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六星社的少年们:寻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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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走进金字塔

上午十点钟,世界之窗广场中间的喷泉一打开,临近的地面和台阶都给淋得精湿,颜色发黑,好像是为了提醒游客:似锦繁花虚假错乱,此刻仍处在阴森的冬季。灰白的鸽群摇摇摆摆地觅食;打着黄色三角旗的导游猛吹哨子,催促旅行团成员跟上脚步;小贩四处转悠着兜售来路可疑的新奇玩意儿。

“就在里头。”牛皮唐指着世界之窗的大门说。

“你是说世界之窗?难道你不知道,那儿的东西都是仿制品,不是真的?”泽帛说。

“你梦见的老人说过一定得从真的金字塔出发吗?”

“好像没说过。”

“那不得了?深圳再没有其他地方找得到金字塔啦。”

泽帛看看牛皮唐,突然觉得这个时好时坏、既令他感到不安、却不算太讨厌的家伙其实挺聪明的。早晨刚出公园就瞧见他,泽帛怀疑他一直在跟踪自己。

“这个救了我、又偷钱买东西给我吃的陌生人,为什么要粘着我不放呢?”

尽管有顾虑,泽帛还是把自己的梦大概告诉了牛皮唐。这个梦太真实了,泽帛不相信它仅仅是一个梦。他要寻找父母,寻找德西元帅,梦中出现的老人似乎在提示他该如何寻找,然而这个提示听上去却那么奇怪。

老人居然说寻找是为了拯救世界!

就算植物反常地开花、天空出现古怪的现象,也没有足够理由断定世界遇到了不得了的大麻烦。

况且,拯救世界这么重大的任务,无论如何轮不到一个小学生来干呀。

人又怎能随随便便就到得了星星上面去呢?

不过,从另外一方面说,泽帛隐隐觉得这个梦非同寻常,值得认真对待。

他不能忘记德西元帅跟他讲过的关于星星的一句话。

“每颗星都属于一个人,每个人都属于一颗星。人总要回到自己的星星上去。”

可是,“从胡夫金字塔出发”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泽帛知道胡夫金字塔在埃及,老人的意思总不会是说让自己到埃及去吧?当他把这点疑问告诉牛皮唐后,那个原本看起来只懂得拉弹弓、偷东西的家伙想也没想,大大咧咧地说:“不就是金字塔吗?我知道在哪儿,跟我走。”他们就是这样来到世界之窗广场的。

或许牛皮唐是对的。虽然不过是仿制品,金字塔却不是哪里都能见到。

“老人给了你一张纸片?”牛皮唐问。

“对,在裤袋里发现的。”

“给我看看。”

那是一张四角打着小孔、闪闪发亮的黄色长方形纸卡,上面写着装饰有漂亮花纹的汉字。牛皮唐大声念道:“谜语号,12点启航,过时不候。”

“已经10点半了。”泽帛看看手表,说。

“就是说,还有2个多小时。”

“是1个多小时。”泽帛发现牛皮唐数学学得不太好。

“1个小时和2个小时差不多,反正要到时间了。”牛皮唐说话的语气显得他对自己的判断力信心十足。“要进去不?”他朝景区入口努努嘴,问道。

“进去。”

“你相信你做的梦是真的?”

“不知道,可总得试试。”

“试试?想进去的话得交钱给他们,毎人要交100多块呢。”

“知道。”

“咱俩可没钱给他们。”

“我想想办法。”

“甭想了,看我的。”

“你又要干那个?”

“哈哈,你以为我就那么点儿本事?”

牛皮唐说完,大摇大摆走到广场正中间的位置,放开粗嗓门吼起来:

“南来的,北往的,巴西伦敦香港的;

挖矿的,开厂的,不吃不喝上网的;

修路的,炼钢的,下岗心里发慌的;

瞧一瞧,看一看,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您自己看着办!”

他的语调阴阳怪气,泽帛都给他逗笑了。一些游人围拢过来,他叫得更起劲儿了:

“北往的,南来的,彩票中奖发财的;

东来的,西去的,在家插秧种地的;

走东的,闯西的,坐过高铁飞机的;

瞧一瞧,看一看,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您自己看着办!”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站在场子中心的牛皮唐开始脱掉上衣,边脱衣裳边继续喊:

“从小在家卖烩面,

四海码头都走遍,

扛过枪,背过担,

逃过荒,避过乱,

少林寺里讨过饭,

洛阳城里摸过蛋,

嵩山底下打过雁,

开封府里挖过蒜。

瞧一瞧,看一看,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您自己看着办!”

他一口气喊完这一大堆荒唐透顶的台词,那派头比起老练的江湖艺人也一点儿不差,要是手里再添面锣的话,就更活灵活现了。观众们哈哈大笑着拍起手来,只有泽帛一个人看着他赤裸的上身替他感到发冷。

牛皮唐双手一抱拳,说道:“各位爷爷奶奶、大爷大娘、大叔大婶、大哥大姐,走过路过,您千万不要错过。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一个朋友一条路,一个冤家一堵墙;山不转水转,水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在下初到贵地,讨碗饭吃,给大家练一套祖传的大力无敌龙虎八卦七星金刚拳,经师不到,学艺不高,练得好与不好,您老多多包涵。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您自己看着办!”

说完,他果真煞有介事地打起拳来,张牙舞爪,上蹿下跳,嘴里还“嘿”、“哈”地发出怪叫。没几分钟,他脊背上冒汗了,可是眼见没一个观众有给钱的意思,他有些急了,两臂挥舞得越来越快,跳起来猛地一踢腿,结果一只鞋直飞了出去,越过人群,险些掉到附近的喷泉里。观众顿时哄堂大笑。

“小子,你这个不叫大力无敌什么拳,应该叫大力无敌乱丢鞋。”有人笑着说。

“嘴巴挺利索,就是没真招儿。”另一个人撇着嘴说。

“确实学艺不高,对不起呀,不能给你捧钱场啦。”

牛皮唐给这些讥诮话刺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狼狈不堪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一蹦一跳地去把鞋子捡回来。泽帛叹了口气,拨开人群,走到牛皮唐身旁。

“去把鞋穿好。”泽帛说。

“可是……”

“去吧,这儿有我呢。穿好鞋回来收钱。”

牛皮唐低着脑袋取鞋去了,他才走到喷泉边,就听见身后爆发出一阵喝彩。他扭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隔着人群什么也看不到。他急忙穿上鞋,跑回人群当中,只看见泽帛正弯腰向一齐鼓掌的观众鞠躬。他明白自己错过好戏了,只好拾起自己脱到地上的衣服,摊开在手臂上,走到观赏者面前挨个收钱。衣服上很快堆满了钞票。

人群散了,重新穿上衣服的牛皮唐快活地数着刚赚到的零零散散的纸币硬币。

“好几百块呢,足够我们买票了。”他说。“看不出来,你也会打拳。”

“打拳?我不会打拳。”泽帛说。

“那你是干了什么才让那帮小气鬼乖乖掏腰包的?”

“没什么。”

“对我保密是吧?算了,反正我也不想知道。不过你得相信我,我的大力无敌龙虎八卦七星金刚拳其实是很厉害的。”

“我相信……真是祖传的吗?”

“那还有假吗?别管祖传不祖传的了,你知道它的确厉害就行啦。”

两人进了世界之窗,半小时后,找到非洲景区的胡夫金字塔,令他们失望的是,金字塔今天不开放。

“走开,走开,金字塔在维修,改天再来!”一个看门人凶巴巴地嚷着。

“给他看看黄色纸片。”牛皮唐小声对泽帛说。

泽帛掏出纸片,递给看门人。看门人拿着纸片翻来覆去瞧了半天,接着满脸狐疑地从头到脚打量一高一矮两个少年,最后,好像很不情愿似地说道:“好吧,可以进去,但是只准进一个。”

“让我进去,”泽帛说,“我一个人进去。”

“我呢?你不管我了?”牛皮唐问。

泽帛拍了拍牛皮唐肩膀,说:“你帮了我很多忙,谢谢你。我自己的事,就让我自己解决,好吗?再见了,朋友。”他绕过开门人,走上金字塔塔基台阶,推开木门。他听见牛皮唐生气地喊着:“放开我,我也要进去!”他回过头,看见看门人一把将牛皮唐推倒在地。

“别闹了,牛皮唐,快走吧。”泽帛说。

“我不走!”牛皮唐带着哭腔说。

“这事儿与你无关。”

“与我有关!泽帛,听我说,我也要找德西元帅!”

泽帛心里“咯噔”一下。他跑下台阶,跑到牛皮唐跟前,盯住牛皮唐的眼睛。“你说什么?”他问。

“你知道吗,泽帛,德西元帅也是我的朋友,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没见过像他那样的人,认识他没几天我就把他当成好朋友了。他失踪以后,我天天都在想他。让我跟你一起去找德西元帅,好吗?求你啦!”牛皮唐的眼圈都红了,抽抽嗒嗒地说。此时此刻的他同先前判若两人。

泽帛沉默不语。他一下子想起很多往事。很明显,眼前这个人在昨天突然出现绝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么简单。要不要带他一块儿进入神秘的金字塔呢?

“还等什么?再不抓紧时间,就赶不上了。”看门人不耐烦地说。

泽帛拉着牛皮唐站起来。“走,咱俩都去。”他说。

“真的吗?太酷啦!”刚刚差点儿哭鼻子的家伙兴奋地一把搂住泽帛。

“你们还有票吗?这儿可是一人一票。”看门人冷冷地说。

“还有一张,给你。”泽帛过去握住看门人的手。“请允许我的朋友也进去。”

看门人感到有样东西传到自己手上,他伸开手掌,真的,出现了另一枚黄色硬纸片。他又是一番小心谨慎的检查。

“可以吗?”泽帛问。

“去吧,快去。”看门人把纸片还给少年们,挥了挥手,他的表情就像再也不愿看见那两个人似的。

“吱呀”一声,木门关上了,把白天挡在外边,走入金字塔的人眼前一片漆黑。他们甚至看不见彼此,立在原地不敢迈步。周遭一派寂静,他们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连一盏灯也没有,怪吓人的。听说金字塔是很神秘的。”牛皮唐说。

“这又不是真正的金字塔。”泽帛说。

“金字塔是干什么用的?”

“据说是为了安置木乃伊。”

“什么是木乃伊?”

“就是国王的尸体。”

“啊!”牛皮唐叫起来,“这么说咱们跑到一座坟墓里来了。”

“什么叫仿制品你懂吗?世界之窗里的都是仿制品。别自己吓唬自己。”

“要不咱们出去吧?别往里走了。”

“你想出去就出去好了,我又不害怕。”

“你以为我害怕了吗?”牛皮唐不服气地说。“有人吗?”他朝着深不可测的黑暗喊了一嗓子。怪事发生了,泽帛手中的黄纸片散发出晶莹光芒。这下看清楚了,眼前是一条狭窄的巷道,两边和头顶的石头墙壁上刻着打猎的小人儿、骷髅、鸟、眼镜蛇、星星、船只以及其他各种稀奇古怪的图案和符号。

“为什么我的不发光?”牛皮唐看着手里的纸片。

“因为树叶本来就不发光。”泽帛拿过牛皮唐的纸片,霎时间纸片变成一枚干枯的落叶。

“酷!”牛皮唐惊叹道,“这是你变的戏法,对吗?”

泽帛没有回答,只是说:“向前走吧,小心别撞墙。”

凭借手指捏着的微小明灯,他们摸索着在巷道中前行。这条隐藏在金字塔中的神秘小路到底通往哪里呢?他们完全断定不了。即便说自己不害怕的泽帛也不由得感到一丝紧张。两人硬着头皮往深处走,谁也不肯说回头之类的话。

“哎呀,没有路了。”牛皮唐说。

他说的一点儿不错,确实“没有路了”,刚才还踩在脚下的踏实感一下子消失了,他们感觉就像是漂浮在空气里,没有任何东西支撑自己的身体。奇怪的是,他们并没体会到向下坠落的感觉,依然能够前行,这一点可以由不断向后倒退的墙壁证明。

尽管上面的图案和符号还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墙壁突然变得遥远了,根本无法触及。那些图案和符号旋转起来,仿佛从睡梦中苏醒了:打猎的小人儿掷出标枪;成群的骷髅跌跌撞撞地闲逛;巨鸟疯狂追逐着落日;眼镜蛇“咝咝”地吐着分叉的舌头;在星星的照耀下,航船被海浪打得团团转,溅起的水花洒了两个少年满头满脸;从山谷中蹿出一群凶猛的野猪,眼看着朝他们俩直扑而来。

“快跑!”泽帛喊道。

两人踏着虚空狂奔。不久,他们跑到通道尽头,一道石门挡在面前。他们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泽帛试着推了一下石门,门纹丝不动,他用力又推了一下,还是没动。牛皮唐跟着卯足劲儿一起推,石门依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走了半天,是个死胡同。”牛皮唐有点泄气。

泽帛把黄纸片凑到石门跟前,借着亮光仔细查看石门。

“看,这里有字。”他说。

牛皮唐也看见了,他照着门上的字念道:“为什么9加5等于2?”

“因为算错了。”刚一念完,牛皮唐自己回答说。

黑暗中传来一阵饱含轻蔑的笑声和窃窃私语声。

“了不起的回答!”

“原来是算错了,哈哈哈!”

“比石头还蠢!”

“谜语号可不欢迎笨蛋!”

“……”

寂静被喧哗声打破了。这些令人难堪的冷嘲热讽大概是墙上雕刻的小人儿发出的吧。

“9加5等于2指的是时间,因为9点再过5个小时是下午2点。”泽帛说。

巷道顿时恢复了寂静,仿佛那些小人儿陷入惊恐、不敢相信难题就这么轻而易举被解答出来。

沉重的石门缓缓打开了,阳光倾泻而入,来不及适应光线的少年们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不得不阖上双眼。当他们走进光明、把手搭在眉毛上方、花了好半天时间一点点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被看到的景象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