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忙着和师父握手,笑呵呵道:“名誉教授来了,真是蓬荜生辉。”
师父说:“刚好经过,想着今天有比赛,就过来看看了,校长不要怪我不请自到啊。”
“哪里会,哪里会。”
师父和校长他们客套了几句,居然说想要亲自颁奖给蒋一曦。
校长邀请师父上了嘉宾席,介绍完师父的身份,会场上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在座的几乎都是法律系的学生,而师父是很多人心目中的神,自然而然地带着敬仰和欣喜。
一时之间,场面异常热闹,听到师父要亲自颁奖给蒋一曦,气氛被推上高潮。
师父上了台,拿着麦克风道:“大家都知道,一曦和我的关系,虽然说今天他在场上的表现可圈可点,得到了最佳表现奖,但我还是认为,他今天的这场比赛,存在着许多漏洞。你们要知道,只要有一个漏洞,对手就能够在场上把你打得溃不成军。”
台下“轰”一下炸开了。师父这样做,无异于是对人宣布:蒋一曦今天虽然得了奖,但在他眼里,依旧是上不了台面的。
我急忙走过去,低声唤:“师父……”
我想劝解几句,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毕竟这样的打击,对蒋一曦来说,是很严重的。
师父眉眼抬都没抬,用只有我们三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蒋一曦说:“我后天有个庭,你需要见识过真正的开庭,才知道你自己到底有多差劲。”
蒋一曦拿过奖杯,径直将其摔在了地上,然后一步一步地从主席台上走下来,一个人从门口走了出去。
即便他做了这么过火的事,也没有一个人拦住他,没有一个人敢去拦他。
一个是自己学校的学生,一个是自己的儿子,校长和师父互相都心知肚明得很,不用解释什么。教导主任说了几句场面话把今天的场子压了一下,很快把这风波给化解掉了。
下台后,我走在师父背后,轻声问他:“师父,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为什么你要在那么多人面前,给蒋一曦一个下马威?难道你不知道,这样会严重地摧毁他的自信心,甚至有可能让他一辈子站不起来吗?
他回过头,蹙眉看着我:“他有天赋,有点我以前的影子,但我不能让他锐气太盛,我得磨砺他,他才会成长。”
这几句话,我悟了半天,还是悟不出所以然来。
末了,师父又说了一句:“后天的庭审,你来帮我准备材料,到时一起过去。”
回到家,我才发现手机里有一个未接电话,原来是我妈打来的。
我回拨过去,我妈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你怎么这么久了也不打个电话回家?是不是工作太忙了?不要一忙起来就忘记吃饭……”
我妈拿着电话Balabala像点了鞭炮一样说了一大串,无非在说三个方面:一、吃饭;二、睡觉;三、打东东。我只有一个劲点头答应的份儿,一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律师在她妈面前彻底地萎靡了,这就是所谓一个律师的沦丧啊。
“妈,我在这里很好,牙好,胃口就好,吃麻麻香,身体倍儿棒!你和爸怎么样啦?你可不要太过于操劳了。”我一阵口甜舌滑,连消带打,我妈的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春风和煦款。
“我啊?我和你爸都好,你爸老担心你一个人出门在外……”我妈又开始了喋喋不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我说着,“对了,也快放小长假了,你今年不会也忙着工作不回家吧?我和你爸商量了,今年小长假,你务必要把上回提起的男朋友小琛给带到家里来,不然我们就不认你这个闺女了。”
“妈……”我无奈了,踟蹰着不知道要怎么把周彦琛这事给她说,还记得上回我把周彦琛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把我妈哄得眉开眼笑,就差没把我打包送给她未来女婿了,可是现在,我愁啊。
谁让我妈做了十几二十年的警察,对朋友犹如春天般温暖,对敌人犹如秋天扫落叶,对我爸像夏天般火热,对她的女儿,也就是我,如严冬一样冷酷无情。
看我吞吞吐吐的样子,我妈似乎察觉出了什么,没办法,警察的嗅觉真是太灵敏了,我只能肝肠寸断地做五体投地状。
“子薰啊,你们该不会是吵架了吧?”我妈又说,“要是吵架的话,你可要多让让他,毕竟你是我生的,你那脾气我还不会不知道吗,像小琛那么一表人才的人,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了。”
我捏着电话,试图把这事情描绘得不那么出人意料:“我和他不是吵架了……”
“哦,不是吵架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我妈还适时地插上这一句。
说就说吧,死就死吧。我努力一呼气,吸气,后头的话还是不遗余力地说了出来:“妈,是这样的,我们分手了。”
我还以为我妈要消化这句话好久,没想到我妈就是素质过硬,几十年风吹雨打的经验不是盖的,硬是扛过来了,只是问我:“女儿,是你甩的他?”
“也不算是吧。”
“他甩的你?”我妈明显提高了音调。
我生怕她要是一旦认定了是我甩了周彦琛,那估计要直接空降过来对我使用武力了,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在十秒钟之内,演绎了一个深情女子被劈腿的悲伤故事,试图让我妈明白,我和周彦琛是彻彻底底没可能了,让她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再有什么破镜重圆的想法。
“妈,你听我说,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在和他相处的过程中,我发现他在国外留学时,有一个情投意合的女朋友,他们还同居了!”
我对我妈声泪俱下道,“后来那个女孩子还追到了国内。周彦琛还对我说,在国外同居,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妈,你说我能让他一脚踏两船吗?那绝对是不能啊。我程子薰,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这事其实是真实发生过的,不是我自己杜撰的。我原来以为我不会伤心,但是一对我妈提起时,我居然有一点伤感。
我妈在那头静默了一会儿,才说:“既然是这样,就不要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个森林了,我们老家这边也有许许多多大好男青年。下回小长假你记得回来,我多给你煮两道你爱吃的菜。”
“妈,我好感动。”
两天后,师父备受关注的案子如期开庭。
一到法院门口,就有一大堆洋枪短炮对着师父一阵猛拍。
“蒋律师,请问您对这个案子是怎么看待的呢?”
“蒋律师,作为法庭上的常胜将军,今天这个案子您有把握赢吗?”
“蒋律师……”
师父从车上大踏步下来,对这些采访不置可否,我跟在他后面进入法院大门。身后的镁光灯不住地“噼啪噼啪”地拍着。
面对着熙熙攘攘的人,我搜寻着蒋一曦的身影,也不知道那熊孩子在受了师父的刺激后,会不会真的过来呢?
师父的声音适时地在耳边响起来:“在看什么,还不准备开庭的东西?”
我低头整理资料,师父又看我一眼,把他的所有情绪都隐藏在自己眼皮底下,我想我的心思也很容易被他窥破。
他严厉地说:“无论是开庭、办案子,都不要代入自己的情绪,同样,也不要被其他事左右你的情绪。”
我摸摸跳动着的小心肝:“是的,师父。”
接下来就是铺天盖地的开庭过程,对方的律师攻势一阵猛过一阵,都被师父滴水不漏地一一化解,妙语连珠之际,又把对方噎得无话可说。我坐在一旁为师父打下手,也是小心翼翼,手里捏着几大本法律条文,就等着师父用到。
一场官司打下来,恐怕全身都要虚脱。
但我由始至终都知道,师父是这场上的常胜将军,在以往的战役中,他都是披荆斩棘打下来的,他无往不胜,他乘胜追击,他是这里最毋庸置疑的神。
在神旁边,只能尽量地向神靠拢,或者……让自己努力成为像神一样的人。
开完庭后,就像被扒了一层皮一样。
师父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坐在律师休息室里闭目养神,门从外面打开,我以为是师父回来,睁眼一看,蒋一曦静默地站在门口,眼睛里明显有一簇小火苗在跳动。
“蒋一曦,你来了?”我又惊又喜,惊的是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喜的是,还好他没有在师父的打击之下,一蹶不振。
“怎么,以为我被他说了一两句,就伤心地躲起来了?”他轻哂,脸上都是认真的神情,“欧巴桑,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他这个样子,倒叫我有点刮目相看。
“蒋一曦,其实那天师父不是那个意思的……”我张大了嘴巴,却不知道要怎么对他说好。
他走到我身边,看着桌子上散落着的资料,一脸严肃:“我才不管他怎么奚落我,我都无所谓。反正他的话对我来说都是无用的。不过以前我从没见过他在庭上的表现……看来我要重新审视他了,我想在未来,我应该会是他的劲敌。”
“很好,不愧是我蒋万卓的儿子。”师父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笑得神秘莫测,“我等着被你超过的那天。”
“死老头,你等着吧!我绝对会打败你的,让你身败名裂!”蒋一曦眼里的火苗“轰”一下燃起来,我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他未来的样子。
我囧囧有神地看着这两父子剑拔弩张的样子,谁能想象得出德高望重的师父居然在私底下被熊孩子叫“死老头”,谁又能想得出蒋一曦在他面前就像炮仗一样一点就着火。
这真是神展开一样的剧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