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被我记恨了许久,后来在他出国后的很多个月,我都还可以梦见他,有一次我梦见我沿着操场跑步,他从操场边走过,我别开脸,不敢让他看见我脸上的泪痕。
我一直觉得,周彦琛是高不可攀的神坛上的人,他是身上贴金的小人儿,我匍匐着身体,一直以朝圣的姿势向他迈进。
我对着窗户默默想了许久,掀开窗帘,发现雨下得极大,水雾很浓,浓得窗户上呵气都可以写字的程度。
楼下缓缓驶过来一辆车,车停后,有一个穿西装的人没打伞就从车上下来。
外面滂沱大雨,渐渐淋湿了他的衣服他的眉眼,他的头发被打湿,然后他快步走到楼下,按响了门铃。
我租的公寓在二楼,很快听见他的脚步声。他全身都被淋湿了,走过来很紧张地问我:“子薰,你刚刚怎么了,有没有撞到哪里?”
骤然看到淋湿的他,看到那打湿了的西装一角,我突然哭得不能自已。
我买过很多很多的彩票,除了中过一次五块钱,我再也没有中过奖。我买过许多的饮料汽水,却没有一次中过“再来一瓶”。程子薰,你这么差的运气,这么差的人品,你何德何能,能够高攀上你心里神只一样的人物?
而怎么就那么巧,刚刚好,你也喜欢他,他也喜欢你,还在相隔了一个太平洋那么远的距离,相隔了四年之后?
看见我哭,周彦琛又过来检查我身上的伤势,看见我手上的擦伤,很着急地问:“怎么会摔倒的,疼不疼啊?”
我哭得更厉害了。
周彦琛又问:“你怎么哭了啊?回答我啊。”
我含混不清地说:“殷姗姗说,你喜欢我……是不是真的?”
他盯着我的眼睛,我在他浓墨一样的眼里看见我自己的身影。
他说:“是,是真的。在毕业之前,我就对你有好感了……但是当时我不敢说,后来回国后,我发现我真的爱上你了,看到小朋友把你带走,我居然嫉妒得要命。”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个人,我魂牵梦萦的那个人,他骑着彩色祥云来接我了。
他说:“我也不敢相信,但这是真的。”
我说:“可是我买彩票、买汽水,从来没有中过奖啊。”
他忍俊不禁,搂着我说:“可是程子薰,我现在是你最大的奖品了。”
在说了这么一通让人肉麻得鸡皮疙瘩都上来的话之后,我很狼狈地把周彦琛给赶了回去。
我打电话给殷姗姗,她全身的八卦因子估计都调动起来了,居然迫不及待地问我:“子薰,周彦琛到底有没有说那句话啊?”
我想起她刚刚张牙舞爪说的那句话,激动地说:“你才喊破喉咙呢,你全家都喊破喉咙。”
说完我才发现,我的喉咙怎么这么沙哑!
殷姗姗在那边也犹如打了鸡血一般,急匆匆道;“快说快说,在刚刚的四十五分钟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颠三倒四地,终于把话给囫囵说清楚了。
殷姗姗在那头感动得涕泪横流。
“殷姗姗,我和我的男神好上了,你哭什么?”
她在那头说道:“我一想到你和你的男神你侬我侬,我在这里一个人萧萧瑟瑟,你们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孤家寡人形单影只,你热恋,我失恋,我就伤心得一塌糊涂。”
我说:“你什么时候又失恋了?”可是一想到殷姗姗是一个失恋能人,天天失恋,我就觉得不奇怪了。
“一个在热恋中的人,怎么能够明白失恋的人的痛苦。”她在那头吼着,“我受不了了,我要发泄!”
我很无奈道:“说吧,这次你想要去剪头发,还是去买衣服扫货?我统统奉陪到底。”
“这次,我要彻彻底底地改变!”殷姗姗义愤填膺道,“我想好了,我要去文身!”
我吓得再一次把电话给摔了。
过了半晌,我把电话拿起来,适时地泼了她一盆冷水:“姗姗,文身真的很疼的……那是一种自虐行为!你想想,那是拿着小针一针一针地刺着你的皮肤,用针在你身上留下色彩!而且你想刺上什么?左青龙,右白虎,中间文个米老鼠?”
殷姗姗说:“不,你不懂,我要文的是四个非常有意义的字。”
我猜:“到此一游?”
“错。”
“囧囧有神?”
“错。”
“那是?”
“精忠报国!”
“……”
姗姗,原来你是岳飞穿越过来的,我终于理解你的苦心了,但我还是想说:I服了You!
当天晚上,我风雨无阻地和殷姗姗一起去寿司店吃饭。
在殷姗姗的怂恿之下,我喝了点小酒,几杯清酒下肚,顿时有了一点飘飘然的感觉。
殷姗姗掏出几份广告单,上面都是本市的文身店的资料,有写着“本店聘请马来西亚、新加坡专业文身师傅”,有写着“无痛文身,技术一流”,还有写着“立体文身,一次性文身,花纹漂亮精美”,说得天花乱坠,铁树开花。
还有一家上面印着店里的文身图、客人是老外的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只见那些老外身上都文有很漂亮的图案,有些还有彩图,但更风靡全球、吸引老外的,是中国几千年的文化沉淀……比如文字。
传说中,老外文身的时候,非常喜欢在身上文上中国字,以体现那浓厚的中国风。
于是就有了,在手上文“贱货”的外国女青年。
在背上文“蠢驴”的外国光头男。
还有,在后腰上文“操”的外国文艺男。
在看见那华丽丽的“操”之后,我和殷姗姗都风中凌乱,被雷得战栗不已。
我瑟瑟道:“中国博大精深的技艺,果然是精奇巧,连外国人都被征服了。”
殷姗姗拍手道:“这个店主好霸气!不行,我就要去这家店文!我要去会会这个店主!太有爱国热情了,太有情操了!”
在姗姗的带领下,我们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文身店进发,在这么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终于顺利抵达文身店。
文身店的招牌是个很迷幻的英文名,门外灯箱什么的都是黑、红两色,装修得很是冷艳高贵,直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我在门外喘口气,问殷姗姗:“真的要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文身店总和神秘扯上关系,我老感觉在里面工作的人,都是道上的,十分危险恐怖。
殷姗姗说:“既然来了,当然一不做二不休,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啊。”
我没敢和她说,文身的话,那可是很多刀。
我们进了店,店里的灯光挺昏暗,门面不大,进门就是一个小厅,墙上挂了几幅看起来很奇怪的画,还有一些小册子,是文身的花纹图案。厅里陈设十分简单,除了一张桌子、一个小沙发之外,还有一个小吧台。
再向里望,里面似乎还分出来几间小单间,估计客人是在里间文身,外头是接待用。
接待用的小厅没有人,我和殷姗姗坐在沙发上等候。我注意到有一间小单间的门是虚掩着的,从外面往里看,可以看到从门缝里漏出来的融融灯光,仔细倾听,好像还能听见里间机器运作时,“吱吱吱吱”的声音。
“请问一下,这里有没有人啊……”殷姗姗捏着宣传单,肥着胆子走上前去,就想推开那道虚掩着的门。
谁知道在她推开门的瞬间,门从里面被人推开,一个衣服凌乱的女孩子哭哭啼啼地从里间跑出来,手里还抱着小外套和包包,从她裸露的双肩来看,文身的地方有点红肿,看起来十分恐怖。
那女孩子看见小厅里还有人,顿时石化,殷姗姗也石化了。
两人纷纷愣了一下,那女孩子“呜呜呜”哭得更凄惨了,兔子一样跑向门口,边哭边说着:“这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啊……怎么会有这样的店啊……”
那个女孩子简直就是落荒而逃,不一会儿就消失了踪影。
现场留下我和殷姗姗大眼瞪小眼,还来不及反应,里间被人完完全全地推开了!
还没等我和殷姗姗看清里间的样子,一个年轻的男人已经从里面走出来。
那人身上穿着牛仔裤和黑色背心,头发很长,扎起来,两个手臂都文了身,图案看起来尤为吓人。
左右手臂均文着一条鲤鱼,左边的鲤鱼是红色的,右边的鲤鱼是黑色的,左手的鱼头朝下,右手的鱼头朝上。而且鱼的样子遒劲狰狞,在灯光昏暗的店铺里头看起来十分骇人。
看到他的样子,我和殷姗姗惊为天人,吓得魂飞魄散。
“啊啊啊!”我吓了一大跳,上前去拉开殷姗姗。
那男的显然也不知道我们在这里,顿了顿,才问我们:“你们两个要文身?”
“不不——”我疯狂捂住殷姗姗的嘴,“我们走错店了,呵呵,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最后我硬是拉着殷姗姗从里面逃了出来,殷姗姗还沉浸在她编的故事里不能自拔:“那店主一定是一个血雨腥风的龙头老大,在江湖里头地位超群。”
“姗姗,你醒醒。你没看见刚刚那个女孩子跑出去的样子吗?我真的怀疑那男人对那女孩子做了什么事!”我愤怒地说。
殷姗姗托腮道:“文身的时候要宽衣解带也是很正常的事。”
我摇了摇她的手臂:“行了吧,你给我醒醒。你刚才没看见那女孩子哭得有多惨吗?”
“按你说的,真的有这样的情况。”殷姗姗问,“那我们去报案?”
“你傻啊你,那女孩子已经跑不见了,没有受害者,只有我们两个目击证人,怎么去报警?”
“难道就让这件事过去,什么都不做吗?”
而这时,我酒气涌上头来,脑子里一阵发昏。本来就觉得这人不是个好人,现在顿时觉得他是真的做了坏事,听了殷姗姗这句话,一时恶向胆边生,决定今天一定要“替天行道”。
我说:“要不我们……”我左手握拳挥了挥。
殷姗姗挑眉,想是来了兴趣,一个劲地问我:“怎么做?”
我想了想,才说:“捡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我们去他店铺门口等他下班,然后……”
殷姗姗是个女权斗士,一想也觉得我这个主意好。两人一个盘算,立马决定今天晚上做一回女霸王,为了爱与正义,挺身而出,拔刀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