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谜语的难度确实增加了,难到不近人情的地步,至少牛皮唐是这么认为的。
“谜语号上年龄最大的人是伊阿宋,最小的是卜督士,两人的年龄合起来是44。伊阿宋的年龄是卜督士过去某一时刻年龄的2倍,那时伊阿宋的年龄是卜督士将来某一时刻年龄的一半,到将来那一时刻,卜督士的年龄将是伊阿宋过去当他的年龄是卜督士年龄的3倍时的年龄的3倍。请问伊阿宋现在是几岁?”
“这不是谜语,而是数学题。”出题者俄耳甫斯一说完题目,牛皮唐便发出抗议。
“说得对,是数学问题,不过,难道你不认为数学本身不是别的、而正是一系列谜语吗?”俄耳甫斯说。
牛皮唐无言以对,只好对泽帛说:“全靠你了。”
泽帛要来笔和纸,计算了将近个把小时,最后无奈地宣布:算不出伊阿宋船长的年纪。
“我还以为你数学学得不错呢。”牛皮唐失望地说。
泽帛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实际上,在学校开设的各门课程中,他最感兴趣、也最有信心取得好成绩的,就是数学。寻找金羊毛的英雄们给他的自信来了当头一棒。
“要不要去找卜督士问问?说不定他心一软就把年龄告诉咱们了。”牛皮唐说。
“去吧,最好把船长也带去,这样连加减法也省了。”泽帛没好气地说。
“我仔细查看了你的计算过程,”俄耳甫斯对泽帛说,“我不怀疑,你具有良好的计算天赋,你距离算出正确结果就差那么一丁点儿,可是这一丁点儿是难以跨越的。我建议你重新学习数学——不再跟课本学习,而是直接阅读数学大师们比如欧拉、凯莱的著作。”
“欧拉和凯莱?我不知道这两个名字,可能上了中学才知道。”
“对具有创造力的人来说,是不存在小学和中学的差别的。由于未能给出答案,你们不得不再次离开帆船,不过,这可能对你们是好事一桩,因为即将抵达的星球跟数学有直接关系,相信在那里你们会受到极大启发。”
“怎么叫‘跟数学有直接关系’?”
“有位第一流的数学天才生活在那里,他是为数不多、称得上数学开创者中的一个,以其无人能及的创造力为数学和科学提供了伟大的方法和工具。他是个划时代的人物。”
“听语气,你很佩服你说的那个人。”牛皮唐说。
“佩服得五体投地,特别是想到他那样年轻就做出了如此杰出的贡献。”
“那位数学家是谁?”泽帛问。
“伽罗瓦。”
绿石星到了,两个少年无可奈何下了船。望着远去的谜语号,牛皮唐气呼呼地喊道:“没人性!因为猜不出个破谜语就把未成年儿童赶下船,算什么英雄?”
“别喊了,走吧,那边有几个人,去向他们打听一下数学大师。”泽帛说。
这颗星球呈现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荒凉。放眼望去,尽是些阴暗的杂木丛林,背后隐约露出光秃秃的暗绿色山丘。岸上冷清清只有几个表情肃穆的男人,听不见交谈,听不见说笑,偶尔传来的几声脆响听上去像是由枪械发出的。
他们俩挨个儿询问,很奇怪,竟然没人认识名叫伽罗瓦的先生。
“出名的数学家嘛,城中倒是有几位,不过没有哪位叫伽罗瓦。”有人冷冷地这么回答他们。
他们迷惑了。既然是伟大的数学家,就应该家喻户晓才对,怎能没人知道呢?他们决定进城找找,于是随着人群往前走,一直走到城门口。他们被高耸的城墙吸引了,这倒不是因为城墙有多壮观威严,而是因为城墙通体是绿色的,像是长满苔藓,又像是外表涂了厚厚一层油漆。城墙各处斑斑驳驳地闪着亮光。
“看上去太幼稚啦。”牛皮唐发表自己的观点。
“很早之前秦二世皇帝也想这么给自己的城墙刷上颜色。”
“为什么?给城墙刷颜色好看吗?”
“好看呀,而且涂漆后表面变得光溜溜的,敌人来攻城就不容易了。”
“胡说八道的歪主意。”
两人说笑着继续走路,进到城中,笑容顿时凝固了——一个绿色城市蓦然展现在眼前。说是“绿色城市”,不是说城市里种了很多树、铺着很多草坪,而是说这个奇特的城市真的像是被整个涂上绿色油漆:所有的房屋是绿色的,铺着石板的街道是绿色的,甚至连河流都是绿色的,不过后来他们总算搞清楚其实河水相当清澈,绿色是河床的颜色。他们想到星球的名字,大概确实如名字所说,这个星球上的石头本是绿色的。
除了颜色,城市在其他方面还算正常,一派热闹繁华:街道宽阔,店铺林立,市面上净是人群和马车。小贩的高声叫卖此起彼伏,有些人身穿制服拼命维持秩序,广场上传来报时的敲钟声。从一座大厦涌出一股喧沸的人流,大概刚结束了激烈的市场交易,兴高采烈地奔到街上,叫声和笑声像洪流激起的泡沫一样浮荡在各式建筑物之间。不时看得见扛着枪的士兵列队巡逻,那些士兵是不寻常的,他们身材高大,披着黑色长袍,胳膊上纹有拖着尾巴的彗星。
“看,黑彗星的黑衣人!”牛皮唐说。他们提心吊胆起来,好在,黑衣人士兵没有找他们的麻烦。
在河畔的一处报摊上,他们发现报纸上刊登有如下一则广告:“每逢星期四下午1时15分,将在石斑南街5号的凯记书店讲授数学,面向对象为那些不满足学校所授课程、希望继续深造的学生和数学爱好者。讲座将向听众介绍未曾公开宣讲过的若干理论,其中某些理论完全来自于独创,诸如新虚数论、用根式求解的方程论、数论,等等。授课人:伽罗瓦先生。”
“今天是星期几?”泽帛问卖报人。
“星期四,你忘了吗,老弟,十九名炮手被逮捕刚过去两周。”卖报人回答说。
“你认识这位伽罗瓦先生吗?”
“不认识。”
尽管谁也不认得他们要找的人,泽帛和牛皮唐还是打算按照广告上的地址予以拜访。
石斑南街是一条僻静的小街道,两旁栽着粗壮的槐树,小小的凯记书店被遮蔽在槐树的浓荫之中。一道石子铺就的小径通向书店,小径被开花的海桐和夹竹桃所围绕,显得分外清幽。假如没有那些五彩缤纷的小花,满目的绿色真是太单调了,简直毫无趣味。小径尽头是店门,上头钉着块牌子,写着:凯记书店,下面还有一行字:听伽罗瓦先生教授数学的诸位即请入内。
走进书店,泽帛发现数学课已经开始了。听众不多,仅有区区几个。他们找位置坐了下来的时候,椅子腿因为受到拖拉而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怎么回事?”坐在房间前面的讲课人抬起头生气地问道。那是个身体瘦削、长相清秀的年轻人,有一双乌黑清澈的眼睛,带着严肃、有几分郁悒的表情。
“抱歉、抱歉。”泽帛和牛皮唐连声说。
讲课人没再斥责他们,继续他的课程。直到结束,泽帛没能听懂任何内容。牛皮唐干脆睡着了,幸亏他没发出鼾声,也没被讲课人注意到。老实说,这是个适合睡觉的好地方,老师讲课时总是低着头,连黑板也没准备,只是偶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与其说是向学生授课,不如说是他自己向自己讲话。牛皮唐一定会感激他,因为他的声音十足悦耳,非常有助于睡眠。
“这位老师太奇怪了。”泽帛心想。他看看其他前来听课的人,那几位老老实实的听众全都面无表情。
讲完课,牛皮唐也醒了,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学生一个个走光了,只剩下泽帛和牛皮唐,而那位年轻老师仍全神贯注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请问……”泽帛说,可是没等他把句子说完,老师头也不抬地说:“闭嘴。”两人只得大气也不敢喘地等着。半个小时过去了,那人终于停止书写,抬起头,看见两个陌生人,不由得面露惊讶。
“已经下课了,先生们,你们可以走了。”他说。
“请问你是不是伽罗瓦先生?”泽帛问。
“是的,我是伽罗瓦。你们要交纳学费吗?”
“太好了,数学大师总归被我们找到了。”牛皮唐欢呼起来。
“数学大师?你在说什么?”伽罗瓦皱着眉头问。
“得了,快承认吧,我们早听说你的大名了,你就是伟大的天才,伽罗瓦先生。”牛皮唐说。他美滋滋地走上前要与大师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