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第一次听你贬低之词，无须重复。”
“你的涵养倒比上次好不少。啧，看你这去想象大丫头长开后的模样，还挺让人愉快。今天，我就不为难你了。”
优闲自适地把杯中香茗一饮而空，闻人然思考中略作回味，旋即伸手邀请裁翠微落座，点明正题：“我的来意，你应该很清楚？”
“靖宇宗源、魔始，以及八歧邪神？”
“不错。”
不卑不亢相对而视，裁翠微沉默斟酌片刻，整理好字句道：“靖宇宗源并无坏心，但将来未必不是你的敌人。不过，在诸神祸乱平定之前，你或许该暂时放下疑虑。”
“也就是……可以合作的对象。”
闻人然点了点头，不置可否道：“儒门不是我留意的重点。对于仙门，我有许多疑问。原本很多事我一无所知，但对八歧邪神的来历，根据我师兄日前提及，以及你早先交换所赠的仙门信息整理，似乎存在颇多疑窦。”
“疑窦？”
“厄祸之始，万恶之初。关于这句形容，我居然一点都不知情，本身就是最大的蹊跷之处——”
闻人然接着吐出一个让裁翠微意外的名词：“净龙。”
“净龙？”
“你可能不知道，仙门净龙云潇的年纪，远小于炽焰赤麟。按照时间推算，无论我师兄是何时抵达苦境，至少我不该对八歧邪神的传说一无所知，更何况是作为当事人的仙门？”
裁翠微神情一怔，踌躇道：“仙门有关净龙父亲，接天云关之主的记载语焉不详。只知最后他无端入魔，是君帝鸿与净龙云潇一起将之封印……但？”
“你也会过意来了？”
“东瀛八歧邪神之祸，更在此事之后。没有理由，玄尊、魔始对八歧邪神的存在全无印象。”
裁翠微蹙眉道：“苦境传闻，八歧邪神曾冲击三界界限，祸乱天下。我虽不知玄尊兄弟过往详实，但这些记录尚算一清二楚，未免与实际发生的历史矛盾。”
“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未有记录。”
闻人然目光一正，连着追问道：“那九天玄尊被尊为三界共主是什么时候，他又从哪里知晓八歧邪神的存在？”
“据传闻，他是年轻时曾一解衶天之祸，方被天下共尊为三界之主？”
“是么？可是，海外东洲的灾祸和苦境有什么相干？”
“唔，那时魔始已一连坑害北洲末日神与祌天爻帝。且不提苦境高手如云，还有几位创道者、剑宗、天鬼、凌绝顶等人并称于世……年轻之时，年轻之时的魔始尚非海宇对手，九天玄尊也大差不离。”
裁翠微深思道：“确实。单算海外四洲，以及诸多与盛年魔始论交的宇外群雄，皆不该让君帝鸿背上三界共主，这等名过其实的誉称。”
“我也这么想。”
裁翠微隐约摸到症结，脑海疑云重生：“有人暗中推手？君帝鸿人望被推至顶峰不久，便率领八剑封印八歧邪神于示流岛，其中难免巧合。能误导九天玄尊……难道是？”
“是什么？”
“抱歉，关于那位存在，除了九天玄尊，连知晓祂名字的都没几人。我，只大略记得，在九天玄尊成为仙门之主后，偶有录下太曦神照这一称谓。”
“太曦神照？”
“号称大地光明之母。”
“没听说过。可祂如果和厄祸一事有关，为什么要骗九天玄尊？”
闻人然眉头一紧，想了想此事大略也只有死神这种家伙，才有可能了解所有内情，便不再为难裁翠微，颔首一叹：“能够编故事拿捏九天玄尊的人，谅必也属异神魔怪一流……这样算的话，我提前的布置真不嫌多的。”
“准备……”
“你见过秋筠了？”
“嗯，大致能猜到。”
“墟丘之顶，现在应该是整个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你要真不想惹麻烦，倒不如去那里暂避。”
闻人然话锋一转，道：“只是我觉得，你恐怕更想让魔始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死，我心难安。”
裁翠微大方点头承认：“宇外群雄的威胁，由海宇之主可见一斑。若非神魔一流，断难一举歼灭。”
“宇外群雄？”
闻人然挑了下眉头，摇头说道：“邪神之祸未平，我没工夫去关心，也没那个必要。话说回头，江湖上有关斗姆的传闻，你知道是谁放出去的吗？”
“你以为呢？”
“将天下祸乱，归结于邪神与星母的肆意争斗；把天宪裁决，夸张成毫无人性、商纣一般残酷暴虐的刑罚。”
斗姆之举，天下皆敌。大概率，不止一方组织刻意营造舆论，将星母推至苍生对立的局面。
不过，纵使清楚认识到有心人的谋算，闻人然还是不免大感荒唐，啼笑皆非道：“错估最坏的结果，可不是一件好事。你们是觉得，祂当真做不出来？”
“嗯……此事与我无关。”见闻人然说得郑重，裁翠微不由心头一跳，当即撇清关系。
“与你无关，就是与其他人有关？”
闻人然恍然道：“大概明白了。不过，就算坐拥佛魔合体兼虚无之能，你最好告诉他们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他们的才智心性，何须我多管闲事？”
“这样？既然如此，我差不多该走了，望你好自为之。”
交换到诸多不曾听闻的信息，闻人然算是不虚此行。至于对裁翠微本人的态度，他从没把她当成自己人，却也不需咸吃萝卜淡操心。
然而，钟灵毓秀山川，蓦见邪云侵袭。九嶷·暮云遮晴空尽去，倏卷千里疾风，雷霆巍然压境。
似曾相识的邪氛席卷而来，令闻人然、裁翠微二人同时动容。随即，一条邪异狷狂的人影，裹挟弥天闇邪之能，来势汹汹，先声夺人！
“择日不如撞日，狱婪对斗姆来历，也颇感兴趣。未知，你是否愿如实坦白？”
“八歧邪神？”
“这股内敛的惊人剑意……当日丹青狱图内，出剑的人果真是你无误。”
“只可惜当时没想到，你七魂互换，伤势会从头算起。否则我们四人一齐出手，你不会那么好过。”
气蓄经脉，提元防备，闻人然目光一凝，看着来意非善的八歧邪神，道：“怎么，八歧邪神也想仗着魂多势众，对付我们两个落单的人？”
“或许，你才是一切问题的根源。”
八歧邪神直言不讳，随即目光一瞥裁翠微，冷眸宛若毒蛇锁定猎物，“当然，意外的收获，同样令狱婪倍感满意。”
“哈，问题本身，居然认为我才是问题的起点？”
闻人然眼角余光斜扫，敛笑肃声喝道：“你先走。”
“正有此意。”
腾身化清风，裁翠微心知徒留无用，素无同生共死觉悟，转眼逃之夭夭。
八歧邪神对此却视若无睹，只将精神集中在闻人然缓缓举剑的右手之上。一抹明亮至极的翠色，萦绕起伏不定的龙息，交缠清圣吞邪双流，显见非同小可。
“果真如此——”
最令狱婪在意者，仍属闻人然周身隐而不发，与天宪裁罚如出一辙的劫剑韵味。冷戾哼声方一脱口，无间常暗皇邪魂瞬间切换：“孤皇，赐你一人抗神的机会！”
“我一个人打得魔神多了，不差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