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舟舟一直都是斯文有礼的好少年,可是那一天他忽然没有形象的破口大骂。他说:“狗屁!段茹薇你说的都是狗屁,你明明就喜欢隔壁重点高中那骆落林,我只是你的幌子,你从来也没有喜欢过我,还有什么好说?”
许舟舟曾经是一个多么意气风发的骄傲少年,他英俊挺拔,聪明幽默,笑容迷人,篮球场上是绝对的第一主角。走路生风,眼角带光,举手投足都让人心跳不已。
我想我应该是真的暗恋过他的,只是那暗恋不深不长,只浅浅的在我心头划了一下。
看到他现在这样我也很难过,可是我觉得他说的不对还是要提出来——“谁说我喜欢骆落林,我和他已经绝交。”
许舟舟说:“段茹薇,你现在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呢?”
我一个人走路吃饭听歌上课念书走走停停,我再也没有爬过墙去重点中学寻找学习的动力,也很少浑身都是怨念带着鬼火走路。
我还是不太喜欢和不喜欢的人说话,对人稍显冷漠,常常面无表情,穿黑色棉T,米色及膝短裤,赤脚穿匡威帆布鞋,右手带一串彩色贝壳手链——那是高一暑假时骆落林去青岛旅游回来后带给我的,我很喜欢,一直带在身边。
总的来说我好像没有太多改变,就是心态变的平和了一些。而许舟舟,也在我们分手后的第三个月迅速有了第二个女朋友——那个女生从高一起就非常非常讨厌我,我不知道她这一次是因为讨厌我,还是因为喜欢许舟舟才和他在一起。可是我想,也许许舟舟是真的喜欢她。因为他看起来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高兴。
你看,没有什么会是永垂不朽的。排在不可能排行榜第一名的绝对是山盟海誓的很厉害的“爱情”。
没有谁是绝对不可或缺的。谁没了谁还不都是很哈皮的一样过。许舟舟是这样,我是这样,骆落林也肯定是这样吧。
不过我渐渐发现我好像染上了骆落林的“坏毛病”——我看到路上有空瓶子会跑过去捡起来丢到垃圾桶里,在公车上遇到老人小孩会让座,看到小偷色狼会大叫——不管他们偷的是不是我的钱包,摸的是不是我的屁股。我还开始有了莫名其妙泛滥的同情心,看到流浪的小狗小猫就会跑去超市买好吃的喂它们,可是结果不是被猫抓破手臂,就是被狗狗追得满街跑。
我有时会悲伤地想,也许我的命格就是天生做坏女人的,善良的女一号永远也轮不上我。
不过偶尔老天也会开开眼,做不了爱情剧的女一号他就让我做社会头版新闻的第一主角——我无意中帮助警察抓获了逃逸十七年的头号通缉犯,莫名其妙就抱着锦旗被人咯嚓咯嚓拍了几张照登在了社会版上。
老实说,我很怕那个逃犯的朋友来找我报仇雪恨,那些记者的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还把我的照片映得那么大。幸亏那个逃犯是个怀疑论者,把他的同犯都杀死了,一个人独吞了所有赃物,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什么都没有。
不知怎么看完报道,我反倒有些同情起那个通缉犯来。我想有机会我要向社会版主编好好提提意见,他们的记者不只脑子不好,写稿子的立意也很不利于建设和谐社会——他们怎么能用这么饱含深情的笔调写一个通缉犯呢?社会影响多不好。最糟糕的是,他们对好人好事的报道力度实在不够大。例如第二版那个照顾一位孤寡老人长达三年的高中生,他们就只用了豆腐大的板块一笔代过。要不是我认识那个名字,我想也许我瞟一眼就会忘记。
——你猜对啦,那个高中生,就是骆落林。
我后来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骆落林时他根本不是在卖他偷来的手机——那个手机本来就是他的,他只是怕被熟人发现,所以行为鬼祟。那时候那个孤寡老人生病了,他一时又筹不到那么多钱,所以想到把手机卖了。
骆落林,他从头至尾都是根正苗红的好少年。
05年夏天,有一个清瘦俊美的女生横空出世,一夜走红。在那个不大的舞台上她光芒四射,华彩尽现,但是永远淡然坦荡,不骄不躁。
有一个评委说,内心光明的人前途无量。
我吹着小风扇抱着冰西瓜啃呀啃,忽然就想起了骆落林。我以前觉得他对学习太不放在心上,一个月起码逃课一次,又容易感情用事,太过喜欢管闲事,这样的人将来肯定没有大出息。
可是现在有人说,内心光明的人,前途无量。
骆落林一定会是那些内心光明的人里,前途比较无量的吧?可惜他飞黄腾达的时候,一定已经忘了我。
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哭一下,因为我的鼻子很酸,眼睛很痛。后来我看到那个女生以比第二名和第三名加起来的总票数还多的成绩当选赛区冠军的时候我一下子哭了出来。
我想一定是有很多很多内心光明,或者向往光明的人在支持她,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奇迹出现。这样众志成城,大家一起向着一个方向努力的精神,虽然用在支持选秀选手身上显得有些幼稚,可还是很让人感动。
那个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忽然接到骆落林打来的电话。他说他在用报纸擦窗户的时候看到了我的脸,吓了一跳。他说段茹薇,你不怕万一事情败露,你被跟踪被报复被分尸被奸杀吗?
我说我怕呀……可是当时在发高烧,烧胡涂了。
骆落林又说,那天我在地铁上好像看到有个长得和你很像的女生给一个小朋友让座位。
我说那你一定看错了,我段茹薇从来不做这种做作的事情。都高中生了,让座这种事情又不能写到作文里去得个优,我脑子坏了才会让呢。
骆落林不说话了,我握着听筒手心一直冒汗,紧张得心砰砰跳。
骆落林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有些无奈的问,那我们学校的试卷你还要不要啊?下学期开始我们要为高考准备,老师说数十套试卷让我们轮番做呢……
要要要,当然要!我在话筒这边快乐的大叫,惊飞了落在阳台上小憩的鸟儿。
又拼命找话题说了些什么,可是到后来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继续通话了。骆落林说,如果没什么事,那我挂了哦。
等,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了想,鼓足勇气厚着脸皮问,骆落林,你觉得我可爱吗?
其实我只是没话找话,可是一问出来我就知道这个话实在找的太糟糕了,因为骆落林在那边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说了再见,轻轻的挂上了电话。
讨厌,我就那么可笑吗?
我有点想生气,可是想着骆落林终于打电话给我了,我们终于又和好了,我又终于又有免费的学习资料了,不由高兴起来。
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我经过每天都要走的那座桥,看到有人用一次性杯子塞在桥边的铁丝网里,大概十米长,拼出了“YOU ARE LOVELY”。我还看到桥的尽头,有个白衣飘飘的少年等在那里。
那是2005年夏末的清晨,天蓝得温润,像一面巨大的湖水悬挂在我的头顶上,把云朵都浸润,显得特别柔软和厚实。清凉的风从我耳边呼呼的刮过,把我的心都要吹歪了,把我的笑容越吹越大。
那个站在桥尽头的白衣少年,那个叫骆落林的嘴巴很毒的少年,那个有一颗金子一样美好心灵的少年,那个对谁都温柔就是对我不温柔的少年——他用一个眼神就洗礼了我整个青春,用一个微笑就定格了我全部喜悦,所有的美好都从他回头看我的那一刻开始。
我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唱:“……你的眼和我的手/都比从前柔软多/更懂面对/更懂紧握/收获这一路点滴苦痛/原来全都是收获/不曾错过也就不能拥有/更好的你/更好的一个我/当然我们都可能会再犯错/但这次一定更容易就渡过/未来像神秘包裹/等着你我用天真勇气去打开……”
杜杜的话:
没有统计过,袅袅一共写了多少个短篇故事,能代表她风格的作品也很多。
《蒲公英都开到荼靡》、《遭遇一场天使的幻觉》《2003年的冬天没有尽头》……
这些年来,她给我写稿子,我给她取名字,仿佛变成一种习惯。
她说她每一次决定要给我写稿,总是会格外用心,不写到最好,会不好意思交过来。
简单而珍贵的情谊,就这样持续了许多年。我们从来不说,却彼此心照不宣。
这篇稿子我也不知道原名是什么,所以就跟以往一样,认真的取了个名字,希望袅袅和大家都会记得、喜欢。
袅袅的话:
人生总是充满了必然和偶然。
我总觉得自己会变成一个更擅长用文字表达自己的人是一件必然的事情,可是会成为一个写故事的人却是偶然的。
如果不是十几年前在二手书摊上买到的那本旧的少女杂志激发了我投稿的念头,如果当初收到那封手写投稿信件的编辑看个开头就随手丢在了一边,如果那个编辑没有在最初的时候鼓励我、肯定我,告诉我我的故事是被喜欢的……我很可能就不是今天你们所知道的“微酸袅袅”。
我的第一个编辑就是杜杜,我们一起成长,经历几番风雨和人事变迁,到如今依然有合作的机会,不能说不是一种特别的缘分。
我笔下的少年和少女永远在青春的光影下纯洁如初,希望我们每一个人也都能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