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大戏剧论坛(第4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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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用英语演唱中国戏曲可行吗?(1)

·马慧

白之曾提出这样的问题:“以其音乐性著称的昆剧,其英译文能否做到配上原曲调歌唱?如果能从京剧或昆剧中的北曲找出适合于元杂剧的音乐,那元杂剧能否以英译文歌唱?找出一种折中处理的办法,或许有助于解决中国戏剧以英译文演出的问题。”苏珊·巴斯内特(Susan Bassnett)认为,戏剧翻译的任务“并不是把一作品译成能够表演,他们的目标应是保留作品的异域特色,让读者(或艺术指导)去自己发现和体味剧本”。对于昆曲这种古老的中国传统戏曲,即便用汉语演唱,也需要相当功底,所以想用英语演唱,其难度可想而知。本文欲从《牡丹亭·游园》“步步娇”曲牌开始,对此问题作一探讨,以就正于方家。

白之在《元明戏剧的翻译与移植:困难与可能性》一文中列出了四种由他翻译的“步步娇”,并期望找出一种合适的办法解决用英语演唱昆曲的问题。

汤显祖原文如下:“【步步娇】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莫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白之指出,“声音清晰地大声诵读”这段曲子,不管是中文还是他的第一号译文都需要大约30秒,而张允和女士送给他的这段曲子的录音中演唱完这段需要3分10秒。南曲“步步娇”这支牌子的句法为75334455,而张允和女士的录音中每行拖长字的格式为42002113(下文中黑体字部分为拖长音的字)。

白之译文之一:

The spring a rippling thread/of gossamer gleaming sinuous in the sun,/borne idly across the court./Pausing to straighten/the flower-heads of hair-ornaments./I tremble to find that my mirror/stealing its half-glance at my hair/has thrown these gleaming clouds/into alarmed disarray./Walking here in my chamber/how should I dare let others see my form!

这是他在听到这段录音以前翻译的。他指出,在翻译时他“没有致力于使译文与原著相应”。从译文一可以看出,白之尽量做到了在内容上忠实于原文,但并没有拘泥于原诗的形式,他甚至调整了句子的顺序,即译文的一到三行实际是原文的第二行加第一行倒过来译,原文总共八行,白之则译成了十一行。但他指出,就算是这种大胆丢开原文格式的英译文,依然能勉强配上张允和女士唱出的原曲节奏。而译文中黑体加斜体的部分与原唱曲中的拖长音节相合。

白之译文之二:

Curling bright strands blow across this drowsy inner court,/Undulation of Spring like a silk thread/Pause a long moment/Straighten the flower-headed comb/Little guessing this Patterned mirror/Stealing a glance at my face/Would tease my“gleaming clouds”awry!/Walking here in my chamber/how could I ever submit/my whole Person to view!

这是白之在听完演唱录音之后刻意译出的“与原文节奏相合”的译文,这段译文的遣词造句很接近原文,而且上文标出的重音(黑体加斜体)“几乎与原唱曲中拖长音的字一一相合”。但这段译文的缺点就是显得过于拘束呆板,不能再现原文的美。

白之译文之三:

The spring a rippling thread of gossamer gleaming/sinuous in the sunlight of the court/I pause to adjust my flower-headed combs/only to find the mirror’s stolen glances/have lured my“gleaming clouds”to fall awry!/Walking here in my chamber,how should I/ever expose myself to common view!

这个译文用了素体诗的格式,所以“节奏与声响之繁密”是它的优点。但这只是说在诵读时它的韵律比较好,并未给用英文演唱带来更多的优势,而且这种英诗中随处可见的素体诗格式,反而使译文看起来“沉闷乏味”。

白之译文之四:

Spring,sunlit thread of gossamer/Curls in idle court/pause,adjust/Flowered comb/And find mirror/Stealing glances/Lures“gleaming clouds”awry./I walk my room,for how dare I be seen!

译文四做到了“与原文音节数相合,而不是以音步数合原文音节数”。这样的英译文显得不那么啰嗦,但这种“无意义的电极式语言,节奏完全搞错,而且如果将译文中与原文唱曲中的拖长字位置加上重音(上文黑体加斜体部分),其结果极为荒唐”。白之在这里的意思是译文只是为了做到音节数与原文一致而叠加词汇。之所以说它“荒唐”,是因为如果用英文演唱时拖长上面的重音部分,会让外国观众一头雾水,因为这种无意义、不连贯的英文再加上拖长音显得实在是太怪异了。

中国翻译家汪榕培用了九行翻译来对应原文的八行诗句,而且将“莫揣菱花,偷人半面”二句融入一个句子中,即“when all at once the mirror glance at my face”,并将之分作两行。另外他增译了不少词,例如在译“迤逗的彩云偏”时增译了“I tremble(我颤抖了一下)”,这是在形式和内容上的差异。汪译的优点在于译文的重音部分(上文黑体加斜体部分)与原文中拖长音的部分的相合十分到位,而且对于演唱中“步香闺”和“怎便把全身现”之间的停顿,译文也用分行的形式代替。另外,较之白之的四段译文,汪译显得更简洁,更能和原唱词简练的语言相配。但与白之的后三段译文一样,原本读起来满口余香的唱词以及优美的曲调,因为译文有些苍白的用词以及重音部分拖长的怪异,使得整个演唱都会显得不伦不类。

但用英文配上原调,上文中所提到的用英文的长音和重音部分对应原文中拖长音的部分,这一想法操作起来是很难的,并不能如想象中的那样面面俱到。笔者曾尝试用英文演唱,发现唱出来不仅毫无美感,而且母语为英语的外国朋友也不知所云,感觉怪异。

另外,汪译比白译演唱起来较为容易,而且较易理解。这其中的原因可能一是汪译采用了韵体的形式,本身就适合歌唱;二是汪译的语言较简练,避免了很多难以顾及的方面。所以单就演唱的可操作性上看,汪译要优于白译。但是从译文忠实于原文以及用词方面,白译显然比汪译要好。这正是为了演唱不得不“因音损义”的矛盾之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