等,你刚才明明说,是白白向你讨吃的,你不肯给,牠才吠你,不是吗?」
吴涓苓恢复冷静,声音也变冷了。
「你是不是利用饼干,对我们白白做了什么事?」
「妳少含血喷人!我只是喂狗而已!」
诗尧发现白白一直舔自己身体侧边,心中一动,跑过去检查白白的身体。
「白白受伤了!牠身上有三个小洞!」
吴涓苓脸色大变,抓起姓田的桌上的叉子一看,果然叉尖有一点血迹。
「你……居然拿叉子戳白白!」
所有人同时出声指责:
「好过分,虐待动物!」
「太恶心了!」
「老板,报警吧!」
他的女友也气炸了:「田东旭,你居然这么残忍!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她拎起包包冲出门外,男人急着想追。
「辛迪,辛迪妳等一下!听我解释……」
「等一下。」吴涓苓冷冷地叫住他。「你还没付钱。」
这话说完,店里立刻响起如雷的掌声。
※
「真的很谢谢各位,今天你们的餐点全部由本店请客!」
赶走奥客田东旭之后,吴涓苓先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为白白上药,并向牠道歉刚才不该凶牠,然后向新媒体社的成员们大力道谢。
刘德祯露出他最优雅的笑容。
「涓苓姐妳不用客气,守护美女乃是男人应尽的责任,妳的笑容就是我最大的回报……」
「你有帮上什么忙吗?」苏天行呛他。
「我有提供精神支持啊!」
吴涓苓原本还含着泪,看到这两人的相声,顿时破涕为笑。
「我知道大家都很支持我跟白白,非常感谢各位。苏同学,今天特准你咖啡续杯哦。」
「太帅了!」苏天行高声欢呼,随即想到,「其实最大的功臣应该是诗尧,是她看出真相的。诗尧不愧是我们社团的神探!」
诗尧的脸瞬间涨红。
「没有啦,我只是……运气好而已。不过白白实在好可怜,明明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却被连累……啊!不是……」她惊觉说错话,连忙闭嘴。
吴涓苓的表情沉了下来,苦笑。
「妳说的没错,白白是被我连累的。因为我做人失败,牠才会遭殃受伤。」
「难道那个男人真的是妳的前男友?」刘德祯问。
吴涓苓摇头。
「不,他是我前男友的好朋友。我在筹备这家店的时候,我前男友还拜托他来帮我装保全系统。可是后来我跟前男友分手,场面不太好看,田东旭从此把我当成眼中钉。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兄弟义气吧?」
「再怎么义气也不该拿狗出气啊!」苏天行愤愤不平,随即又想到,「所谓『场面不太好看』是指?」
吴涓苓嘴唇颤抖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露出大大的笑容。
「因为我爱上了别人呀。一个比我前男友更英俊、更有钱的男人,他常常送我很多名贵的东西,跟他在一起比跟前男友在一起开心多了,所以我就甩了前男友跟新男友交往了。只不过是把新男友送我的名牌包照片贴到网络上给朋友看,姓田的就拿来作文章,说我死要钱爱炫耀。」
她冷笑一声,「我真不懂,分享男友送的礼物有什么不对?就算我死要钱又怎么样?人本来就应该追求更舒服的生活啊!我就是喜欢有钱人,怎么样?」
社员们看到原本温柔亲切的吴涓苓,忽然换了一副势利傲慢的嘴脸,都吃了一惊。只有刘德祯大力点头。
「一点都没错!喜欢有钱人是天经地义的!这是神圣的权利!」
「神圣个头啦!」苏天行白他一眼,忽然觉得没胃口吃东西了。
这时门口有个邮差走进来,「吴涓苓小姐挂号!」
吴涓苓向新媒体社众人点头告辞,就跑回柜枱后拿印章。
苏天行重重叹了口气,表情失落。
「没想到……涓苓姐居然是这样的人……」
「哪样?」易商禹呛他,「人家不能跟有钱人交往吗?一定要跟穷人乞丐谈恋爱才是好女人?」
「不是这意思。你没看她提到新男友很有钱的时候,一脸得意的表情?摆明了就是为了钱才跟人家在一起。而且她劈腿还讲得理直气壮,难怪姓田的那么生气。」
「所以拿叉子刺狗的人又变成正义使者了?」
「我又没这么说。只是……有点失望……」
「你自己要随便幻想人家是圣女,现在幻想破灭又来怪罪别人,真是好笑。」
「我哪有?」
「最重要的是,」袁毅城打断了两人的争辩,「事情恐怕还没结束。」
「咦?怎么说?」
「那个姓田的光是为朋友出气就做了这么多小动作,可见是个爱记仇的人。这回他自己在女友面前出丑,你们觉得他会就这么算了吗?」
诗尧一惊。
「老师是说,他还会再来找涓苓姐跟白白麻烦?那怎么办?」
「这是吴小姐自己的感情纠纷,不是我们可以介入的。至于白白,必须要由主人自己守护。」
「可是……」
「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把店搬到别的地方嘛,反正她男朋友有钱,她爱怎样就怎样。」苏天行没好气地说。
诗尧还想反驳,但是看到苏天行的脸色,知道他是真的很不愉快,只好闭口不语。
看看时间也该散会了,众人正在收拾东西时,又来了一个客人。那是位身材略矮的中年妇女,脸上脂粉不施,穿着家居服,头发胡乱地扎成马尾,看起来完全不像来喝下午茶的客人。
「啊,高太太,午安。」
吴涓苓很有礼貌向她招呼,高太太的回应却没什么礼貌。
「安什么?妳们店里一堆客人进进出出,讲话也好大声,我的小孩都睡不着了,我……咳,咳咳……」
高太太咳到说不出话来,吴涓苓连忙倒了杯温开水给她,顺便帮忙拍背。
「好,好了,」高太太又轻咳了一声,「总之,麻烦妳行行好,音乐开小声一点。对了,今天有什么蛋糕?我要外带回去给我小孩吃。」
她像老鹰一样盯着蛋糕柜,挑了四五片蛋糕,然后又加一句:「吴小姐,打个对折吧?我们可是好邻居呢。」
吴涓苓苦笑着打包蛋糕,「哦,好……」
高太太接过蛋糕盒子。「谢啦。我今天没带钱,明天给妳。掰掰!」又一面咳嗽着走出店外。
新媒体社众人看得眼睛都快掉下来了:这哪招啊?
「涓苓姐,那人也太过分了吧?妳为什么这么纵容她?」结账的时候,刘德祯忍不住发问。
吴涓苓无奈一笑。
「高太太看起来虽然很没礼貌,其实她很热心的。我刚开店不久的时候,店里有几个客人闹场,多亏她跑过来把那些人骂跑,我很感谢她。而且她很可怜,得了肺病一直治不好,还得独自照顾好几个小孩,我想给她一点优待应该没关系。」
刘德祯感动不已。
「啊,妳的内心就跟外表一样美丽啊!妳要是再年轻个几岁,我一定会用尽全力追求妳,把妳从那个普通有钱的男友身边抢过来,让妳每天都过着有如梦幻般的幸福生活!」
吴涓苓格格一笑。
「那你现在就可以行动啊,我不介意年龄差哦。」
刘德祯顿时僵住,彷佛被下了定身咒。
「呃,现在吗?」
「对呀。怎么了,看你面有难色。难道说……你嫌我太老吗?这样我会很伤心哦。」她的脸黯淡了下来。
「不是,只是我……」
他想说「只是我对和我同年龄层的女性比较有感觉」,但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嫌人家太老的意思吗?
要是伤害了女性的心怎么办?他这样还算「天下第一浪漫女装情圣」吗?
苏天行冷笑,「没事乱把妹,踢到铁板了吧?」
「噗!」吴涓苓笑了出来。「开玩笑的啦!好了,谢谢光临,以后也请多多惠顾!」
「哦,好,再见……」
刘德祯狼狈地夺门而出,其他人也翻着白眼跟了出去。
「诗尧,妳怎么了,一直皱眉头?是不是有心事?」
被苏天行这一问,原本一直低头沉思的诗尧才惊觉。
「咦?有吗?也没什么心事啦,只是觉得怪怪的。」
「哪里怪怪的?」
「涓苓姐。她……有时好像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平常是爱护宠物,待人亲切温柔,对无理取闹的邻居特别容忍的善良咖啡店老板,有时却会变成傲慢虚荣,毫不犹豫地背叛别人感情的拜金女。这样的反差让诗尧有点错乱。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人性都是这样,很复杂的。」
苏天行说的活像自己是人性专家一样,然后又加一句:
「就算她特别优待邻居,也没什么好感动的。都已经钓到金龟婿了,又怎么会在乎那点蛋糕钱呢?」
「天行,你……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讲话?我觉得涓苓姐并不是她表现的那样……」
「她自己都说了,她就是喜欢有钱人,妳又何必帮她解释?」
「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诗尧低声说。
「没错,很不对劲!」刘德祯大声说:「涓苓姐身上没有那股味道!」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什么味道?」
「如果她真的交到有钱的男朋友,她身上应该会有股有钱人的味道,但她完全没有。」
袁毅城觉得自己的脸颊有点抽搐,他由衷希望不是中风。
「那么,请问『有钱人的味道』是什么样的味道呢?」
「这还要问?就是像我一样的味道啊。华丽灿烂,高人一等,天下无敌的味道!」
「也就是傻瓜的味道喽?哎呀……」看到刘德祯的表情,诗尧发现自己又冲口说出不得了的话,只好低头道歉,「对不起,学长。」
苏天行忍着笑,「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妳只是诚实而已。」
这时诗尧忽然想到,「啊,我的雨伞放在店里了。你们先走,我回去拿!」
回到「涓咖啡」,下午茶时间已经结束,客人都走了,店门口挂上「准备中」的牌子。
诗尧小心地推开门走进店里,并没有看到吴涓苓,只有白白朝她摇尾巴。
她走回原本的座位拿了雨伞,这才发现吴涓苓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正忙着把客人吃剩的三明治、松饼等食物装进盒子里,一面吃着客人吃剩的薯条。她一抬头看见诗尧,顿时僵住了。
诗尧窘得不得了,只能说:「那个……我雨伞拿回来,不是,我回来拿雨伞……」
「哦。」吴涓苓满脸通红地擦嘴,慌忙地解释,「因为客人常常剩很多食物,我怕浪费,所以……拿回去……送给需要的人。」
「嗯,这样很好啊,不可以浪费食物,会打雷公……不是,会被雷公打。呃,我走了,再见!」
正要落荒而逃,脑中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涓苓姐,妳真的不认识梦游失踪案的受害……病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