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绞尽脑汁，一亿个故事也不过三百六十五个结局。
不要费尽心机，注定要事与愿违。
往哲学上说有“墨菲定律”，经济学里叫“逆向选择”。
风声
２００９年１０月，她哭了。
天桥上的风大的吓人，嗖嗖能听到错过的响声，杨城踹踹蹲在地上的青海，霓虹七彩里她哭得不成体统。杨城双手插袋不自觉地回避开周围路人的眼神，他们说他清高。
也不全然，他对青海，就没法清高。
一刻钟之前，她他俩刚看完《风声》，走到人行天桥，杨城依旧没有很多话，青海顾自己说着说着就蹲下了，毫无预警的。
杨城跟她认识一年零五个月，知道青海是个怪人，可每次怪法都不一样。他问她怎么了，是不是饿了。青海抬头，湿润着眼。
我爱中国***，说完，她又一头扎进臂弯。
杨城愣愣地看着，他高中就早早地入了党，资历怎么也比她深。她爱党爱人民的方式能不能换一个。
青海还没有发泄完，只看到杨城衣角的昂贵logo一飘，他真的丢下她走了，她又踉踉跄跄地追上来。尾随着他利索的步伐。青海不敢当特务，有那勇气也没那觉悟，有那觉悟也没那智慧，只是看完了别人的高大觉得自己太渺小，她经常有各种各样热血澎湃的想法，杨城的特长就是把各种想法掐死在摇篮里。
看到青海没跟丢，杨城走的飞快。
青海忽然叫小心。
杨城踢倒的纸板箱里，窝着一只软绵绵的毛球。青海先看到它，她好奇地戳一戳，毛球还会发抖，它的身子下露出一张粉色卡片，正面写着：周周，１岁半，健康。背面写着：对不起。
青海念周周的时候狗狗抬起了头，它有黑珍珠的眼睛，忧国忧民的表情，和此时此刻的青海一样。
杨城，我想养它。她可怜巴巴地望着杨城，杨城愣住了，脚下被踢破一个洞的薄薄纸板箱透着风，还有那团毛球。
宿舍是不能养宠物的。可青海眼神里显现百年难得一遇的坚毅，她不顾杨城反对抱起狗狗，朝宿舍大义凛然地走去。
２００９年１０月，她小小的宿舍里多了一只叫周周的狗狗。它在杨城的大衣里不客气地留下了一撮毛。它的骄傲彻头彻尾地反映着另一个不相关的人，那个人的名字应该叫苏洲，杨城说，你会留下周周，是移情作用。
“周周你不要理杨城哦，他的血里都是溶解硝酸铵，跟我们家苏洲差太远了。”
“你和他熟么？你认识人家么？”
她撅起嘴。
青海总是对苏洲抱着各种各样的幻想，她曾经扬言要和苏洲私奔，现实在学生会碰到苏洲却连头也不敢抬。
杨城说，暗恋一个人，很多程度上，就是和自己谈恋爱，最好的状态就是对方什么都不知道。青海你暗恋的很成功。
青海斜眼看他。
第一周青海显得非常有精神，她早早下课回寝室，拒绝了信电学院04型男班的联谊，布布用大眼睛瞪青海，青海躲避开，只说要回去陪周周，一蹦一跳的。
青海暗恋苏洲学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全年级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戴眼镜又年年拿奖学金的男孩子身上总有一种非常神奇的吸引力，可惜苏洲从来都不交女朋友。
她刚刚是说洲洲吧？布布拉拉周围的女孩子。洲洲是苏洲吧？是吧？
是苏洲！必须的。
同学们发出了一阵一阵的猜疑，说是猜疑其实都把自己当目击证人处理。第二周，青海忽然变得没有精神，她还是早早下课，展转去食堂打了一人份的饭和六人份的菜，她走路呈７５°，有点云南元谋人的迹象。
布布路过青海拍她的肩，她没什么反应，顾自己飘走了。布布看着那背影深呼吸，周围传来“一定是吵架了”的细小响声。接下来三天时间，青海和苏洲的暧昧就被无情地曝光了，可是苏洲学长最近在实习，很少见到人影，青海又精神不振，浑然不觉。
她打开门，周周窝成一个球在角落，时而发出一些呜咽，青海憔悴了。第一周还好好的，第二周周周忽然开始挑食，她只好把食堂里的菜都打了一遍给它，它对着菜都闻了一遍，转过身子，继续绝食。有时候，她有冲动，想一把抓起它丢下四楼，但只是冲动，还没等她把它怎么样，有人利索地脱鞋进来，一把抓起周周。
青海五官瞬间扭曲在一起，踢上那个人的小肚子，接着安静下来的屋子里响起浅浅的**……
啊，杨城。
青海的五官因此松弛了开来，杨城前几天来过，觉得周周的声音很怪，今天特地带它去医院，这下看来自己也要挂个急症。
杨城放掉周周，缓缓蹲下，愤怒已经出离。
一路上他又顾自走前面，周周紧跟，青海垫底，三个人排了小队走到医院。
医生很漂亮很慈爱，长得像冯媛甄，轻声说消化不良，配点药就好，就是她看杨城的眼神不是很慈爱，那是一双醉豹的眼。
杨城似乎没看见豹眼，他就见青海这个熊猫眼。
你给它吃什么了？杨城问。
她得到这个问题还有点自豪，狮子头……管理员阿姨刚做的，分给我几个……冯媛甄和杨城脸上都露出了杀气。
她怎么能喂周周吃烫的狮子头呢？于是杨城抱着爱护动物的精神，肩负起了照顾周周的重大责任。听说苏洲和青海开始约会，一直惴惴不安跑到她的宿舍，现在看到一个嚷着联谊的孤苦伶仃的青海，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病态。
我一三五，你二四六。杨城吩咐。
青海掰了掰手指，那周日怎么办？我要去联谊。
话音未落，杨城威胁的表情已经把她吓得想哭了。那么，周日就一起带吧。杨城你真的没心没肺……
周周
杨城收到好友微博更新的消息。
是青海。
她说：人生就像刷牙，一手拿着杯具。一手拿着洗具。姐姐可以去死了。
政治经济学老师向杨城投来一个不怎么善意的眼神。杨城识相地收进手机，点头抱歉。今天是周四，这个时间青海不是在上课就是在遛狗。
她穿了件大大的冲锋衣抱一堆纸盒，掩盖怀里揣着周周，与管理员擦肩露出一个淡定的笑容，她瞬间觉得自己像《风声》里周迅一样，是演技派加偶像派。
过两个路口，周周自觉从她肚子里钻出来，像个训练有素的特务，这让青海很得意。可周周还没走两步就定住了，定在玻璃橱窗前头，里面正摆着一根好像很鲜美的骨头。
我给你买这个牌子的狗骨头？很贵哎，不买。
周周无辜眼神攻击。
看什么看啦。
周周生拉硬拽攻击。
不买！２００块哎，就算是苏洲学长要这个我也不会买的！
青海狠狠地瞪它，很愤怒，抓起周周５块钱的劣质骨头敲到周周巨大的脑袋上。这下它只好软趴趴地坐下。
“青海？”
这个声音青海再熟悉不过，她尽量自如地回头，还是听到自己脖子里发出机械响声。眼前穿小黑风衣的苏洲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周周，又看向橱窗里的昂贵骨头。
“学长你想要这个骨头吗？我……”可以买给你……虽然不知道你要来干嘛但是我可以买给你！
苏洲笑着走过来，那么近，可能只有２ｃｍ，青海还没来得及遐想，他温柔地抱起周周，打开玻璃门进去店里。她骂自己一百遍，青海你反射弧怎么那么长啊你。过了一小会儿，听到周周欢乐的叫声，它扑腾着２００块的骨头从店里面出来，蹭蹭青海的腿。
苏洲说这家店是他姐姐开的，这个骨头算是给学妹的奖励。
“奖励？”
苏洲的脸上有彩虹的灿烂，七种颜色任君选择，每一种都顺眼。他知道自己出差那会儿学院的辩论队还是圆满地出赛得奖，因为有个二年级的学妹顶替了他主帅的位置而且一鸣惊人。他听到一个有趣的插曲，当时半决赛，对方辩友嘲笑她不懂辩论，每一个词汇每一个语气都在模仿苏洲。
青海作出有力反击，我没有模仿他，我是暗恋他。
于是实情昭告天下，台下掌声雷动。
只是青海早就忘记这回事了，全当苏洲学长是好人，送她那么贵的骨头还请她吃乳鸽。因为周周食欲忽然变得很好，青海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开荤，看到苏洲和乳鸽在一起，她的人生圆满了，她打开手机更新了自己的微博：人生就像刷牙，一手拿着杯具。一手拿着洗具。姐姐可以去死了。
苏洲
周周是公狗来的，但是它明显比较喜欢苏洲和杨城，而且喜欢的不分伯仲。它对青海偶尔蹭蹭就算最高礼仪，对苏洲是狂扑，对杨城是乱舔，虽然杨城总能巧妙地躲避。
总之，周周是个狠角色，青海看出来了。
它已经熟练掌握了在小宿舍的生存规则，它甚至能在管理员收水费的时候保持呼吸不出声，大半个学期下来，管理员叔叔多多少少会对青海特别关注一下，青海很慌张，可周周还那么气定神闲。
那天以后苏洲常常来上课，宿舍楼也时常能见到他的身影，接着，就是那个星期五，他们见传说中的苏洲学长带一个巨大的手提袋走上青海的宿舍，下来的时候两个人有说有笑。
群众们激动极了，他俩果然有事儿。布布上微观课的时候偷偷传纸条给青海，青海云里雾里的，布布有点儿担心，虽然苏洲表现得很冰山，内心却是活火山，几乎所以系的系花都是他的姐姐妹妹，这次他表现得那么热络，会不会有企图？
企图？她只记得苏洲很多男朋友的事，他跟她一起看刘若英的《生日快乐》，他的一举一动都离不开爱情两个字。
她小小的脑容量实在没办法应付纷纷扬扬的现实，它们毫不留情地打击着生活的方方面面，这时候，物流三班的王珍珍更新了自己的微博。
她说：“杨城走了，这学校再也没有男人。”
显然在前一个问题上青海比较纠结，她打电话给杨城，现在这个时间，杨城不是在上课就是在遛周周。
杨城穿了一件米色高领的旧毛衣，和周周保持大段距离，他对周围女生桃花色的目光满不在乎。他看到手机来电，小皱眉放回口袋。
周周蹭过来，又一次被他巧妙地躲开。
爸爸在芝加哥的第九年，离婚协议终于还是签了，妈妈这条斗鱼丧失使命感，瞬间沉下去，他从来不算纨绔子弟，算也是虚名。他无法冷眼旁观她守着小小的旅店，逐渐枯萎。
他决定要走。其实这也不算是决定，杨书寻走的第三年他就有所觉悟，他不敢和任何人走的太近，怕哪天忽然离去要承受告别的痛苦。
这是最后一次遛周周了，他提早把周周送回青海的宿舍。他没想到青海早退了。
“杨城你怎么能这样。”
她说着含糊不清的话，听起来在哭。她一转身扑到周周的身上，周周也被渲染湿润了眼睛。这场面他绝对见过不下一次，宋思明的老婆和女儿就是这模样，杨城觉得很冤枉。他一度想安抚她，手却被青海一把捉住，她不顾管理员叔叔诧异的目光，一手牵周周一手牵杨城，大跨步迈出宿舍。
青海气势汹汹。到奶茶铺子的时候，老板都没敢说话。
你搞什么？他问她。但是愤怒的女人很可怕。
你干嘛退学，你干嘛不告诉我，我就那么笨，笨到讨论一下都没有必要么。
不会死，但是生不如死。杨城不知道如何界定与青海的距离，如果他们是两座城池，那可以算车程，他们俩是两个点，可以算位移，青海都不是，总在忽远忽近。在懒得捉摸和难以捉摸之间。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好好和苏洲谈恋爱吧你。”
“噗。”
青海喷了杨城一脸奶茶。她慌忙帮他擦干，顺便弹弹他的脸，细滑的很真实，可他脑袋越来越不真实，变得轻信谣言。
她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他，那种观察青蛙实验的表情让杨城忍不住用粗大的奶茶管子戳她鼻尖。
“青海？”
熟悉的声音从角落窜起，奶茶店黑色帘子后面钻出一个好看的发型，苏洲真是无处不在，他还是老样子，对桌坐着艺术系的系花学姐。
这是工商管理二年级的杨城，这是人力资源三年级的苏洲，青海简短介绍，殊不知这些名词的杀伤力。她声音有点小颤抖，因为苏洲和杨城出现在一个次元里让她觉得很不适。
系花学姐抓过苏洲的袖子笑若桃花，她在干嘛，她问苏洲。
青海眼睛眨巴眨巴。
学姐笑得更开了。苏洲这就是就住在你隔壁的杨城吧，我记得你还辅导他高三化学呢，现在成了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了。
青海自己的脸上浮现前所未有的尴尬。苏洲在没说话，他应该和杨城相互张望，青海推测是这样，却不敢看他们的脸。
他们俩认识？
杨城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她？她决定不再相信杨城了，她支支吾吾的说要带周周去散步，逃走了。杨城一看表，确实到了周周散步的时间，他和苏洲面面相觑，苏洲拍拍杨城的左肩。系花学姐自知此处无趣，挽着苏洲要离去。
“有的时候我也不明白你到底图个什么。”苏洲无奈。他知道杨城喜欢青海，但是杨城潇洒的外表下装着个瞻前顾后的脾性，他算计着自己总有一天要去陪伴母亲，许不了天长地久，宁可无欲无求。苏洲看不惯这个像弟弟一样成长的孩子那么委曲求全，他决定亲自出马，谁知到杨城居然那么决绝，说走就走。
周周东窗事发，管理员叔叔说要联系青海的辅导员，青海只好答应把周周送走，它长太快，青海小小的屋子开始容纳不下它，没有杨城，要把他运下楼都是件痛苦的事情。
走廊的灯和月亮一个色，青海摸摸周周的脑袋，周周却满不在乎地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她看到大衣，没看到logo，忽然有种失落。
苏洲蹲下来，看着青海，像看一朵马蹄莲。
苏洲，马蹄莲说。
外面那些谣言真的不关我事，我知道你是不交女朋友的，你喜欢的女孩子叫唐小西，高三的死党，她高三那年转到别的校区去考了，一直没有回来，然后你就再也不交女朋友了。所以我暗恋你就好了，就让我暗恋好了，这绯闻很快就会过去的。她语速强悍，有辩论赛的风格。
“你喜欢我，那杨城怎么办？”
“不是吧……杨城也喜欢你？”
“……”
苏洲听完这话长吁一口起，这一整个学年，终于知道杨城为什么会对她没办法，她就是串联的电路，一根转不过弯来全线崩盘。苏洲无数次尝试帮杨城告白，无疾而终。
“杨城已经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他也不稀罕做你最好的朋友。苏洲啼笑皆非。
青海低下头。
“我有个秘密。你要听么？”
青海笨但不蠢，苏洲这样的男孩子当然有很多秘密，但是不知道哪一个是他愿意拿来分享的。
她按照苏洲的话周日十二点跑去中山公园，这个时候杨城负责把周周送走，但是周周怎么都不肯走，周日是杨城青海共同遛狗时间，青海很无奈。杨城再次警告它，这是最后了哦，狗狗。
青海听到了“最后”两个字，心情有点起伏。
她在中山公园没遇见苏洲，倒是一个小胖子走过来，主动和她打招呼，他说，你好，我叫唐小西。
啊？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男孩子，脑子转不过弯。杨城出奇的淡定，那是必然的，他高一就和唐小西打篮球。
苏洲喜欢的是你？
唐小西一脸崩溃。青海则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维回路。
怪不得苏洲不交女朋友，原来他喜欢男胖子啊。她觉悟到。
唐小西很愤怒，这只是苏洲编的一个故事，他不想被一个女朋友束缚，才讲了这个无伤大雅的谎话，结果自然是趋之若鹜，享齐人之福。
“你别动我的狗狗。”青海回神的时候唐小西已经和周周玩的满头大汗。什么态度什么风气。唐小西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
缘分啊缘分，这真的是我的周周。我那几个月和宿舍的人吵架才把周周抛弃了，现在无时无刻不想它。你看我都瘦了好几圈。
原来周周是有这个预感才死活要出来。想到这里，青海未免有些失落，她照顾了它那么久，它还是对抛弃它的人恋恋不忘。
“周周，不行。”唐小西眼睛眯成一条缝，拴住周周。杨城的身子微微颤抖，被唐小西一眼看穿，“怎么小子恐惧症还没好么？”
杨城小时候被狗咬过，位置在大腿左侧，至今为止见到狗狗心有余悸，唐小西解说着青海完全不认识的一个人，他回避开她的视线，笨拙的青海才意识到杨城从来不主动抱周周，他一见到它小拇指不停抖。
青海眨了眨眼睛，说，胖子，你想把周周带走吧？
唐小西一秒钟内有三个表情，无奈，羞愤和喜悦。
青海觉得神奇，周周今天可能会被一个陌生怪叔叔领走，谁都不会想到它的主人会再次出现，这就是命运吧，几经波折还是各归其位。
杨城要走了，不管他有没有恐狗症，当时收养周周的的激情被他打散了一半。她摸摸周周的头，说，我们还是到了分道扬镳的口子。这样的语气，对周周来说未免牵强。
小西来接周周的晚上，苏洲也跟着来了，他们面面相觑，苏洲的笑容依旧那么柔软。他不要青海猜像言情小说的女主角那样揣测他的言行举止，那样会有故事，有传奇，有爱情，三者他都不要。
他把ｊａｓｏｎｍｒａｚ的ｉ＇ｍｙｏｕｒｓ放在她耳边，青海，我是个骗子，你还喜欢我吗？
青海脑袋里开始放礼花，他的谎言竟然那么坦诚。
苏洲学长，我暗恋你就好了。她又说了一遍。
苏洲点点头，惊觉他们三个的类似，都承受不起爱情。青海我没办法认真，对谁都一样，他说、
本来就不需要认真的，毛主席说不是以结婚作为前提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
苏洲笑了，青海有青海的智慧，只是他不懂。
杨城
杨城换上朴实的衣着，车厢里充斥着各种声音，
杨城ＥＱ高的惊人，但这和ＩＱ高是一个道理，顾此失彼。初中他住在杨书寻安排的学区公寓里，在那里他见到了ＩＱ超高的苏洲，一拍即合。
他见过苏洲很多女孩，各个美丽光鲜，他不轻浮，恰到好处的亲近，让人神魂颠倒。但是他从来没有用褒义词评价过一个女孩，所以他有很多女孩，却没有一个女朋友。
苏洲的心中被太多智慧占满，很少有他人的容身之处。
这和杨城没有太大关系，只是一个表面亲切内心冷冽，一个表面不屑内心挣扎，都是骗子。
他上大学的第一天，走后门靠关系考进来的青海，她迷路，并且经常迷路，整整粘了杨城一个学期，原来世界上还有ＥＱＩＱ一样低的人，他感叹世界大千。
但这样的人有个好处，谁都能成为她的补集。她是个真实的人，没有隐瞒，他必须小心翼翼。特别是苏洲残酷的刺，偏偏飞蛾喜欢扑火。
他不想太多，不错过铁轨上一幕一幕的风景。
青海小时候很迷恋火车吭哧吭哧的响声，她住在铁道附近的小城镇上，她五岁的时候捡到一条狗狗取名叫周周，她自信可以把它教育的像牧羊犬一样优秀，然而周周娇气，态度傲慢不可一世，她想做一个小小的惩罚来恐吓它，那个傍晚，她放纵它冲进铁轨，周周很敏捷，完全能跑出来，但是那天，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尾巴被夹住了。
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如她有选择的权利，宁可选择放弃，不养它。
她见过苏洲只有在辩论的时候才会有的骄傲表情，他的不屑，让她想起了什么。也许杨城说的对，这只是一种移情作用。
杨城离开的第二年，苏洲也毕业了，他戴着学士帽挨着青海的手大步走在学校古旧的石板上，把他的五年计划讲给她听。她依旧像个听话的初中女生一样逐字逐句听完。
苏洲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她，她不起眼，旁边的杨城一如既往的被簇拥着。她戴黑框眼镜坐在台下，认真笔记他的辩论，苏洲的语速跟哈佛辩论队的疯子不相上下，当他看到学妹手中满满的手记，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唐小西。他不可否认，青海是特别的。
苏洲拍拍杨城问，那个女孩是你女朋友啊。
杨城浅笑，是就好了。
这是最糟糕的，如果不是，他可以自由发挥他的费洛蒙，如果是，他也能轻易收敛自己的魅力，偏偏是这个暧昧的答案。
杨城离开以后，他代替了杨城的位置，成为了青海最好的朋友，但是他知道，青海最难受最压抑的时候，还是只会打电话给杨城。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多少少能体会他那些女孩的感受。离开那天，女孩们主动帮他整理宿舍，她们自豪地排列苏洲四年的奖状奖杯，这样也好，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苏洲。
他整理完所有关于大学的记忆，在车上接到小西的电话。
小西气喘呼呼，他说他跑在航海路上，周周不见了。
他驱车飞驰到青海的宿舍，这儿也是临近假期的姿态，不断有人拖着皮箱从楼上下来，布布也拿着她的小化妆箱下来，见到苏洲一脸脑震荡过后余韵难消的表情，她说青海去爬泰山了，你怎么没去。
苏洲不明白，她会莫名其妙去泰山的理由。他也不明白，她偷偷带走周周的理由。
但是有些事情他明白。
她把杨城放在号码簿的第一位，不是因为他叫阿猫阿狗阿陈阿东或是123456，她只是在他的名字前头打了一个空格，一个空格键，让他成了天下第一。
像这样，空格，杨城。
苏洲不在乎什么第一，不要她无论悲喜都第一个想与他分享。他不稀罕。
他抽了一口烟，外面的阳光依旧撒着柠檬香。
青海
这儿的人大半为了看日出通宵没睡，他们口中缕缕不绝的都是美景，她被巡警拦下查票，巡警看到周周的时候一度以为它是导盲犬，青海太笨拙始终没能找到她的票，只好乖乖和一队不买票的大学生站在风堆里，周周被簇拥着，摆出他娇气的表情。
她被孤立在风堆里，前面走来一个黑衣男。
黑衣男和巡警聊了几句，巡警过来对她放行，她能认出夜风里纤长背影，她认得他昂贵衣服低调的ｌｏｇｏ，她就乖乖跟在他后面，一声不吭地往上爬，周周跟黑衣男摇头晃脑，他利索地躲掉了。
然后，日出了，耳畔传来一万种欢呼。明明每天都在经历的一件事情，头一次因为阳光的来到而感到格外兴奋。
他问你来这儿干嘛，还偷别人的狗。
青海不做解释只是眺望远方，深呼吸一口气，她的神情不能再紧张了，她有太多漏洞，看到杨城背光里的期待，她的心缩成一个小立方。
你妈妈在泰山开旅舍，你爸爸登山的时候遇见了她，他们应该一起看了日出，情投意合有了你，但这场婚姻的基础太浅薄，分离只是迟早。
她想帮他承担烦恼，这有什么错。她的脸在金黄色的日光下，有金黄色的愤怒。
“你退学，连送行都不告诉我。”
因为怕你难过。
“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杨城抿了抿嘴，周围嘈杂的声音一潮盖过一潮，他们拥抱着互相倾诉友谊或者爱意，他们借用日出的明亮把久藏的阴霾晒干，他们也用这光来治愈伤口。
杨城觉得刺眼，周周绕着青海打转。
杨城抚摸青海的头发，软绵绵的，像阳光。
“杨城，回来吧，不然我留下。”她背包里有身份证存折衣服牙刷和铅笔，她目光里有范逸臣洗净铅华的坚毅，一瞬间杨城要痴迷进去。
杨城给青海准备了能看见青松翠柏的房间，安放下她不多的行李，给周周安排了小狗窝。他每天都带着周周和青海去看日出日落，他还是不碰周周，一切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不提及学校和父母，只有杨城，只有青海。
那两个月青海忘记了很多事情。
两个月后青海在自己的房间里见到了苏洲，他西装笔挺地坐着，带着点宠溺又无奈的眼神。青海没想到他亲自爬山来接自己。他把她的手放进他毛茸茸的口袋里异常温暖。
“杨城呢？”
“开学了，回校吧。”他浅浅说。
她没能和杨城挥手再见，前一天杨城结束了旅店的营业，按照母亲的遗嘱去父亲的新家庭生活，这是早就计划好的事情，但是那天他要下山的时候看到了一脸狼狈的青海和周周，他舍不得，放不下，向父亲要了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后杨城给苏洲打电话，他说，青海不念书不行的，带她回去念书好不好？于是苏洲风风火火来了。
“杨城呢？”
“杨城和他父亲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出国比较适合他。”苏洲省略掉了他觉得不必要的内容，简单说。
青海除了点头也没有别的选择。环视空荡荡的旅社，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周周寂寞的摇头晃脑，原来都是敷衍，这都看不出来她是真的笨到没救了，骗子骗子骗子……她打开手机删掉了排行第一的联系人，又在苏洲的名字前面打了一个空格。
“苏洲，从现在开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火车上她睡着了，嗤嗤念起很多同学的名字。苏洲微笑把她揽入怀中。越想要的东西往往难以望其项背，哲学上说有“墨菲定律”，经济学里叫“逆向选择”。
回来以后她向小西解释，不是她带走的周周，那晚，她要离开的时候，周周就蹲在门口，仿佛知道会发生的一切。
小西意外叹一口气，原来周周还是比较喜欢你啊。
“胖子你是认真的吗，它喜欢我吗？”可是它不怎么搭理我又给我添麻烦。
“喜不喜欢周周自己知道啦。”周周蹭蹭小西的脸。关于喜欢他们总是撒很多谎，但是南辕北辙，这不妨碍故事的发展，一亿个故事也只有三百六十五个结局，那就是生活，生活和生活。
真正的喜欢，是你不知道的。
真正的故事，是没有结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