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殷姗姗在那头低声咒骂,“我可悟出了,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律师那张破嘴!”
律师那张破嘴……
破嘴……
我扶额,心里想的是:殷姗姗这孩子,果然是一枚忧伤的、有着蛋蛋(淡淡)忧郁气质的女子……
悲伤还在蔓延,但工作还要继续,这就是所谓的痛并快乐着。
第二天是周一,照例开正成律师所的例会。因为昨晚上和殷姗姗胡搅蛮缠,我困得上眼皮一直在和下眼皮打架,下眼皮虽然极力抵抗,但还是不堪上眼皮的猛烈攻击,在被沦陷之后,我坠入了黑暗的深渊中……
上一秒,我还听着师父在上头侃侃而谈,心里想着我就眯一下,就眯一下,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这么一眯眼,就已经过了沧海和桑田。
我才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眼,才发现全部人都向我看过来,还用悲悯的目光看着我。
我惊恐地看向师父,师父已经起身,理了下西装,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咳了咳:“程子薰,来我办公室一下。”说完,头也不回地绝情地走了。
我默默地向周围同事求助,他们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我。
年轻一点的黄律师一边说,一边摇头:“刚才大Boss在开会的时候,就你一个人开小差。”
负责房地产部的小语抬了抬眼镜,说:“我都提醒你好几回了,你叫都叫不醒……”
大家下了同一个鉴定结论:“看来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资历很深的李律师拍了拍我的肩膀,鼓励我道:“不过你是老蒋的爱徒,估计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黄律师在旁边幸灾乐祸:“是啊,顶多就扣点奖金什么的……”
一想到奖金什么的插着双翅离我远去,我就追悔莫及!痛心疾首!如果再让我做一个是否在例会上打瞌睡的选择,我一定会坚决Say No,要问我期限是多久,我会坚决肯定是一千年!
我在心里默默说了句,Oh shit!你们这群吃肉不吐骨头、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周扒皮!就幸灾乐祸吧你们!哼!
我甚为忐忑低敲了敲师父的门,门上旁边一块牌子“高级律师:蒋万卓”金光熠熠,照得我狗眼已瞎。
“进来。”师父的声音十分有威严。
我低头垂耳,一副知道自己做错的样子,恭恭敬敬叫了声:“师父。”
律师业的师徒界限还是很分明的,俗话说师父带进门,修行靠个人,我一踏进这个行业,就是师父提携我,带着我,所以我对师父,还是非常敬重的。
师父坐在沙发椅套后面,又显得非常庄重,有一种不怒自威的仪态。
“子薰,过来坐下说吧。”师父指了指他面前的椅子对我说。说句实在话,其实师父对我还是挺温和的。
师父手里拿着一根雪茄,燃了一会儿,才兀自说:“我记得你毕业时,投了我们所的简历,是过五关斩六将才进来,通过育德的老师联名推荐,才做了我的徒弟,你都记得吧?”
我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记得记得,怎么会忘记。”
师父又说:“不用紧张,我叫你进来,不是来训话,只是有点事情想问清楚。”
虽然师父这么说,但我还是隐隐地感觉到一股霸气,那种威慑力,那种大气压力,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我想师父在打官司的时候战无不胜也许和这种催人心魄的气场有关,任何人在师父面前,那都是虾兵蟹将,都是只能忍气吭声的份。
也不知道蒋一曦那熊孩子,胆敢和师父叫板,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真想让他也拿两颗给我尝尝……
我擦了擦汗:“只要师父想知道的,徒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知道你在学校的成绩很好,毕业论文得了全校第一,进来正成后也很能做事,我从来没质疑过你的能力。”师父敲了敲雪茄的烟灰,顿了顿,才说,“你近期在育德做法律顾问,做得怎么样?”
乍然之下听到师父说育德的事,我一个头两个大,以前的伶牙俐齿全部变成了吞吞吐吐,结巴道:“师……师父想知道我在育德做得怎么样?我每个月都有提交工作报告的……”
师父目光炯然地看着我,我只觉得自己好像无所遁形了。
“我不是想知道你工作报告那些。开门见山吧,你见过一曦?”
我突然觉得犹如泰山压顶,那时的感觉是,师父平时安排那么多眼线在蒋一曦身边,一定什么都知道了,一定是的!
我只有老老实实地,把怎么见到蒋一曦,又怎么帮助他努力学习,感化他知恩图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事情给说了,当然,前提是“润色”了一遍,比如姚千舒那些事情,我可不敢对师父说。
师父听得很认真,一边听还一边点头,听到后来,才对我说:“大体上,你还是做得不错的,一曦给你添麻烦了。”
“师父谬赞了,这些都是徒弟应该做的……”我有点赧然。
师父有点颓然,黯然道:“一曦这孩子从小到大都不肯听我的话,没想到却被你治得服服帖帖的。”
我抓头:“其实……也没有啦……”要是蒋一曦肯服帖,那我也不至于这么焦头烂额一筹莫展。
“那兔崽子的德行,我知道的,软硬不吃,自以为是。”
我一囧,深深和师父有共鸣,觉得师父实在是说得太对了。
“小程,你过来。”师父拉开抽屉,抽出一个大信封,放在桌子上,“这是我私底下给你的奖励。”
我傻眼,又想起蒋一曦所说的师父的“黑历史”,以为师父是想塞奖金给我,喃喃道:“师父,我怎么能拿你的钱?我做这些的本意并不是想要钱。”
开什么玩笑,我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古代的“捕快”有没有,而蒋一曦就是被通缉的犯人,似乎捉拿到犯人就有“赏银”,我心底有些五味杂陈。
“不是你想的那样子。”师父把信封打开,从里面抽出几张合同,“这是正成今年培训计划的一部分,你把表填一下,可以以律师身份去英国那边参加在职学习,继续深造,出国期间依旧是正成的聘用律师。”
正成每年都有对持牌律师的培训计划,出国也是培训计划的一部分,但能够出国深造的寥寥无几,几乎是全年度业务做得最好的律师。师父这样看重我,反而叫我有点措手不及。
“师父,这合同……说实话,我挺感动的。”我捏着那几张纸,感受着上面的分量,“承蒙师父看得起我,可是我一是在律所里头资历不多,二是至今也还没做出成绩来,我想我还是先在国内接受培训,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
“这么谦虚?做我的徒弟,不需要谦虚。”师父义正词严地说。
“我觉得不是谦虚,是一种本分。只有做好了本分,才有资格去谦虚。”我一字一顿地说。
“好吧。”师父轻哂,“那就继续给我看到你的成绩,这合同我先收起来,往后你也还用得着。”
我鞠躬:“谢谢师父了,那我先出去了。”走到一半,手握到冰冷的门把,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面对师父,肥着胆子问,“其实,师父,你和一曦,有没有和好的可能呢?”
师父本来是半阖眼,听到我这么说,瞥了我一眼。
我深以为师父觉得我多管闲事,吐了吐舌头:“是我多事了,我我我……我先出去……”
没想到师父沉吟了一会儿,居然破天荒地说:“你有什么法子?”
我倚着门:“我想……要不我叫上他,和师父一起吃顿饭?”
师父脱下眼镜,捏了捏鼻子:“我也有很久没和他一起吃饭了,你去安排吧。”
“是的,师父。”
我默默地出了他的办公室,暗自吐出一口气,希望我的这次撮合,不会让蒋一曦反感吧。
“什么?你说你想安排你师父和蒋一曦见面?这也太劲爆了吧!”殷姗姗扔了一根火腿肠到火锅里,惊讶道,“你确信蒋一曦不会看到他爸甩头就走?”
彼时我正和她在麻婆子开的串串香火锅店里头,一边在盛夏里吃火锅,一边汗如雨下。
我被一只小龙虾辣得差点飙泪:“要是他真能甩头就走我就谢天谢地了,我还有一种他会拍桌摔凳的感觉呢!”
就像上一次在帝国饭店,在周彦琛也在场的情况下,他还能摆臭脾气踢桌子呢。
殷姗姗竖起了大拇指:“拍桌子,摔凳子,真是牛啊!我怎么感觉特Man特有血性呢!”
我嗤之以鼻,狠狠地咬了一口牛肉,把那牛肉当成蒋一曦一样在嚼:“特Man特有血性?你都不知道我多想把那熊孩子抽筋扒皮……”
殷姗姗好像没听到我的吐槽似的,突然站起来,对着门口一阵挥手,嘴里还塞着肉呢,也不含糊地道:“小黑!这边!”
我抬头一看,好样的,那不正是“左手鲤鱼,右手鲤鱼”的文身店老板、殷姗姗的正牌男友嘛。
殷姗姗把小黑拉过来,热情介绍道:“这是我的好友兼死党,程子薰大律师,忽悠唠嗑一把手。”
“呵呵呵呵。”对殷姗姗的评价,我简直想杀了她。
殷姗姗又转过去,对我介绍道:“小黑,开了一家文身店,目前老板兼职伙计,你们见过的。”又压低了声音对小黑说,“就是那天晚上和我一起替天行道揍你的。”
一起替天行道……
揍你的……
一介绍就把人得罪了个遍,殷姗姗,你让我这把脸往哪里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