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半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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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命里棋盘(2)

两名茶客看对方是个娇俏的小姑娘,也乐于搭话,便道:“这个典故说起来久得很了。传说百年前焦州府建城之时,误挖开了一座巨大古墓,也没做法事超度,就擅自将棺木尸骸丢弃了,整个城中的居民遭到亡魂报复,恶疾成灾,死人无数。后来法师与亡魂沟通,达成妥协——每年以一名七月十五子时生辰的周岁婴儿祭祀,方还焦州府百姓平安。”

青印听到这里,觉得这故事十分耳熟,模糊记得小时候也听小伙伴们讲过的,她只是当成一个恐怖故事来听,却不承想到传说中的祭祀真的存在。

“这么邪门的事,真的年年应验吗?”

“可不是吗,年年七月十五都会失踪一名七月十五子时生辰的周岁婴儿,那诅咒从未误过时辰。”

青印心中暗暗压上了云翳,这片故土还真是不清静啊。

两名茶客喝完茶散去。

青印抿了一口茶,远远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知府衙门。大门外立了两头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两名守卫手执长枪守在门口,看上去正气凛然。她的手习惯性地抚摸着黑猫的后颈,借着茶碗儿的遮掩,轻声问:“你确定官衙是邪地?”

“没错。这官衙的大门和围墙上都在隐蔽的位置绘有符咒,将邪气锁在墙内,若非闯进去,便是神仙自墙外路过也发觉不了的。”

玉兰树朝向南方的根系断裂,焦州的方位正是在南边。如果董展初来自焦州,那么陌途能想到的焦州之邪地,唯有知府官衙。这是上次他来盗取案卷时便觉察到的,只是当时情势危急,没有时间查看清楚。

这次他们来到焦州,稍加打听,便知道焦州知府姓董,名董驷和,据说担任焦州知府有二十年之久了。再打听董展初其人,人们知道他是知府家的公子,却因为此人极少与人交往,竟没人认识他。

按当朝律例,一任知府最多五年任期,董知府竟一做就做了二十年,实属异常。

“既然防范如此严密,若想溜进去可是极难。”

“我便先进去打探一下,看看玉兰是否在里面。”

陌途像只午后找地方打盹的普通猫儿一般,迈着懒洋洋的步子走向路对面,轻松跃上官衙的高墙,消失在了墙后。

知府官衙实为贵族府第,占地足有两百多亩,楼轩厅堂数百间,九进院落,处处园林。前为三厅六堂的官衙,后为前房堂楼的私宅,亭台楼阁,朱红蓝绿,端的是相当气派。

时值正午,阳光正盛,蝉声懒懒,府内的人大概都在午休,站岗的守卫们也在打着瞌睡,看似一派宁静安详。陌途却看到整个官衙内笼了一层淡淡黑气,越是后院内宅越是浓重,只是暂时参不透这黑气的根源何在。

他顺着树影慢慢踱步,一路走向后院。接近一处屋子时,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了隐隐的对话声,尖耳一抖,转身循声而去。

一个略略苍老的声音道:“展初,昨夜阵法被触动,定是有什么东西闯了进来,你可捉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跟着是一名男子的声音响起,正是董展初的嗓音:“不曾捉到。”

“这些日子异状连连。前些天有人闯入,放火烧了衙门的卷宗阁,也不知意图何为。你可得打起精神,严加防范。”

“儿子记住了。”董展初虽然应下,音调却是恹恹的。

黑猫已踱到了窗边,一边大大方方地卧下晒着太阳,一边从窗户的缝隙望进去,只见和董展初谈话的是一名枯瘦老者。从他们的对话来看,这老者应该是董展初的父亲,即知府大人董驷和了。

董知府显然十分不悦:“我知道你心中不痛快。你却要明白,该舍弃的必得舍弃,如此我们才能得到更多。”

“父亲……您难道不觉得,这是天谴吗?活着意义何在?长生又有何用?”

董知府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展初!此事由不得我们选择。”

董展初的声音忽然哀切起来:“父亲,不如我们罢手吧,给隐儿一条生路……”

“住口!我是隐儿的祖父,何尝又舍得隐儿……凡事总是有舍有得。”

“有舍有得?我舍去的够多了,一次一次,我都被迫……”他艰难地吞下了半句话,仿佛是不忍说出口来,“可是得到的,不过是长生。长生,死不掉的长生,这样的长生,我真的腻了。”

“只要我们能长久地活下去,一切便有机会,数不清的机会。舍去隐儿,还会有新的孙儿……”他突然走到垂着帘子的床铺边,“唰”一声,拉开了帘子,露出床上昏睡的一名白衣女子。

陌途眼波一闪——正是树妖玉兰!

董展初惊慌地跳起来:“父亲……”

董知府负着手,俯视了一眼床上的女子,呵呵笑道:“你看,女人总会有,孩子也总会有的,你怕什么?只是从这女子触发的阵法来看,她并非凡人吧?”

董展初强压着眼中不安,道:“像是妖类。只是……我虽未见过她,却觉得莫名熟悉,忍不住便将她藏起来了。她看起来妖力甚浅,不像有恶意,倒像是误闯的,还请父亲放过她,待她醒来我定审问明白,若是没有问题便将她送走。”

“进入过府中的妖类,岂有能放出去的道理?把她给我看紧了,不许她乱走,待我亲自审问她。”

“是。”董展初低头应下,脸色微微发白。

看到这里,陌途起身离开,出了围墙,回到凉棚下青印的膝上。青印急忙端着茶碗儿到他嘴边,先让他喝了点茶水解渴。

喝饱了,才慢慢道:“玉兰果然在里面,被宅院的防护阵法伤到,现在昏迷当中。”

青印听到这话,心中一紧:“伤得重吗?”

“看样子没有大碍。”跟着,陌途将董家父子的对话一五一十转述给青印听。

青印听完,一阵锁眉:“又是阵法,又是长生,这位知府大人的背景深不可测啊。不知这人什么来头,在我家的灭门案中扮演什么角色?”

陌途也觉得一头雾水。

“董展初到京城找我时,曾提过让我救他的一脉香火的事,看样子说的便是这个名叫‘隐儿’的。如此,便以此为突破口,大大方方地走进去吧。”

陌途一愣:“走进去?”

青印抱着黑猫,迈着方步径直走近知府衙门的大门口。

彼时,董展初立在床边,对着床上昏睡的女子怔怔望了一会儿,心中满是疑惑。

如此熟悉的感觉,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怪怪的腔调:“仙人已在门外,还不快去迎接。”

他凛然一惊,猛地转了个身,身后却空空如也,没有半个人影。

那怪腔嘻嘻笑了,声音依然在他身后。董展初惊慌地转身再转身,那声音总是在背后,看不见,摸不着,如一只鬼总是站在背后一般。

“别费劲了,跟你说过你看不到我。”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的额上渗出一层冷汗,压低声音对着空气问,“官衙内外布满结界,妖鬼莫入,你是如何不着痕迹地进来的?”

“这个你休要多管,你只需知道我是来救你的孩儿的便足够了。那天我让你去寻找的印仙人已然来了,此刻便在大门外。唯有她,能救你的隐儿。”

隐儿!董展初只觉心头一痛。

这漫长的生命里,仿佛受了诅咒,他从未有过子嗣。第一次有子嗣,却发现是落入了更残忍的诅咒之中。他想要保住这个孩子!若是没有隐儿,长生没有任何意义。

稳住心神,董展初不再陀螺一般团团转,只要能救隐儿,管它背后站着的是妖还是鬼。于是整整衣衫,大步走到门外,毕恭毕敬地将青印请进了府中,引往后宅的一处花厅,奉上香茶。

坐罢,青印抿了一口茶,瞥了一眼旁边焦灼不安的董展初,徐徐道:“将你遇到的麻烦说出来听听吧。”

“是。是犬子隐儿……隐儿……”董展初结结巴巴的,竟不知如何说起。

“隐儿如何?”

董展初心中一急,眼眶都泛红了:“求印仙人救救隐儿的命!”

“隐儿是病了吗?”

“没有病。”

“那怎么会有性命之忧?”

“只因他的生辰……”

“生辰?”青印诧异地重复。

“他的生辰十分不巧,注定有死劫临头。”董展初说这话时,紧张得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得可怕。

青印低头抿了一口茶,记起之前茶棚下茶客们的议论,慢慢吐出一句:“莫非小公子是七月十五子时所生?”

听到这话,董展初膝盖发起抖来,竟要给青印跪下去。青印及时探出一只手托住他的臂弯,示意他冷静。他勉强坐回了椅中,端起茶碗想喝一口压压心神,手却哆嗦得将茶水洒了一身。

青印跟着董展初去看隐儿,周岁的婴儿由一名丰腴女子抱着。婴儿面色白里透红,睡得酣甜。看着婴儿娇嫩可爱的脸,青印有瞬间的恍神儿,仿佛看到了许久前的羽涅。

董展初说,抱着孩子的女人是奶娘,婴儿的母亲两个月前因病去世了。青印心下恻然,这孩子早早失去母亲,又偏偏赶了个邪门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