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格外跌宕。海边是依然的轻寒漠漠,海雾长篇累牍,湿了日子。我和许多人一样,在等一个响亮的开头,等一个碧空万里的上等晴天。
偏偏,天不随人意,冷暖无定,春光就这样莫名地蹉跎掉了。
不过也没有什么可惜,春天原是用来虚度的,才气原是拿来浪费的。维瓦尔第的春,贝多芬的春,以及门德尔松的春,这些粉蓝明媚的调调,跟窗外的混沌混搭在一处,变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时光。
另一种意义上的时光,通常从明媚早餐开始。日本文学巨匠远藤周作写专栏小文,曾宣讲自己的早餐。这个老男人早餐饮滚茶,看报纸,然后是一袋子儿童吃的字母饼干,缓缓吃,慢慢读,悠长饮,独自消磨一个寂寂清晨。大作家讲,26个字母,其实他是有偏好的,不太喜欢C啦L啦I啦这种简单的,W啦A啦M啦,这种形状复杂的比较好吃,有满足感。
一个周末的清早,我先学远藤周作吃了动物饼干,然后开车去男闺蜜的家里玩,穿城而过,车少路旷,软糯海雾一个劲儿地往挡风玻璃上撞。
他买了1930年的老别墅,修旧如旧。别墅两层高,两层之上是红松木撑起的阁楼,几何图形,倾斜而倔强。据说,红松木来自西伯利亚,油脂已经随时间而渗出,质感油亮。据说,红松木到了这个生命阶段,即便失火也不会燃烧,而是像碳一样,微微文文默默,优雅成灰烬。
老庭院内外,站满了白丁香和白玉兰,繁复地香了半条街。他用75度开水泡好绿茶,泡出一杯温润的早春故事,袅袅婷婷。
生命已经行走了这么多年,美丽仍能在瞬间将我击中。总是这样,打在心上,心便痛了。我陷在临窗的沙发里,望住雨中的白花,发足一个长呆。
一直以来,被物欲横流的时代裹挟,如果不忙起来,就会有一种空虚和不平衡感在咬噬着自己。每天拼命工作,挣了一把数字,却连花的机会都没有。没有时间和家人在一起,没有时间享受生活,没有时间细心观察一朵花的盛开,一阵微风的掠过。
最好的都是瞬间的。最好的瞬间都是不真实的。生活的节奏太快了,不容我们看清来龙去脉。甚至,人们都快搞不清自己是谁了,各自的身体,这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更难等到一次大检修。直到它起了抗议,为时已晚。
慢一点生活,虚度些春光,不是对生命的漫不经心,不是一种懒惰,而是繁忙之余的思考,是剔除浮华浮躁之后的人生冥想。
所以,懒下来,杀掉时间,去做最想做的事情。
不懒,画的意境不会放松;不懒,字的组合不会产生想像力。不懒,怎会知道把自己埋在春天里是多么幸福。春天的质感,是懒出来的。慵懒的线,优雅的调,一份大懒的生活——比哲学更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