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回忆是永远也抹不去的,但回不去了。
许露面有难色:“子薰,你们真的回不去了吗?What a pity!”
我摇了摇头:“不,那不遗憾,我从不遗憾会遇到周彦琛。”
即便殷姗姗说年轻的时候会暗恋人渣,我也不会用人渣来形容周彦琛。
而关于我们两个人的事,用一句经典的台词来说,如果真有平行空间的话,那时的程子薰和周彦琛,或许已经在一起了吧。
和许露叙旧完,我站起身道:“总而言之,许露,谢谢你帮我解围,还有你的咖啡。”
“小Case啦。”许露说,“程子薰,我挺喜欢你的,如果不是周彦琛,我们或许有可能成为朋友吧。”
我粲然一笑:“许露,谁说我们不是朋友呢?”
遇到许露后,没过几个月,已经近了年关,正成事务所忙着年度报告之类的事,我忙得脚不离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
忙完那一阵之后,我妈又催着我回家过年。
我在回家前一天,拿着蒋一曦给我的钥匙,去了那所老房子。
这座城市似乎所有的地方都在除旧迎新,那片街区也不例外。我走到老房子楼下的时候,似乎望见302房开着灯。
难道……我心下一紧,加快了步伐走到楼上。
门是虚掩着的,我拢了拢头发,轻轻推门进去。
屋子里空荡荡的,有一个正在打扫的大婶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说:“小姐,你找谁?”
“呃,我就过来看看。”我顿了顿,说,“我有这里的钥匙,你继续打扫吧,不用管我。”
谁知那个打扫的大婶热络得很,抓着我的手问东问西,问这房子是不是我的,那个天天往她卡里打钱的人是不是我弟弟,又说我弟弟给她的钱实在是打多了,她怪不好意思的,只能三天两头地往这里跑。
我被她说得一个头两个大,索性从包里掏了点钱递给她,吩咐着:“张婶,这里一直以来麻烦你了,过年的时候我要回老家没法过来,到时麻烦你买幅对联给贴门上,年后在门口放个鞭炮热闹热闹。”
张婶推拒着:“你弟弟都给我那么多钱了,我怎么好意思又拿你们的钱……”
“你就收下吧,就当是过年的奖金。”我坚持要给她,又说,“这事你就不必跟我弟弟说了,他……学业重,也不管这些事。”
张婶接了钱欢天喜地地张罗去了,我转了一圈,在房间里看到一张蒋一曦小时候的照片,看起来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就偷偷地撕下来,夹在随身的笔记本里了。
……
新年伊始,各家各户开始串门子。
看着屋子外一片白茫茫的大雪,我打电话给殷姗姗,吐槽道:“人生,就是寂寞如雪啊……”
殷姗姗带了小黑回家见父母,乐和得和中了五百万一样,在电话里头说:“程子薰同志,你可不要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怪瘆人的。人延参法师可说了:绳命,是剁么的回晃;绳命,是入刺的井猜。(生命,是多么地辉煌;生命,是如此地精彩)所以,你也赶紧去寻找你的辉煌和精彩吧。”
“承你吉言了。”我还没挂下电话,就看见堂哥一家子人过来串门,小侄子正拿着水彩笔在我的案卷上乱画呢,我大叫一声,“别动!小侄子!把笔交出来!”
手忙脚乱地挂了殷姗姗的电话,才发现自己的工作报告什么的全被小侄子弄得惨不忍睹,我是捶胸又顿足,在堂哥堂嫂和我爸妈面前,又不能对小侄子怎么样,堂嫂倒是不好意思极了,一个劲地说:“你这熊孩子,怎么能弄乱姑姑的东西?”
熊孩子……我愣了一下,想要说的话全忘在了嘴边。
我妈忙着打哈哈,又给我使了个眼神,我才蹲下去,捏了捏小侄子的鼻子,恶狠狠地说:“你这个熊孩子,以后要是再乱涂乱画,我就在你身上乱涂乱画!”
小侄子“哇”一下哭了起来。
我妈的脸色变成了猪肝色。
堂哥堂嫂走后,我急于恢复工作日志,我妈走了过来,数落我道:“你刚才是在赶客人呢?大过年的,怎么能这样做,也太晦气了。”
“我怎么知道他会那么不中用,说一句就哭了。”我翻了下笔记本,一张照片飘了出来。
我想伸手去捡,谁知我妈更加手疾眼快,比我更快更高更强地拿到了照片,一瞅,顿时笑开了花:“哎哟,这男孩子不错,眉清目秀的。”
我看着照片里头那华丽丽的摇椅:“妈,人家还是小孩子好吧……”
“什么小孩子,经过我多年的经验,一看这照片都有十来年的历史了,这么一算,这男孩子现在也不小了,正好是你这年纪。”我妈用看着敌人的目光审视我,“说,是不是定情信物?”
我扯出一个笑,不自然地对我妈说:“妈,你只说对了一个字,不是定情信物,是庭上证物。你如果弄掉了证物,法官大人可要找我拼命的。”
我妈白我一眼,愤然道:“连你妈也忽悠!”又回去厨房里捯饬吃的了。
我拈着照片,看着上面那个几岁大的小男孩,暗自想着:蒋一曦,不知道……你有没有回来过年呢?
初二那天中午,我正在包饺子,手机来了短信。
我看了一眼,上面闪动的是一个未储存号码,上面写着:“程子薰,我在你家楼下。”
我手上的饺子差点给包成小兔子,想了一会儿,还是对我妈说:“妈,我出去一下。”
我爸正在看报纸,我妈也急忙从厨房里走出来,嚷嚷着:“这孩子,怎么冒冒失失的,连外套也不多穿一件,外面那么冷……”
我也不管我妈在后头说了啥,穿着鞋子就朝楼下奔去。
楼下的雪铺了一层又一层,扑簌簌的,有人站在雪地里,也许站得挺久,肩膀上都落了好多雪。
他看到我来,对我笑了一下:“子薰,新年快乐。”
我愣了愣:“周彦琛?”
“怎么,看到我很吃惊?”
“不,不是。你家不是在邻市吗?怎么大过年的,跑来了?”骤然看见是周彦琛,我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看到他肩膀上的雪,只觉得更加刺眼了。
他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没什么,有事过来,顺路看看你。”
“要上我家坐坐吗?”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不了,免得你要对你爸妈多解释。”
我无语,后来想想,这果然就是周彦琛会说的话做的事,他从来就是这样,体贴到位,为人着想,做事滴水不漏,妥妥帖帖。宁愿站在雪地里,都不愿意上我家给我添麻烦。
我们坐在楼下的长凳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唠嗑,好像有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轻松地和周彦琛说过话了。
大雪中,周彦琛穿着深色羽绒服,里头还是套着西装。他说:“我报名参加了非洲的无国界医生,要去一整年。子薰,我今天过来,是来跟你告别的。”
“无国界医生?非洲?”我慌了手脚,抹了抹眼睛,“天哪,那里好远……而且非洲那么危险,为什么突然要去,你的工作怎么办?”
“这些都无关紧要。我想去过一过不同的人生,丰富阅历。”他失笑。
我看着他,担忧着:“那你要多带一点药品,到那里人生地不熟,万事要小心。”
他哂笑:“又不是蛮夷之地,还是可以上网打电话的。”
“那敢情好,你到了之后把号码给我,我没事给你打电话。”我抬头看他,“不过周彦琛,长途电话费挺贵的吧?”
他看我一眼:“是挺贵的。”
过了一会儿,他才伸出手,摸摸我的头:“子薰,我就不给你留电话了,你也别打给我。你不知道,其实这次出去,我是想要尝试忘记你的……”
我哽咽道:“好……”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许露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周彦琛……”我哑然。
他突然靠过来,把我搂在怀里:“子薰,你不用说什么,我都知道的,就让我抱一下吧,就抱一下。”
雪扑簌簌地落在我鼻子上、耳朵上,我只觉得他抱着我,抱得我都要融化了。
末了,他在我耳边轻声问:“许露说你有喜欢的人,你喜欢的人,有比我好吗?”
我努力地回想了一下:“他……好像没你那么好,非常叛逆,脾气坏,倔强,爱打架,成绩不好,老惹事,遇到他之后我的生活被搞得一团乱……”
我努力吸了一下鼻子:“周彦琛,他说不上哪里好,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周彦琛紧紧拥着我,吻在我眉心:“程子薰,以后我就看顾不了你了,你要好好的。”
“好……”
我泪流满面地回到家的时候,我爸我妈的表情都挺悚然的,我以为他们看到我和周彦琛拥抱的画面了,没想到我妈却怪声怪气地说:“刚才有个小伙子来家里找你了,我对他说你走亲戚去了。”
我妈话没说完,我爸就训斥我道:“还以为你没男朋友呢,怎么这会儿整了两个男朋友出来?”
我妈也跟着帮腔,道:“子薰啊,我们程家光明正大的,可不能做那些一脚踏两船的事情啊。”
“爸妈,我哪有。”我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要怎么向他们解释好,“周彦琛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明天要去做无国界医生了,所以来向我告别的。”
“那,刚刚来的那个又是谁?”我妈稀里糊涂地问。
“我又没见到,怎么知道是谁?”
“好了好了,别怪孩子了。”这个时候还是我爸说了句公道话,“说不定是子薰的老同学,走亲访友的,一并过来问声好罢了,那么上纲上线做什么呢,大过年的。”
我回了房,揉了揉刚才哭红的眼睛,我妈走进房门,鬼鬼祟祟地对我说:“哎,子薰,我刚才看来看去,那来我们家的人,眉眼上,有点像你照片里那小男孩。”
我心里“咯噔”一声,过了半晌,才对我妈说:“怎么可能,我不是说了,那张照片是证物吗?”
“你真不是忽悠我的?”我妈看了我一眼,“我看着挺像的啊……”
“妈,绝对不可能的。那个人,他怎么会来……”我瞥了一眼楼下,只看见大雪把所有东西都遮掩起来了,白茫茫一片,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