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靡生活·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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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拍自己和画自己

一个自恋的女性通常都是神经质的。一个自恋的女性艺术家在神经质的前提下,还要以视觉的方式凝视世界。她常常变幻莫测,站在以自我为中心的永恒舞台上,附和着政治与历史元素,留下传奇。

美国女人辛迪·舍曼,从入道起就在拍摄自己,真够自恋的。那是1977年,她23岁。但她拍摄的又不是自己,她只是在表演自己。她像个演员,进入每一个角色,这些角色,是她扮演的某一个时代的某一位女性——性感的卖春女子,松懈的老妇,厨房里的单身母亲,等等等等。舍曼想尝试的是:同一张面孔,能表示多少种身份;同一个身体,能承载多少种内心;同一个人,能遭受多少种处境。

舍曼成名时还不到30岁。舍曼的作品推翻了按快门的人是创造者的传统摄影定义。在舍曼这里,“扮演”才属于创造,按快门的意义几乎等于零。她可以请工程师父亲按快门,她也把遥控快门握在手心里。她对做一个摄影家从来不感兴趣,也极少和摄影圈来往,她和前卫艺术团体却来往亲密。

1995年,纽约现代艺术馆全部收购了辛迪·舍曼的《无题电影剧照》69张黑白照片,这意味着一个艺术家以拍摄自己为对象的艺术品成为了独一的公众收藏,意味着观念性的摄影作品与其他艺术品具有同样的价值和地位。这是一个里程碑。

1997年舍曼的全部作品在该馆展出,这次则是由麦当娜提供的赞助。

舍曼有时被称为一个具有电影意识的“性格导演”,有时被称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权主义”,而更多的时候她的作品被称为“观念主义”艺术史的一部分——其实,她更应该是一个贪心的孩子,恨不得扮尽童年游戏中的所有角色,她把对于自身的幻想通过艺术手法传达给世界。

无论从哪个角度探视,舍曼都是一位使图片产生魔幻力的人物,她改变了摄影史和历史的逻辑,并创造了女性艺术的当代历史和逻辑。她并不是真正要成为一个女演员(尽管她后来甚至成为了并非真正的女导演),她只是万变不离自我地生成独特的影像方式——她的女性主义的拍摄方式。她所拍摄的“电影”都由自己当演员,对人的社会性身份与人的隐私经验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无休止的放大和定格,从而获得了新的视觉穿透力和社会批判属性。那些装腔作势的怀旧剧照人物超越了她们的故事文本,增生了某种新的心理意义和社会知觉。

作为女性艺术的舍曼,她适度地把握了女性哲学中自闭与扩张、生理与社会以及视觉与心理之间的意义张力,为女性艺术生存的合法性提供了有力的图像证据。

如果说舍曼的作品就是一部心理自传,通过不断变换角度为自传赋予了高度政治和社会内容,以观念主义者们惯用的嘲讽和反讽方式使女性问题获得社会共鸣,最终成功地从整体上触到了当代美国文化的敏感地带,那么,弗里达·卡洛就犹如一个墨西哥彩饰陶罐,一个有着漂亮边饰的容器,里面装了糖果和惊喜。

作为墨西哥历史上最富传奇色彩的女画家,弗里达在她不到47年的生命中,创作了约200幅大作,绝大多数是自画像。她画自己流血、哭泣、破碎,用颜料所作的自传有着一种艺术的紧张和力度,成为20世纪最迷人的意象之一。

她秉性豪侠并勇于面对肉体的折磨,她偏爱惊奇和特殊,嗜好把场面作为一种保护隐私和个性的面具。“我画我自己的现实”,弗里达说,“我只知道绘画是我的一种需要,我总是画那些从脑海里闪过的东西,而没有其他的考虑。”

她的画大多数是小尺寸的,这刚好与绘画主题的自我性相适合。与其说她用纤细的貂毛画笔小心翼翼地画每一笔色彩,不如说她在通过实际技能把想像雕饰得更具说服力,以便绝妙地诠释弗里达的中心主题——自我。

弗里达是一位美丽的女人,兼有印第安和犹太血统,两条浓烈的眉毛旖旎相连,性感的嘴唇上依稀可见一撇胡子。小鹿或豹猫一样的眼睛,眼神睥睨,认识弗里达的人都说她所有的智慧、幽默、情绪和欲望都在那双眼睛里。

她总是对男人有吸引力并有着许多情人,而对于女人来说,她也曾是同性恋者。但她一生的挚爱属于墨西哥壁画大师、花花公子迪戈·里维拉,1929年,她成了他的第三任夫人,并随他加入了共产党;之后离婚,之后又复婚。

弗里达犹如女皇一样,将她那颀长颈项上的头仰得高高的。她穿着华丽,特别喜欢穿时髦拖地的墨西哥民族服装。无论走到哪里,她都那么引人注目。一位纽约人曾记得孩子们常常在大街上跟随她。他们会说:“哪里有马戏?”,可弗里达一点也不在乎。

弗里达总是强调她的绘画中充满了幽默,是为那些有智慧的人看的。弗里达的幻想是其性情、生活和场景的产物,是一种亲近现实的象征手法。

弗里达大笑起来非常有感染力,偶尔是感情的尖叫——这样充分的笑只属于自恋、自立、自负的人。

弗里达像孔雀一样展示其美丽的羽毛,但内心深处却藏着无奈的悲哀和自弃。6岁时患小儿麻痹症而左脚弯曲成为跛子,18岁时又遇重大车祸,脊梁折段、骨盆破裂,这之后的29年中,她从来无法逃脱病痛。“我保持着做手术的记录”,她这样说。她渴望生育却只能不停地流产。

1977年秋,墨西哥政府将美术宫里最大最着名的画廊用来举办弗里达·卡洛的回顾展。这是一种奇特的礼赞,是在赞美一种奇异的人生和讲述画家的故事。宏大的展厅里挂满了弗里达的各种生活照片,而且都是放大了的照片,这使那些钻石般微小的绘画看上去就像是标点符号一样。

尽管弗里达的神话是多切面的、含糊不名的、充满矛盾的,但弗里达的艺术——她自己创造的艺术——她的自恋升华——终于获得了成功。她的画来自她生命中的各个特殊时期,每一幅都如同一声令人窒息的呼喊。

这之后,她的作品受到了更多的礼遇,观众无不惊艳。

其实,早在1953年4月,在弗里达离生命终结不到一年的时候,她已经检阅了仰慕者对她的敬意。那是她首次在墨西哥举办一个重要的画展,手术不久的她,出人意料地躺在展厅中央一张四根帐柱的床上。弗里达的到场将开幕式变成了一次个人情感的展示。

欢乐人群中,弗里达隐藏着她的痛苦,这正是她所喜欢的表演——多彩的、令人惊奇的、高度人文的、有点病态的,与她艺术中的自我展示非常相似。

2003年,电影《弗里达》入闱角逐奥斯卡,之前,这部电影已经创下了客观的票房,并成为第59届威尼斯电影节的开幕电影。

20世纪艺术创作的精神,就在于探讨艺术的各种可能性。艺术家敏锐的痛感知觉决定了其对自我意识的过分警醒和修护。很多不同时期的艺术家都以自我为主题,或多或少地印证了这样的规律。珂勒惠支、梵高、伦勃朗、达利等等,都在各个年龄阶段和人生状态中留下了自我的灵魂躯壳,用自画像的形式成就了一部部不用文字的自传,他们的自恋情节已经超越了自私自怜的狭隘,贯穿着更宽阔厚重的社会意义。其中,女性艺术家的自恋充满了冰与火的矛盾,她们用微弱的体力燃烧了自己的灵魂,从而贡献了最壮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