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的天气简直就是老天爷特意制造出来煎熬刘二婶他们的。闷热潮湿,像把人放在笼屉蒸煮一样,但是火候又掌握得特准,既不会把人一下子煮死,没了知觉,又会让你热得藏没处藏,躲没处躲,简直要晕死过去。地里杂草倒是疯长得厉害,活又不能不干。刘二婶直直腰,扶着锄头擦把汗,毛巾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脸上身上的汗像千万条毛虫在身上爬。刘二婶紧蹙着眉头,眯起眼睛朝四周望望,白茫茫的热气笼罩着整个山谷,树梢一动不动,这时候恐怕也只有她刘二婶还会在地里干活,她禁不住又是一阵自怨自艾的悲伤。然而就在她收回视线无可奈何地打算收工的时候,她又看见了那个东西。那东西乍看上去酷似一个人,穿着一件缜密厚实的雪白的皮袍。在这样闷热潮湿的天气里身上穿着皮袍,让正在忍受着高温煎熬的刘二婶顿时更加的难受起来。那东西并不理会二婶的感受,弯着腰在“工作”着。那姿势倒真的像在干活,而且一举一动完完全全是另一个刘二婶,而且什么时候直直腰,什么时候擦擦汗,什么时候抬头望望天,像刘二婶特意编好了程序一样的合拍。这要是平常时候二婶肯定会警惕起来,太反常了,大热的天,这畜生不躲在阴凉的洞里在大太阳底下遭这份罪,图什么呢?但是二婶太疲惫了,简直要休克,脑袋也生了锈一样的迟钝,只知道呆呆的看着。好一会儿,那东西好像厌倦了这毫无意义的“劳动”,直起腰,用两条后腿站立,小眼睛滴溜溜地望向二婶,那三瓣的嘴,嘴角微微翘起,仿佛在朝着二婶讨好地微笑。刘二婶被热浪蒸得依然晕晕沉沉傻傻呆呆,竟没有想到那东西是有所求的。那畜生见刘二婶没反应,用两条后腿来来回回地走着,甚至用两只前爪倒背在身后,装模作样地捶捶背……“二婶,你看我像不像一个人?”半空中有声音飘过来,二婶愣了一下,有点好笑。“人有你这么傻的吗,我在地里干活是被逼得,谁又逼你了?畜生就是畜生,还不哪里凉快躲哪里去,哼,做人有什么好……。?”二婶没好气地嘟哝着。刘二婶没好气的随意的应答,对它来说却是倒了大霉,那东西跳起来“哧溜”一下窜得无影无踪。刘二婶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只猞猁,不由得吓出来一身冷汗。猞猁在山里多年已经不见,更别说是一身白袍的猞猁,这就是说,这是一只得道修炼的猞猁。它勤恳执着的修炼,吃过的苦自不必说,成功与否却取决于最后的机缘。它需要找一个和它有缘的人,得到这个人亲口的肯定,它的修炼才算大功告成。然而这只猞猁是倒霉的,它仔仔细细地算计,惟妙惟肖地模仿,却没有想到刘二婶的情绪导致她给了它彻头彻尾的否定,它几世的修炼只为了做一回人,这下全成了泡影,“畜生就是畜生”——刘二婶给的答案真绝,够残忍,一点儿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猞猁头也不回一直不停地跑,直到白亮亮的阳光变成橘黄色,才找一棵沧桑的古树底卧了下来。它委屈地蜷曲起身子,可怜巴巴的把脑袋埋在蓬松的尾巴里。它怎么也想不通,修炼成一个人怎么就这么难。一丝微风轻轻地掠过树梢,葱茏的树冠起了一阵波浪似的涟漪。它警惕的竖起了耳朵。听了一会儿,它知道谁在那里了,摆动摆动耳朵,继续可怜巴巴的卧着。那只四处飘荡的精灵发现了猞猁,对它的沮丧很是好奇。她一会儿去揪揪猞猁的耳朵,一会儿往它敏感的鼻孔里吹口气,希望它跳起来,跟自己扑腾一会儿,捉会儿迷藏。但是猞猁这会儿的反应实在是反常,它几时这样深沉过?“喂,怎么了大猫?”她用只有猞猁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问道。那猞猁更紧地蜷缩一下身子,一串晶亮亮的泪珠滚下来,沾湿了眼脸边的绒毛。那精灵吓了一大跳。这只猞猁她早就认识的,向来就是风风火火,有时候会小心多疑,有时候会阴险狡黠,跟粗犷和鲁莽也会沾边,就是不可能像个小姑娘似的闹情绪,流眼泪,它这是怎么了?但是无论那精灵使尽了浑身的解数,那猞猁就是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只不过是把身子蜷缩得更紧一些。精灵觉得这样闹下去也很无趣,只好静下来,收敛了风儿,轻轻地停留在了树梢,周围一下子静得出奇,连树叶花草都陷入沉思一样忘记了摆动……
突然,眯缝着眼睛入定一样的猞猁有了什么觉察似的睁大了眼睛,那晶亮亮的光芒又出现在了瞳孔里,三角形的尖尖耳左右摆动几下,还没等树梢上的精灵反应过来,它毛绒绒敏捷的身子就“忽”的一下蹿了上来,停止在精灵身边的那根高的树枝上,并且伸长了脖颈,探着身子向远处张望。顺着猞猁视线延伸的方向,精灵看见了,两个少年男女正无比亲热地相依相偎着向这边走过来,偶尔还窃窃私语地附耳说些什么。那是怎样可爱的一对少年!女的长长的黑发绾在脑后,却又好似随意地留下一绺,飘逸地衬着雪白的脖颈,那容貌更是丽如春花,美得让人目瞪口呆。这不是普普通通的山里人,无论从举止还是容貌看,都是养尊处优的富贵人家的女儿。那个男孩则皮肤黝黑,但挺拔的身体却因为这黝黑的皮肤而显得更加健美,充满力量。两个人在一块儿反比是如此强烈却又那样和谐美好。树上的猞猁炯炯的眼神一直跟着这对少年男女慢慢移动。一边的精灵好似见怪不怪的笑道:“我说大猫,莫不是你也想像他们一样美美地谈一回恋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