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唐在人群中到处找泽帛,泽帛跑过来,拉住他的手。
“这船真不赖,上下好几层,小房子多得数不过来。”牛皮唐满脸兴奋。
“找到相机了吗?”泽帛问。“你说过想要照相的。”
“没有,不过我找到了这个。”牛皮唐看看四周,把泽帛拉到一个角落,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个纸包。泽帛打开纸包,里面居然是只鸡腿。
“热的,快吃吧,我已经吃过了。”牛皮唐说。
泽帛这才想起来自己从早晨睡醒觉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他不客气地捧着鸡腿咬了一大口,美味极了。虽说他对牛皮唐很不信任,可是他不得不承认,牛皮唐是个热心肠,对自己确实很够朋友。
“说吧,牛皮唐。”泽帛一边嚼鸡腿一边说。
“说什么?”牛皮唐一脸愕然。
“少装糊涂。”
“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我说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你告诉我的吧……”牛皮唐支支吾吾地说。
“不,我没告诉过你。”
“那就是听见别人喊你时我知道的。”
“你记不记得第一次叫我名字是在什么地方?”
“忘了。”
“我记得,在金字塔入口前。从一开始看到我到那时,你听见有谁喊过我吗?”
“不记得了……好像有。”
“你在说谎。”泽帛说,“诗情是:在我碰见你之前,你早就知道我的名字,把我从黑衣人手中救出来也不是巧合。”
“我……”
“你一直在跟踪我,昨天我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你就开始跟踪我了,是这样吗?”
牛皮唐垂下脑袋不回答。
“还有,你说德西元帅是你的好朋友。”
“对,这件事我可没说谎。”牛皮唐大声辩解。话音刚落,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腾地一下整个红了。泽帛被他的窘迫相逗得咯咯笑起来,牛皮唐自己也笑了。
“你怎么会认识德西元帅呢?”泽帛继续问道。
“得了,泽帛,别问了,我全都告诉你还不行吗?不过,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问吧。”
“你是怎么把落叶变成纸片的?在世界之窗广场你表演了什么?”
“好,这些我可以回答你。我使用了魔法。”
“乖乖,看不出你竟然是魔法师!”
“算不上,只不过会几样简单的而已。”
“跟老师学的?”
“是。”泽帛说。他想起了樵盅巫师。“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他说。
牛皮唐刚想说话,就听见有人高喊:“午餐时间到,请各位到餐厅用餐。”
“原来他们提供吃的,早知道的话我就不用偷鸡腿了。”牛皮唐说。
人流由船的顶部涌向下层甲板,宽敞的餐厅开设在那里。餐厅内的食物种类不算丰富,不外是面包、鱼、肉类、清水,但食物数量充足,满满当当地堆在长条木桌上。没有椅子,所有人都站着进食。
伊阿宋船长发表了简短的餐前致辞,随后宴会开始了。虽说餐食粗陋,人们仍吃得津津有味。他们一边用餐,一边互相交谈,餐厅内不时响起笑声。宴会进行到大约一半的时候,有位裹着白色头巾、身穿黑色长袍、蓄着胡子的阿拉伯男人说道:“感谢真主,让我摆脱了可憎尘世,得以重返圣洁的星辰。感谢伊阿宋船长和你的伙伴,不畏艰险,带领我们探索浩瀚宇宙。我的内心从不曾像现在这样宁静而坦然,可是,我仍然不能免除被一点小小的好奇所激动。如果不算太冒昧,伊阿宋船长,可否请您满足我这可恶的好奇心,为我们讲讲究竟什么是金羊毛、你和你勇敢的伙伴又为什么去寻找它?我知道,对此其他人也抱着同我一样的好奇。”
阿拉伯人的提议获得普遍赞同,大家纷纷表示想聆听金羊毛的故事,于是伊阿宋船长说道:
“当初离开家园时,我曾劝慰我可怜的母亲暂时忍住哀痛,等候我的凯旋。她因为不愿看到我冒极度的危险,整日伤悲落泪。伙伴们从各地赶来,加入到伟大的冒险队伍,推选我做队伍的领袖,假如不能率领他们找到金羊毛并回到出发地,我就配不上如此高尚的荣誉。
“好朋友,即便你们不提出要求,我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向你们讲述我们出发冒险的原由,如此一来,你们就可以在各个星球上传诵伊阿宋和他的伙伴们的事迹了。
“俄耳甫斯,阿波罗之子,请举起竖琴,用你那举世罕有的美妙歌喉把金羊毛的来历向人们娓娓道来。”
在人们充满期待的注视下,方才在顶层甲板弹琴的那个人再次拨响了琴弦,唱道:
“古代有个国王叫安塔曼,
他娶了云神聂佩勒做妻子,
他们生了两个孩子,男孩叫傅克索,女孩叫何勒,
生活过得无比幸福。
好景不长,一个名叫伊诺的女人得到国王的宠爱,
安塔曼抛弃了聂佩勒,
聂佩勒悲伤地离开国王和她的孩子们,返回云间。
当她看到自己的孩子受后母的虐待,气忿难忍,
便请示众神之王宙斯降祸给这个国家。
伊诺吩咐农民将种子烤熟后播入土地,造成饥荒,
然后编造谎言说:
只有将王子和公主献给诸神做祭品才能重获丰收。
这个阴谋被神使赫耳墨斯发现,
他送给聂佩勒一只浑身长满金毛、生有双翼的公羊,
聂佩勒便叫她的两个孩子骑上金羊,逃往远方。
金公羊背着两个孩子向东飞去,经过许多陆地和大海,
当飞到欧亚之间的海峡时,
何勒往下看海而感到恐惧,头晕目眩,坠海而死,
那片海就此称为何勒海。
傅克索平安到达坷而坎星,
那里的国王沃忒斯热情地款待他,
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为感谢天神庇佑之恩,
傅克索宰杀金羊献祭宙斯,
宙斯把祭品放在天上众星之间,就成了白羊座。
傅克索把金羊毛送给国王,
国王将金羊毛钉在一片橡树林里,
派一条终年不合眼的火龙看守。
这便是稀世珍宝金羊毛,
全世界公认的无价非凡之物,
无数君王和勇士志在必得,
可它注定只属于最智慧、最勇敢、不屈不挠的人。”
俄耳甫斯唱完了,餐厅内鸦雀无声,听众们长久地回味着琴音和歌声而不能自拔。金羊毛的故事非同一般,俄耳甫斯的演唱又为故事增添了超凡脱俗的瑰丽色彩。
听了金羊毛的来历,人们又把目光转向伊阿宋船长,盼着他说明为什么要寻找金羊毛。船长开始发言了,以下就是他所叙述的大概内容。
伊阿宋的祖父是位国王,把王国传给伊阿宋的父亲埃宋,但是,埃宋同母异父的弟弟珀利阿斯篡夺了王位。因埃宋母亲苦苦哀求,珀利阿斯没有杀害埃宋,把他囚禁起来,迫使他放弃王位继承权。
埃宋结緍成家,生下伊阿宋。为免婴儿被珀利阿斯杀害,伊阿宋的母亲和一群妇女聚在男婴周围大哭,装作他生下来已死了。她还伪装埋葬了婴儿,然后悄悄把儿子送往他乡。
珀利阿斯年迈时得到一条神谕,神谕警告他提防只穿一只凉鞋的人,他反复思忖,却猜不透神谕的含义。
伊阿宋长大以后,动身返回故乡,要向珀利阿斯讨回自己父亲的部分统治权。途经一条大河时,他遇到一老妇乞求帮她渡河。伊阿宋用双肩扛着老妇过河,他的一只凉鞋陷在河底的淤泥里不见了。他穿着剩下的一只凉鞋继续赶路,走到故乡的都城,那时珀利阿斯正在向海神献祭。国王从人群中看到走过来的伊阿宋,大吃一惊,因为这个外乡人只穿了一只鞋子。祭祀仪式完毕后,他立即朝这个外乡人走去,问他是谁,家在哪里。
伊阿宋回答说,他是埃宋的儿子,在山洞里长大,现在他回来了,想看看父亲的旧居。珀利阿斯客气地听着,亲切地接待了他,派人带伊阿宋到宫殿内到处走走看看。接连五天,他同堂兄弟和亲属们欢宴庆祝彼此的重逢。第六天,他们离开了为宾客特意搭建的帐篷,来到国王珀利阿斯的面前。伊阿宋谦和地对叔父说:“国王啊,你知道,我是合法君王的儿子,你所占据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但我仍愿意把羊群、牛群和土地都留给你,尽管这些都是你从我父王那儿夺去的。我其他什么也不要,只要讨回我父王的权杖和王位。”
珀利阿斯说:“我愿意满足你的要求,但你也必须答应我的一个请求,替我做一件事,我因为年老体衰,已经无力做这件事了。长久以来,我夜里做梦老是梦到傅克索的阴魂。他要求我让他的灵魂平静,满足他的一个愿望,到坷而坎星的国王沃忒斯那儿去,取回金羊毛。照理该我去,但我现在只得把这光荣的使命交给你了,你可以从中获得无尚的荣誉。当你带回这宝贵的战利品时,你就能得到权杖和王位。”
伊阿宋同意了,欣然答应完成这项冒险事业。
“这是个陷阱,珀利阿斯不怀好意。”听完伊阿宋的叙述,有人说道。
“是呀。”其他人纷纷附和。泽帛也认为船长受到了欺骗。
“也许各位说得对,”伊阿宋说,“珀利阿斯想谋害我,可是,你们看到了,有这么多伙伴自告奋勇愿意跟我一道去寻找金羊毛,你们如何看待这件事呢?难道你们认为我的伙伴们都很愚蠢、无法看透珀利阿斯的阴谋?”
“我不明白,既然认识到是一件阴谋,为什么还非去不可呢?”刚才那位阿拉伯人问道。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请准许我先问问你们:你们要前往不同的星球,可是你们都确切知道自己究竟要到哪一颗星球上去吗?”伊阿宋说。
“知道。”有的人说。
“不知道。”另一些人说。
“如果不知道去往哪个星球,那么就意味着要付出时间、经历和勇气寻找,这算不算是鲁莽的冒险呢?”伊阿宋说。
“的确是冒险,但这种冒险是值得的,每个人都要找到自己的星星。”有人说。
“很好,现在你们该懂得了,寻找金羊毛和珀利阿斯无关。金羊毛能给人们带来什么?也许是智慧,也许是财富,也许是隐秘的知识,对此我暂时还无法说清楚。我还有我的伙伴们听从了神的指示,哪怕未来有多危险,仍然义无反顾地踏上航程,看起来这不合乎理智,但只要不是浑浑噩噩的人,就总能理解理智是人世间不那么重要的东西。”
“人世间重要的东西有哪些呢?”泽帛忍不住问。
伊阿宋瞅了泽帛一眼,说:“这是个人人都得自己寻求答案的问题,泽帛,等你到达你想去的星星,这个问题或许就不再是问题了。”
宴会结束的时候,乘客们刚想离开餐厅,被伊阿宋船长叫住了,他解释说现在到了猜谜语时间。
“在每周的固定时间猜谜语,是谜语号由来已久的传统。”
乘客们登时来了兴致。人人都喜爱猜谜语,有什么比经过苦苦思索而发现一个意味深长而又顺理成章的谜底更让人跃跃欲试的事情吗?对吃饱喝足的人而言,这尤其是个好消遣。
谜语游戏开始之前,船长要求每个人出示自己的船票。原来,这艘船的船票分为好几种颜色,针对每种颜色都准备了不同类型的谜语。看见别人高举着的船票,泽帛和牛皮唐紧张得都想坐到地板上去了。他们互相使了使眼色,预备偷偷溜出餐厅外边去,可是来不及了,伊阿宋船长朝他们走了过来。
“来吧,孩子们,给我看看你们的船票。”船长说。
泽帛掏出口袋里的纸片。
“啊,黄色,这么说,你要在星海中花费一番力气才能寻找到目的地喽。”船长说。他转头问牛皮唐:“你的呢?”
“丢了。”牛皮唐不假思索地说。
“说谎可不是勇敢的行为。”船长说。
“我没说谎,票真的找不到了。”牛皮唐说,“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又不想猜谜语。我不擅长猜谜。”
“不擅长猜谜语?好吧,那就请你做个简单的判断题。”船长扬了扬泽帛刚刚递给他的船票,“如果我把这张票抛到高处,你猜最终它会落到什么地方?”
“那还用说吗?肯定是落到地板上。”牛皮唐回答道。
伊阿宋笑了笑,一甩手,黄纸片飞了出去,轻飘飘飞到半空,猛然间掉了个个儿,像一只睡醒的鸟一样向下俯冲,转眼来到泽帛面前,悬在那里不动了。泽帛伸手接住纸片。
所有人都看呆了。
“明白了吗?船票是不可能弄丢的,它会一直跟着主人。”船长对牛皮唐说。
“伊阿宋船长,我们两人只有一张票。”泽帛说。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你是说,你的这位名叫牛皮唐的伙伴未经允许就登上了谜语号?”
“是,是这样。”泽帛小声说。
“太可怕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船长看看泽帛,又看看牛皮唐,说道:“谁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人群围拢过来。站在乘客和船员围成的圈子当中,泽帛和牛皮唐窘迫得恨不能乞求会飞的船票把他俩即刻带往无人的地方。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伊阿宋船长反复说着。他来回踱了几步,最后说道:“牛皮唐必须离开‘谜语’号。”
交头接耳的乘客们发出一阵喧哗。
“你不是说过,会把每一个人送到他想去的星星吗?”泽帛鼓起勇气问船长。
“当然,如果他有票的话。”
“能不能把我的票给他?是我帮助他登船的。”
“船票不能转让,没有船票的人必须下船,这是‘谜语’号的法律。”船长说,“牛皮唐在我们停靠的第一个星球下船。”
“下船就下船,有什么了不起!”牛皮唐气呼呼地说。
“我们一起下船。”泽帛说。
“你可以留下。”船长说。
“牛皮唐是无辜的,该受惩罚的是我。”泽帛说。
“决定好了?”船长问。
“决定好了,”泽帛说,“牛皮唐,咱们一起下船,你没有意见吧?”
“酷!”牛皮唐说。
正在这时,有人大声说道:“伊阿宋,应该给他们一次机会,别忘了,谜语号还有另外一条法律。”
人们循声望去,说话的原来是手执竖琴的俄耳甫斯。
“你说的是哪条法律,我的伙伴?”伊阿宋问。
“猜出谜语的人可以留在船上,直到下一次谜语时间。”俄耳甫斯说。
“对,这是‘谜语号’法律第6条,他们的确有猜谜语的权利。”船长说。
“好呀,这样的法律才叫合理!”牛皮唐说。
“别高兴得太早,我提醒你们,这里的谜语绝没有哪一则是专门为孩子准备的。”伊阿宋说。
“船长,告诉你,甭小瞧人,我们早就不是孩子了,有什么难题尽管拿出来吧。”牛皮唐满不在乎地说。
船长哈哈大笑,说道:“俄耳甫斯,由你来向这两位成年人出迷好吗?”
“好的,”俄耳甫斯说,“希望你们明白,没有人想为难你们。向知识之神赫耳墨斯祈祷:我宁愿谜语能被猜中。”
“我们明白,请说出谜语吧。”泽帛说。
“请听好:
‘不长腿脚,却能舞蹈;
缺腮少肺,却能呼吸;
有生有死,却从未活过。’
是什么东西?”俄耳甫斯说。
“太简单了,”俄耳甫斯话音刚落,牛皮唐说道,“是机器人。”
“什么是机器人?”俄耳甫斯皱着眉头问道。
泽帛拉了牛皮唐一把,小声说:“没有腿的机器人能跳舞吗?再说机器人也不呼吸。”
“那就是电脑游戏里的怪物。”牛皮唐说。
“也不能呼吸。”泽帛说。
“你说的话比我说的更像谜语,”俄耳甫斯对牛皮唐说,“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有同感,回答太古怪了。”伊阿宋说。
在泽帛和牛皮唐猜测谜底的同时,其他人也在做同样的工作,他们有的几个人围在一起互相探讨,有的独自瞑思苦想,从这些人的表情来看,谜底仍然躲在最远的一颗星星上。
不愧是来自谜语号的谜语!
最后,泽帛无可奈何地承认自己猜不出是什么东西。
“我也猜不出。”牛皮唐说。
“很不幸,两位小大人,你们只能在谜语号上待一天了,一天后将抵达本次航程的第一站,届时你们务必离开。”伊阿宋说。
“如果你们想出答案,还可以再次上船继续航行。”俄耳甫斯补充说。
“船会等我们吗?”牛皮唐问。
“不会。”俄耳甫斯回答说。
“不等我们?那么就算我们想出答案,也没法回到船上了。”牛皮唐说。
“想出答案就表示你们变聪明了,聪明人总会找到办法的。”伊阿宋说。
“猜不出谜语的话,我们就无法回到地球了,是吗?”牛皮唐问。
“是的,”伊阿宋说,“所以你们必须找到答案。”
“这回可惨啦!”牛皮唐哭丧着脸说。
“将要抵达的星球叫什么名字?”泽帛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