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着脖子,替殷姗姗把事情给兜了兜:“不打不相识嘛。”
“是啊,我和小黑就是不打不相识。”殷姗姗说得眉飞色舞,“你不知道,当时被他认出我的时候,我差点以为就要被他打击报复了,没想到……”
后头的戛然而止,我想也知道她想说什么,只能一边点头一边哈哈,在心里头想着:殷姗姗你这个Vip中的战斗机,战斗机里的Vip。
三人都入座,小黑人如其名,比我那时见过的黝黑了一点,为人挺粗犷的,还是穿着简单的背心牛仔裤,不同的是头发剪短了,气质突然也从“黑道老大”转变为“回头浪子”了。不得不说,殷姗姗这改造能力是杠杠的。
小黑递上他的名片,我看见上面非常文雅的“沈珂”两个字,深刻地觉得我应该把人如其名这个评价给收回来。
小黑给殷姗姗夹菜,殷姗姗照单全收,又说:“据说珂的意思就是美丽的玉石,是不是觉得这名字特文雅特有文化?其实小黑他爸妈都是教书的,硬是给弄个这么文绉绉的名字。”
我“哦”了一声:“书香世家,书香世家,我懂。”
殷姗姗又补充了一句:“他爸妈为他造了一条稳稳妥妥的路,谁知道这孩子一不留神就给走岔了。”
据殷姗姗所说,小黑在高中时候狂热地爱上了文身,从此走上了艺术人生的不归路,毕生目标就是想要开一家文身店,把这爱好发扬光大。为了向父母表明决心,还在身上文了大大小小的图案。
所谓人不可貌相,看见小黑这副仪态,又有谁会知道顶着这副身体的人,是当年的高考状元,医学院的高才生呢?
听完小黑的生平,我突然对这个素昧平生的男人肃然起敬。
我指着他左右手臂上那形态遒劲、面目狰狞的两条鱼,不耻下问道:“我听说人们文身都是有点纪念的意思,有的文名字,有的文点门神财神,保佑发财进爵什么的,那这个‘双龙戏珠’,是有什么寓意呢?难道是鲤鱼跳龙门?”
我暗自笑了笑,这还是双头鲤鱼呢,这龙门跳得也够大够豪华气派上档次的啊。
小黑喝了一口啤酒,进入思索的状态:“我出生在1989年3月14日……”
这故事,似乎连殷姗姗都不知情,和我一起竖着耳朵,就想听小黑讲那些年血雨腥风的江湖故事。
小黑放下啤酒瓶:“我是双鱼座的。”
我和殷姗姗摔倒……
趁着小黑走开的间隙,我拉着殷姗姗咬耳朵。
我自然对这样又有抱负又有实力的人赞不绝口,又问殷姗姗见过家长没有。
殷姗姗一脸怨怼:“有啊,见了啊。你知道怎么的吗?我爹他老花眼啊,上回我带他回家,我爹一看到他,直拍大腿说,哎呀我的闺女啊,你要是真的整不上男人,也不要带个女人回家啊……”
我“噗”一下,笑抽风了,又想到殷姗姗带着一长发美女回家,姗姗她爸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差点笑岔了气。
“于是我花了几个小时的工夫,对他们说了长头发和男女之间的关系。后来我决定,拼死都要小黑把他那头发给咔嚓了。”
我说:“那个,殷姗姗啊,我听说那些个有艺术家气质的人,都非常宝贝那头秀美的头发,你是怎么说服他剪掉的?”
她义愤填膺道:“我对他说有头发没我,有我没头发。”
我塞了个鱼丸进嘴里,囫囵道:“然后他就去剪了?”
她说:“没有,他说头发和文身都是他的理想,还说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我为难道:“那……”
殷姗姗偷笑道:“我趁着他午睡的时候,拿了一把剪刀把他的头发给剪了。”
“那他还不怨死你?”我猜测,“你们肯定大吵了一架。”
“没有,我说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帅气,他乐了,说理想是永恒的,不会因为物质的消亡而磨灭。”
理想是永恒的……
不会因为物质的消亡而磨灭……
我五体投地状:“姗姗,I服了You!”
殷姗姗捅了捅我的手肘:“喂,别光说我和小黑的事,你最近和周彦琛怎么样了?”
“我……我和周彦琛?”我手一抖,手里的肉丸子掉到了地上。
我看着滚远的肉丸子,心疼道:“啊,我的肉丸子没了……”
殷姗姗又夹了一颗给我:“没了就没了,再夹一颗不就是。”
我叹口气:“没了就是没了,就算再夹,也不是原来的肉丸子了,就像一个人,无法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肉丸子不都一样吗?”殷姗姗吐了吐舌头,给我转了一句洋文,“You,装Bility(装逼)!你不吃,我吃!”
……
再遇到蒋一曦,已经是两周之后的事了。
学期结束后,大一级法律系举办了模拟法庭比赛,我作为法律顾问,也被邀请参加了。
所谓模拟法庭,也就是模拟法庭上的案子,让学生们最大限度地参与进来,也算是真实地演练了。
在演练里,同学们手中都是没有稿子的,全靠即兴发挥,和辩论赛类似,但要充分运用法律知识去攻破对方的论点和证据,得到“法官”也就是评委的青睐。
评委有三个,分别是校长、教导主任和我。
教导主任在贵宾席上说着:“那么,大一级模拟法庭比赛,现在开始,比赛结果由我们三名评委共同投票表决,还会选出场内最优秀的比赛选手。下面,双方比赛选手进场。”
看着进场的同学,我突如其来感到有些压力。再一晃眼,我居然瞧见了蒋一曦也在队伍中。
他今天扮演的角色是被告律师,穿着律师袍子,很有点狐假虎威的架势。
我越想越不是回事,转过头问比赛负责人:“李主任,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参加这个比赛的学生都是怎么选进来的?”
“哦,他们是课时演练课上的全年级前四名。”
“那个蒋一曦……”
教导主任啧啧称奇地说:“蒋一曦,这孩子你也注意到了?他其他课程有不及格的,但这门课是全年级第一名。”
妈呀,太惊悚了,我差点要到地上寻找我的下巴。
课时演练课,可是大一级课程里头最难的了,俗称的补考科目最多、考试复习最难、考倒一大片考生的课程,在育德里几乎可以和高数及物理系考试科目相提并论。
但蒋一曦他居然拿了个全年级第一……这不科学啊……
就在我被震惊得无以复加的时候,比赛已经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比赛的程序和真正的庭审程序一样,一开始就十分激烈,我也不敢懈怠地开始在各个栏目里填上参赛选手的评分。
但是一看到仪表分数时,我傻眼了……难道这是让人以貌取人的意思?我再抬头看看在比赛场上穿西装,打领带,套着律师袍子的蒋一曦,那堂堂的仪表,那不俗的仪态,谁能告诉我他以前那些痞气的熊孩子样到哪里去了?
不!我在心里呐喊,作为一名优秀的评委,作为一名有思想有道德的评委,我是绝对不能以!貌!取!人!的!握拳!
比赛的案子非常简单,主要就是一单贸易纠纷,甲方买了乙方的货,给了钱打了款,乙方却迟迟没有发货。于是甲方就一纸诉状,把乙方给告上了。
像这种案子,作为被告律师,是非常吃亏的。可以说在辩论角度上,是站在了比较劣势的一方。
但处于劣势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当旗鼓相当时,往往能够获得比赛的胜利。
比赛场上,原告律师发言完毕,由被告律师发言。
蒋一曦站起身,声音清冽:“我对原告律师提出的诉请,有两点需要提请法庭注意,一是对方履约的时间,已经构成前期违约行为,我方可不予发货;二是……”
我惊异地发现,就在他讲话的间隙,校长大人居然和教导主任在偷偷地开小差!
看到蒋一曦,校长“咦”了一声,对教导主任说:“这位是蒋万卓家的公子吧?”
“是啊,就是他。”
校长摸了摸下巴,感慨万千道:“挺有律师的样子的,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师父是育德的名誉教授,校长和教导主任认识他不奇怪,我却突然萌生出一种对蒋一曦的同情之意:一直生活在师父的光芒之下,特别是进了法律系,肯定会被人拿来做对比,会被人说三道四,说他是师父的儿子,一旦做得好了,就会有人说是因为他爸爸是位名律师,如果做得不好,又说他连他爸的优良传统都没有继承几分……
我突然在想,这个,会不会才是蒋一曦不肯来学校上课的真正原因?
尤其是像蒋一曦这种别扭又倔强的人,他还讨厌他爸爸,所以决然不会喜欢有人拿他和师父来对比了。
要我是他,拍桌子甩人都有。
我有点理解蒋一曦叛逆的原因了。
辩论终结,比赛结束,开始评委点评阶段。
最后我们三位评委的投票结果是被告获胜,但在决选优秀选手的时候,却犯了难。
按理说,要是被告获胜的话,一般优秀选手就应该在原告那边的两个选手里找,但校长和教导主任又执意想把优秀的名额给蒋一曦。
我觉着这也太打击原告的两个同学了,也就投了反对票。
校长和教导主任最后决定再颁发一个最佳表现奖给蒋一曦,算是双方皆大欢喜。
学生们都欢欢喜喜地捧了奖杯回去,却在最后颁蒋一曦这奖的时候,出了岔子。
原因是在我要颁奖给蒋一曦的时候,师父突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