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变“黑梦”
网络这个放大器,把任何一个微小事情都可以搞得失去它本来的面目。陷入网络这个魔幻世界,能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也能从白天鹅变成丑小鸭。
新书出版了,骇哥看准了现代人的浮躁,没时间也没有心境看书,把画面搞得好看,字体印大些,多加些插图,这书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穿越黑洞》的画面被装饰得神乎其神,里面塞满了插画,不管相关不相关,滥竽充数一样地对付了250多页,而真正的文字不过10来万字。
虽然“骇浪”大张旗鼓地宣传。可是,《穿越黑洞》上市只热乎了两天,形势就急转直下。《穿越黑洞》远远没有想象的热烈效果。这也是必然的结局。这粗制滥造、滥竽充数的作品,不仅仅是愚弄读者,更糟糕的是愚弄了自己!这宇宙背后的运行模式,哪一个人逃得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这就是因果!
一位读者留言说:“此书和《大毁灭》有天壤之别,根本不像是玛雅酋长的文笔”,“看似照猫画虎,实则空洞、贫乏,难道‘玛雅酋长’江郎才尽了吗?”作为“玛雅酋长”的我早已经习惯了被人批判、指责、谩骂、攻击,这是作为名人的代价。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我忐忑不安,我感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一个微博上的留言给了我当头一棒:“这本书存在着严重的抄袭、剽窃!其中一个章节的内容,完全来自同一位作者创作的魔幻小说《穿越黑梦》和魔法小说《魔棋》,就是把别人书中姓名改了。那位作者是我的老师,叫东方旭。别忘了赵本山说的,‘小样,你脱了马甲我也认得你!’‘你穿上马甲我照样认得你’。”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我赶快找到了《穿越黑梦》和《魔棋》,果然,作者是英国的一位宇宙文化学者。看了几页,我几乎要瘫倒在地,我所认可的那一段内容原来是原封不动地抄袭!怪不得那些内容不像是出自一个二十多岁人之手,那里面包含海量的科学知识,还有隐喻、象征,寓意深刻,没有相当的知识、经验和哲学观是写不出来的!
我失魂落魄:“完了!这学生会马上通知导师,外国人对知识产权保护的意识,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我意识到,我存在的四周不仅仅有物和人,还有无穷多看不见的宇宙能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早在天网之中,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那个地雷,就要踩响了!
我打电话给骇哥求救。他听完后,问:“你慌什么?这种事情太正常了,总会有人知道的。但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呢?大不了起诉你,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我不是已经给你讲清楚了打官司的结果了吗?你还怕什么呢?就让他们起诉吧!别人抄袭咱们的书,咱们都没有反应。那几本书,到现在还跟着《大毁灭》后面畅销呢!这就叫生物链:别人吃我们,我们再吃别人。”
一个微小的昧着良心的决定,就能引发心理的大祸,我每天都在承受着心底深处的恐慌,我失去了往日的坦然和自信,这种折磨像是心里有无数的蛀虫涌动。我坐卧不安地等着那枚“地雷”被踩响,不久,出版社收到了东方旭的律师来函,作者要求出版社立刻停止发行《穿越黑洞》,否则他们将提出侵犯作品权的起诉。
原来,这《穿越黑梦》6年前由一个大型出版社出版,《穿越黑梦》从来没有过炒作,它没有大红大紫过,口碑相传使《穿越黑梦》至今还在市场上不紧不慢地销售着。我只关注那些被“炒”得上榜的书,自然不知道这本书,而骇哥每天广泛阅览市场上的书,他也只有时间看看书的标题,他显然是看过此书的标题,也难怪他说有一部分看着面熟。
另一部分来自这个作者博客中的连载小说《魔棋》,《魔棋》被大篇幅地复制到了《穿越黑洞》中,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改动,连书中人名也被“借用”到了《穿越黑洞》。算起来,不仅仅“偷”了人家的骨架,还整整抄来人家两万字,而这本书不过十来万字。
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中,在28年的生涯中,我和官司是无缘的,诉讼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尽管作者没有指明要起诉我,可是,这侵权的书可是以我的名义出版的。虽然我犯过不少错误,但是,却从来没有这样明目张胆的大欺骗。我不仅仅感到恐惧、羞耻、后悔、愧疚,我更恐惧这事情如果被媒体发现,舆论会带给父母从未有过的耻辱。这样的事件会让我颜面扫地,无颜见人!
我来自媒体,深知媒体的喜好。我在上大学时候,旁听新闻系的课,那老师第一节课就说:“什么是新闻?新闻就是你闻所未闻,‘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就是新闻。”“狗仔队”就是专门捕捉“人咬狗”这样的奇闻。网络时代,沸沸扬扬地“炒作”“放大”“加工”事实是正常的事。媒体喜欢名人,名人也依靠媒体。名人与媒体如同情侣,可是媒体却是无情的情人,昨天捧红你,今天再“曝光”你!那些刚刚还沉醉在荣耀中的名人,转眼就从巅峰上跌下来!
我请求骇哥停止发行,赶快给那作者发道歉信,结束这件事。骇哥不以为然,他胸有成竹地安慰我:“这事情我经历得多了!我们将在最后的时间回复他们。我们的书不但不能停止发行,还要加速扩大发行。”
我不解:“为什么这样做呢?我们已经错了,再拖延时间,他们会起诉我们。”我只想赶快了结。
骇哥悠然地说:“诀窍就在拖延时间!拖来拖去,就可能把这事情拖没了。再拖一阵,他就会清醒了。他比你面临的困难大多了,他要告的是出版社,不是你个人。个人和大集团打官司,哪有那么容易?就算他真的起诉了,他要自己掏腰包付律师费,就算他有那实力,他也禁不起折腾。就算他打赢了,他也不会得到什么!我保证,他得到的赔偿费还不够付律师费!我们还可以不付赔偿费,他还得再搜集证据,再起诉。谁能禁得起这折腾?”
显然,骇哥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情况,他有足够多的侵权官司经验,很清楚知识产权官司的奥秘。
骇哥的话并没有减轻我内在的不安:“可是这样……”
他不等我就说:“我和律师负责这事,你不要怕!我们尽可能拖延时间,目前,他没有起诉,《穿越黑洞》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在市场上销售。在这期间,我们要尽可能再低点价格发向民营批发营。等到他明白过来了,起诉上法庭了,法庭还会调解,这又有一段时间。调解不成,才会开庭,这又得等一段时间,之后即使法庭判决我们侵权,我们也有足够的收益了。他是一个外籍身份的人,哪里有时间在这里监视我们的书下架。官司输了,我们也照样销售。”
“可是,我们这样做是不道德的!”我知道,我根本就无法左右这个局面。我不过是骇哥手中的一个棋子,一个演员,一个符号。
骇哥很不耐烦了:“不要再提道德了,我比你懂道德!这是我替一个名人编辑的关于道德的教科书,从柏拉图的德行开始讲起。”他手中确实拿着本道德的书,那目录上列着:“什么是道德?”“道德教育的必要性”……我哑口无言,“道德”显得苍白无力。我只好沮丧地离开了。
我被完全排斥在角斗之外了,我惊恐地感到,我踏入了一个不知深浅的河流,对于发生过的和将要发生的一切,都失去了控制。我坐卧不宁,胆战心惊,体重迅速减轻。
一切都按照骇哥的安排进行着,3个月过去了,东方旭委托代理人向法院起诉了。又过了两个月,法院传讯,试图再次调解。骇哥同意了,他还是用“拖延”的方法,借口出差、生病,各种原因,拖延了一个月。最后,庭前调解又失败。开庭了。
谁是真正的赢家?
开庭后一个多月,骇哥打电话告诉我,判决的结果出来了。东方旭赢了。可是,看骇哥兴高采烈的样子,倒像是他赢了官司。判决书上裁定:第一,停止《穿越黑洞》的销售;第二,在刊物上向作者道歉;第三,向作者赔偿2000元。我惊讶,以为自己看错了。我问:“赔偿2000元,不是20万?”
骇哥给我解释了其中的玄妙:“表面上看,他赢了,我们输了。可是,我们是真正的大赢家!他什么也得不到,我们不但没失去,还会再收益。判决书上只是按抄袭的字数赔偿他,不过是2000元。
“我在这个行业怎么混到今天的?我也曾像你一样,要道德、守信用,遵纪守法,出好书。可是,我们的书一畅销就被别人侵权,我也打过官司,也是这个下场。我也像你一样愤愤不平。那有什么用呢?这就是现实,你要么为狼,要么为羊。我明白的时候也不晚,我学会了潜规则,我也有一批人马瞄着市场的畅销书,我们不完全照抄他的,我们叫集体创作,一年下来,‘创作’几十本,能被‘捉’住的没几本,即使被‘捉’,我也没代价。反而会更益于我们。被别人起诉、被别人侵权的事情,我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这回他知道了,不是谁有理,谁就能够得到利益。这点赔偿还不够他的律师费呢!”
我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我困惑不解,“道德”“正义”“利益”“贪婪”“无耻”的声音在心中此起彼伏。
骇哥得意扬扬:“我们还有4万册库存!估计,这回媒体一报道,就可以把剩余的书发完了!我们再加把力炒作,再加印几万册不成问题。”
“可是,这判决书上要求停止发行了!”
骇哥不耐烦了:“我跟你说过几遍了?法院怎么能判咱们继续发行?当然判咱们停止发行了。可是,法庭哪里能来监督咱们停止发行呢?谁又会举报呢?只有作者。可是作者在海外,他哪里知道这里的一切。就算是发现了,他还得再一次起诉。谁有那精力,法庭更管不了。”
“那么在有影响力的刊物上道歉呢?”
“还找那家水泥刊物,要不在尿素公司办的免费发行的刊物上不起眼的角落道歉。这杂志最多发行几百份,也没人看。”
骇哥的办法,看起来对我们很有益。可是,我的心却再也没有安宁过,我开始失眠、耳鸣、恶心、吃不下饭,我感到四处都是眼睛,每个人都在悄声议论我:“这就是那个贼。”
我的逆运达到了低谷,网络、报纸再一次出现“玛雅酋长”的名字,铺天盖地的“剽窃”“侵权”,昨天还是“天上掉下来的‘小玛雅’”,今天成了“骗子”“美女蛇”。不久,又有微博爆料说,我与某明星“红杏出墙”。那条与明星“红杏出墙”的微博,一天就传遍了全国,被转发几万次。又有人说我是某企业家的“小三儿”,我的房子和车是那企业家的“礼物”。还有人说是我的同学,爆料我高中时候就玩弄男人,上大学就流产。还有人说,我有一5岁的私生子。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的是说我吗?还是他们弄错人了?”那一刻,我知道了阮玲玉为什么自杀,公众人物原来可以是粪堆,“污蔑、辱骂、造谣”,我倒在床上放声痛哭,我在微博上解释,换来了更多的脏水。至今,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一个“代笔”案件会引发这不存在的“私生活”?那些仇恨却是来自哪里?为什么他们要用“恶骂”来伤害我?我并不认识那些“爆料”的人,他们为什么要编造谎言?
我又一次成了浪尖上的人物。骇哥高兴极了,正如骇哥期望的,积压剩余的书全发行完了。又有别人来盗版、复制我的《大毁灭》一书了,有人专门把两本书进行对照,声称我的《大毁灭》是抄袭。我已经看不清现实了,我仿佛在一个醒着的噩梦中。
从那之后,我不敢出门,不敢见人。几个月后,“玛雅酋长”像是昙花一现的流星,淡出了大众的视野。《穿越黑洞》之火也熄灭了。粉丝也渐渐远去,社会活动的邀请也没有了,媒体不再追逐我了,我彻底脱离了“骇浪”。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辗转不安:“2012,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把我抛到浪峰,又让我跌到低谷?”
《大毁灭》带给我想不到的荣耀,《穿越黑洞》彻底地毁掉了一切。我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似乎走到了末路。我开始感到耳鸣、头晕目眩,后来发展到失眠头痛、浑身乏力,不思茶饭,身体日益消瘦,浑身酸痛。短短的几个星期里,我的头上居然有了白发!
人生就像个大转盘,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啊!这就是那咬着自己尾巴的蛇!”命运如此地玩弄我,把我抛向风口浪尖,又让我狠狠地摔下来。网络这个虚幻世界,把我从一个平凡的编辑,炒作成大红大紫的“80后才女”,转眼,我又像失去了水晶鞋的灰姑娘。这一切不过一年的时间,仿佛是瞬间的梦。
我隐隐地感觉到一股不可控制的力量,在暗中运行:一个小小的举动,引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美丽结果。一个美丽的果子,也带着一个更大的虚幻,勾起了人更大的欲望。最后,连同这美丽的果子一起灭亡。这一切,一环套一环,超出了我能够想象的精美设计,事情的结果也越来越无法掌控。人生啊,如此难以预测!
我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困惑和忧虑,我无法再像以往那样生活了。《大毁灭》前,我曾经思考的问题又一次浮现:
“生活怎么如此不可预测?生命怎么如此脆弱?”
“活着有什么意义?我该如何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