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海恩法则”吗?任何事都是有征兆的,每个征兆背后,有三百次左右的苗头,以及上千个隐患。
所以我相信人们的相遇,也绝非偶然。
清晨的小镇下了一场暴雨,她梦到自己站在无数光点中间。然后梦醒来,一只大肥狗压在她身上。
她住在纽约北边的小镇,房子是海东家的,空两个客房,一个被她霸占。海东的爸妈在国内,为十一岁少年买下一栋屋子,时光荏苒,已经六年,他随心所欲生活。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驱车到曼哈顿。上一次是去看洋基队比赛,一群少年少女挤上海东的房车,欢呼雀跃,她带着海东的狗,大胖狗叫hero,英雄。
她也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住到这里,这栋屋子就是一个家,蔚蓝、海东、英雄。远方的老爸老妈不曾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她十五岁离开家,今年是第二年。她在国内是高官的女儿,校长都要敬她三分,但是这儿不讲究这个,语言又不通,她第一次受到冷落,海东说蔚蓝你身体素质不错,来吧,参加学校的棒球队。
蔚蓝觉得好笑,她在国内是田径队跳高的,对棒球知之甚少。海东说那咱们比游泳,我赢了你就来打棒球。蔚蓝被海东神一样的逻辑震惊,感情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想当菲利普斯的跳高运动员就是不好棒球手?
但海东是对的,在游泳以0.5秒秒的差距输给他之后,现在的蔚蓝是眠羊队之光,粉丝遍布全校。海东说有的人注定是光源,到哪里都要闪亮。
“这头哈士奇太胖了,腿那么短,啊,是牛头犬吗?”男生刚说出口,就被一群人打头。蔚蓝转过身子,她用眼神杀死他一百遍,说英雄是胖子的人都该死。这男生是刚入队的不懂规矩,蔚蓝没见过他,今天,另外一个男生她也没见过。
少年抱臂站在最前排,穿一身眠羊的训练服,吸引了大部分的视线。
他们说他不是转学生,是校际交换生,叫阮明空,只呆一年。她看着眼前瘦胳膊瘦腿的男生,不像是海东队长选人的风格。再说一年,小两口磨合期没过就得离婚了。
阮明空确实很不奇怪,在大家热衷地盯着跑垒,他居然毫无兴趣,蹲在角落里,捏着英雄的爪子玩。有人不喜欢洋基队,却对英雄这个死胖子感兴趣。这是极少见到的场景。
而在他手上的英雄一点都不娇气,圆滚滚地卖弄着浑身萌点。阮明空摸摸它的脑袋,它就转圈,摸摸它的肚子,它就打滚,蔚蓝从来未曾到达过这境界。
“喂,那边的,别欺负英雄。”蔚蓝威胁,站起来。但是阮明空没理她,这让蔚蓝很生气,要站跑过去抢英雄,旁边的队友赶紧阻止。
“好好看球,为了只胖狗吵什么吵。”海东一句话,所有人都坐下了。
海东不喜欢英雄,虽然英雄是他的狗,他一度想丢掉它,蔚蓝天天恳求他才养着它。英雄也不喜欢海东,他总是以各种名义让它减肥,一次蔚蓝旅行回来,它足足瘦了六磅,四肢疲软,脸都青了。蔚蓝知道海东的脾气,怕英雄受牵连,就灭了自己的气焰,但是,不识相的阮明空居然抱着英雄坐在她旁边,互相逗趣,好不开心,完全无视她这个忍辱负重的主人。那是她第一次产生捏死他的情绪。
蔚蓝回去后,把英雄骂了一顿,它缩在墙角,扒着地毯不敢动,海东在一边喝香茶,怡然自得。他说阮明空要搬来家里住,问蔚蓝要不要参加阮明空的欢迎会,以后就是一个屋檐下的人了。
“那个阮明空怎么那么烦,不就是个交换生,学生宿舍呢?”
“你不明白。”
海东说话的时候,带着难得的宠溺,蔚蓝龇牙咧嘴对他笑,带着英雄跑出去。
“说到底还是你太没出息了。反骨仔。”蔚蓝用力捏英雄的爪子。
英雄自我反省了一会儿,在一家毛线店门口停住脚步,里面在播歌,它最喜欢的曲子,Lovingyou。蔚蓝放给它听,它就会很愉悦,这歌有很多版本,平井坚唱过,玛利亚凯利唱过,好听的版本可能是shanice的,但是英雄最喜欢的是原唱蜜妮来普顿。
太阳很好,她决定在草坪上睡一觉,旁边放着撕心裂肺的情歌,英雄正撒欢。她还是想不通,他很厉害吗?是最佳投手还是季度冠军领队。关于他的猜测像那首歌一样,有众多版本。可阮明空,听起来就是个软柿子。
“要不要比一比?”软柿子少年像幽灵一样出现在蔚蓝面前,把她吓得半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闻到的。”
你是英雄吗。蔚蓝内心吐槽。可是比一比,谁赢了英雄就归谁。挺拔的少年大言不惭说出这样的话。英雄本来就是她的,除非他,阮明空,搬回他的学生宿舍。
“好。”阮明空倒是很有自信。
“我可以三振你。”她说。
十七岁不存在意气用事不存在怜香惜玉,只有果敢帅气。在海东不知情的状况下有了这次比赛,组织成两队,势均力敌。观战的人络绎不绝,蔚蓝漂亮的打法把护具后面的男生逼得够呛,但是男生跑垒的速度却让人咋舌,堪比专业队员,甚至更快,落脚更准。虽然最后她打败了他,但任谁都看出这个游刃有余的男生是故意输掉这场比赛,阮明空的名字立刻成为了大热门。
“我输了。”
他的笑容是四月的花树,把整条街道染成粉色还不消停。防具拿下的瞬间,露出柔软的亚麻色头发,尖叫声四起。海东知道这件事之后没有责骂,只是淡淡对她说,蔚蓝,下周的友谊赛,你的位置让明空来打。
海东永远是对的。她赢了一个房间,输了全盘局面。
到最后她还是不明白,阮明空,有什么特别。
低沉的远雷划过天际。跑垒员偷垒,被杀出局。所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阮明空漂亮的安打,乌云遮天蔽日。在下雨前结束了这场比赛。他实在跑太快了,甚至惊动到一些地方的小报纸,作为一个十七岁的男生,他的速度很不像话。
坐在冷板凳上的,是昔日的王牌蔚蓝。她一边玩NDS,一边和人聊天,没把赛事放在眼里。其实大家还是希望蔚蓝能归队的,毕竟她才是眠羊之光兼职眠羊之花。阮明空虽然厉害,但是个怪人,明明是男生却不跟队员一起洗澡,不住在宿舍。
阮明空寄宿在不远的一户人家,海东经常去看他,看他的时候海东总要带上英雄。久而久之,蔚蓝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筹码,为了再上场,为了不让他抢走英雄,她只能以退为进。
所以她对他说,如果你愿意,可以搬来我们这里住。
阮明空一点也不客气,兴致勃勃地搬到他们的屋子,她好奇他怎么能对这间屋子那么轻车熟路,一点都不像第一次来,阮明空只是笑,充满了神秘。
海东偏向他,把最好的房间让给他住。
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遇见过,爸爸妈妈离婚后,先是有个女人搬进她的家,然后带来一个妹妹,他们甜言蜜语说,从此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蔚蓝信以为真。
妹妹先是占了她的玩具,又占了她最喜欢的书房,最后可爱的无辜的小妹妹踹了她的狗狗,才半个月大,名字都没有想好,她只不过是丢掉了她一个昂贵发夹,爸爸就把她送来了美国。
她在阮明空堆积如山的行李里发现了蜜妮来普顿的专辑。很少有十七岁的少年拥有她的专辑。她出道很早,高中毕业之后,她先是在唱片公司兼差担任公关接待员,在合唱团解散后,公司把她留下来,尝试安排她成为一个独唱歌手,甚至还用“安德莉亚戴维斯”的艺名,推出了一张单曲,没有成功。
阮明空说你知道的很多嘛。
蔚蓝冷笑,蜜妮就是一个悲剧。
隔壁班的女孩子拿来校园舞台剧的门票,刚好四张,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去看。这个女孩子是海东的粉丝,海东并不待见她,但是看到舞台剧的门票,他欣然接受。
听说那是海东和阮明空曾经一起念书的学校。
海东牵着英雄,特别不和谐的组合,感觉快要打起来。阮明空一接手,英雄就活蹦乱跳。有那么一刹那,蔚蓝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学校在山上,露天的舞台,有明亮的光,美好得不像话。等身高的草丛里有人轻声细语,有人开怀大笑,每个人都站着看剧,只露出一个头。
她没办法加入海东和阮明空的对话,她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学院在哪个角落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那些学姐学弟曾经做过什么,她拉着英雄漫无目的地走,然后走到一座巨大的建筑。
是学校大礼堂,往里面走,里有一面照片墙,贴着历年毕业生的照片,写着少年少女们的话。猛然,英雄发出叫声,她抬头,捕捉到两个少年灿烂笑容,是海东和阮明空,还有两条狗狗依偎在他们身旁。
“从前有一只叫英雄的拉布拉多和一只叫英雄的哈士奇……”阮明空的声音忽然在大礼堂响起。
“你怎么在这里?”
“我闻到你的气味啦。”
神经病。
她转头去看墙上的照片,那时候他们都那么小,有清澈的眸子和洁白的牙齿,英雄是个小胖子,站在照片的最中央,像个球一样贴在拉布拉多英雄,那只拉布拉多帅气极了,线条完美精悍,有军犬一样的严肃表情。
“这只拉布拉多是你的吗,现在在哪里?”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陈述给自己的死亡悼词:“它死掉了。”
蔚蓝惊讶地看着他。
很多年以前,海东有一只帅气的拉布拉多叫英雄,阮明东的哈士奇也叫英雄,它们是好朋友,所以渐渐主人也变成了好朋友,他们都很喜欢这两只英雄,整天一起出去玩,那天在球场玩球,周围的护栏忽然被机车冲破,飞驰而来的铁片铺天盖地,是一场灾难。海东轻伤,而阮明空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他们告诉他是海东的英雄救了阮明空,而它也再没有醒过来,叫英雄的拉布拉多死掉了,海东为此哭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晚上,阮明空看到无数光斑出现在医院的院子。
“然后呢?”
“不记得了。”阮明空只记得出院后随着父亲去到其他州,把自己的英雄给了海东。
英雄蹭到阮明空的腿边,依依不舍,毕竟他才是真正宠爱它溺爱它把它养成超级小胖子的主人,而蔚蓝呢,只不过给它买过两年的狗粮。她之于英雄,只是一个代替品。
你相信人的执念会让灵魂停留吗?阮明空忽然这样问。
“谢谢你,那么喜欢它。”阮明空说,月色下的他特别温柔,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他为什么要回来呢,他想带走英雄吗?
蔚蓝做了个梦,梦到那只拉布拉多英雄,一瘸一跛地在球场上散步。她想叫它却发不出声音,她好像认得它,但又很陌生。
梦醒来的时候,海东、阮明空和英雄站在她床前,猝不及防把她抬起来。
“起来啦。”
“混蛋!今天周末哎!”
海东说上次舞台剧没有好好看,买了蓝人的票。赶紧起床,不然不准吃饭。
来看表演的大多一家子,他们也其乐融融,当那些卫生纸从天而降铺满整个会场,所有人都玩疯了。悲剧的是,英雄玩太开心,咬了隔壁美女的裙子,蔚蓝和阮明空不停地道歉,才让她那个浑身肌肉的男朋友停止怒意。
她没想到他们有一天会抱着英雄去看蓝人组合的表演。她还记得当时,海东接到阮明空的电话之后一直心神不宁。
他说他有好朋友要来这里念书,说话的语气又怪怪的。好像是灾难,又像是曙光。然后,他出现了。
他在屋子里放蜜妮来普顿的老专辑,可能是美国最失败的歌手了,曾经在FM地下电台大受欢迎,但是未能得到主流市场的青睐,因此她又开始寻求独力发展的可能,在日后成为她丈夫的李察鲁道夫协助之下,推出了首张个人专辑,又是失败。
他是神秘的少年,在悠扬的哀伤的曲调里更加神秘。她观察这个少年,击球,冲刺,似乎在梦境中出现过他的身影。
英雄屁颠屁颠地跑到她身边,嘴巴里叼着什么东西。
毛巾?蔚蓝冷冷地看着英雄,它大大裂着嘴巴,哈喇子不停地流,眼睛眯成一条,怎么看都是猥琐的笑容。英雄已经八岁。是只成熟的狗叔叔,怎么能做偷女生毛巾这么失风度的事情。
“送给你了。”说话的人是阮明空,汗如雨下,刚刚还在场上纵横捭阖。原来英雄是偷了前主人的毛巾。
“谁要你的毛巾啊。”
“给英雄,不是你。”
英雄非常喜欢他的毛巾,在上面打滚,蔚蓝才走神一下下,阮明空就又回到场上。
“喂,毛巾拿走啦!”她追上去,怒气的声音响彻整个训练场。阮明空依旧没有回头。
之后有了这样那样的传言。知道吗知道吗?蔚蓝给阮明空递毛巾被拒绝了。眠羊队的惯例是,向队员递送的毛巾,就是告白。
女孩子问她,究竟是喜欢海东还是明空。你们住在一个屋子,肯定会发生什么火花。她立刻石化。
说到一个屋子里生活,她还是和英雄比较有火花。
她不承认,谣言更疯。
海东也问她是不是喜欢明空。是喜欢他跑得快,还是喜欢他微笑的表情,阮明空是不是很他像他的名字,一片透明色的天空。
“不可以喜欢明空。”海东说。
阮明空来到眠羊队已经大半年。他眉清目秀舌灿莲花,美貌与智慧并重,蔚蓝依旧是眠羊之光,但是绵阳之花的地位似乎开始动摇。阮明空渐渐展露他的魅力,就是品味怪异了点。
他喜欢的蜜妮来普顿是一个黑人,她长得平凡无奇,她人生能被人津津乐道的只有这一首lovingyou,但她一直都在唱歌,凭着一股执念。
“她很执着不是吗?”
“执着了还是失败,就是悲剧。”
他苦笑一下。
蔚蓝和阮明空的磨合期渐渐过了,他们开始合作,大半年时间,他们同场比赛得到了傲人的成绩。蔚蓝很清楚阮明东代替不了她的位置,半年后他就走了。
颁奖的时候,海东弄乱他们俩的头发,他搂过明空又搂蔚蓝,周围的女生脸红脖子粗。她们说,蔚蓝真幸福,美少年什么的最喜欢了,同一屋檐下什么的最嫉妒了。
晨跑变成了小家庭最稳定的项目。
“你英雄带走吧。”海东忽然这样说,海东微笑着对他,却没有看落在后面的蔚蓝,英雄腻在阮明空的身上,似乎是很满意这个决定。
她可以保持沉默继续当透明人,蔚蓝不会生气,不会,但是一看到英雄,她就没办法忍住,提出异议。
“它又不是你的,少在那儿一厢情愿。”海东眼里,她一定是变成了倔强、死要面子,漫画的小反派人物,不得善终。
看着海东和阮明空的身影越来越远,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跑进山里,作为小小的抗议。她一个人跑上山,熊出没注意的牌子从眼前晃过。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山涧起了雾。她恍惚听到海东的声音,阮明空的声音,还有英雄的呜呜声,却什么都看不到。她又听到野兽细微的呼吸声,转而是奔跑的声音,依旧什么都看不到。她很少那么害怕,但终究还是个女孩子,那奔跑声越来越近,她双脚发抖居然走不动。
忽然有什么飞身过来,把她搂住,错过飞奔的鹿。
他们一起滚到一个大石头上,她才看清阮明空的脸。他的脸上有汗珠,腿上一片鲜红。一瞬间,她的泪腺崩掉了,哭得稀里哗啦。
“不可以看。”
阮明空来不及阻止她,看到他肌肉萎缩满是绷带的小腿,这不是能破纪录冲刺的身体。她推倒阮明空,扯开他的绷带,不管雅观不雅观,眼前的一切都让她震惊。
山雾逐渐退去,他的表情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蔚蓝,你有没有受伤?”海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捏着她的胳膊和腿,露出鲜少的关切目光。他摸摸蔚蓝的头,蔚蓝啊,你为什么要生气呢,英雄本来就是明空的啊。
你不知道意外发生的那天,明空的脚就残废了,医生也无法解释他还能走路的原因。
但是少年们知道,这因为逝去的英雄和阮明空在一起。明空感觉到英雄在他身边,大人说他受刺激太大,把他带离了这个小镇。大人明白什么呢?他们物欲、轻浮,根本不懂少年纯真的思念。
他们不相信,英雄让他可以走路,可以奔跑,可以很远就闻到别人的气味。只有明空和海东知道。
可是今年英雄已经十二岁,到了极限的年纪,离开是迟早的事。明空感觉它越来越虚弱,感觉到英雄想要回来看海东,最后陪海东度过一年,于是他打电话给海东,告诉他,英雄会在今年离开。
“你不可以喜欢明空。”因为以后他再也不能跑那么快,再也不能在几百米之外闻到你们的气息。你会讨失望透顶吧。
蔚蓝听到自己泣不成声。
她相信执念能挽留人的灵魂,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确信无疑。
阮明空的父母从康州驱车来接他,他们都是好看的人,但是看到蔚蓝的时候都露出僵硬的神色。明空说他不会带走英雄,说了这些话,他又在屋子里逛了一圈,满屋子的,都是美好回忆:“蔚蓝,我要谢谢你,这么疼英雄。”
他要走的。就像蜜妮,她在1976年发现自己患了乳癌。她的执着也变得毫无意义。他说他总觉得,海东,蔚蓝,阮明空,英雄,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才是一家人。
好像阮明空也不喜欢他的爸爸似的。蔚蓝推推他的肩膀,他和她相比,幸福多了。三年来,自己被家人遗忘在美国的小镇,没有一通电话。
他的爸妈担心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直接拿了轮椅来接他。他们一定舍不得让他在球场上那样肆意奔跑,她偶尔会在休息室偷瞄到他变得失衡的双腿,但是他还想奔跑。英雄走了以后,阮明空会变得怎么样呢,不过没有运动细胞也没有关系,还有美好的生活。
蔚蓝抱着英雄站在院子里,圆滚滚的像一个球。她蹭蹭它,挣扎着要下来,主人远去,它用它肥胖的小身子跑了好远的路程——它从来没那么用力跑过,就算是丢飞盘的游戏它也兴致乏乏。不过下胖狗当然追不上大悍马,它灰头土脸地回来,蹭蹭蔚蓝的腿,它一双眼神好可怜,又不想放弃,所以很烦恼。
是为了什么而执着呢?执着又是为了什么?
她没有办法回答自己。
你知道玛利亚凯利是怎么被SONY发现的吗?是因为她的一盘母带,里面就有蜜妮来普顿的这首Lovingyou。也许她因为执念而失败,但却有人把她的执着延续下去,赢得满堂喝彩。所以执着还是有它的道理吧。
明空走后立刻进入了毕业季,海东申请了康州的大学,他问她能不能吧英雄带走。她知道这样他就能带着英雄去见明空,蔚蓝没办法反对。
蔚蓝何留了下来。毕业的那天海东的父母也来了,所有人都用着他们的爸妈拍照,她抬头仰望天空,爸爸没有出现的。
海东收拾好行李,她偶然看到他拿着一张旧报纸,上面有着女孩子的照片。他看到她又立刻收起来。
“害什么羞啦,那女孩还蛮像我的。”
“胡说什么。”
海东有点生气,她就不说了,海东整理完毕后,偌大的屋子一下子变得空荡荡。英雄一直在挣扎,一会变成团子一会儿变成包子,粘着蔚蓝不放。所以它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蔚蓝的吧。
海东拉住蔚蓝的手,传来很热的温度。他身后的留声机缓缓吟颂蜜妮来普顿的歌,她在1976年的七月十二日病逝于洛杉矶,得年仅三十一岁。
时光穿梭到三年前的清晨,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认识海东的,怎么会和他住在一个屋子,事情好像浑然天成不需解释。
海东的眼睛忽然红了,蔚蓝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转移伤感的话题,跟英雄说话。
“来,英雄,跟我说再见。”她捏捏英雄的爪子,英雄摆了再见的pose。
终于到了告别的时间,海东一手提着箱子,一手牵着英雄:“蔚蓝,再见。”
离开屋子的瞬间,青苔爬上屋檐,草木飞长,蔚蓝一个人留在屋子里面,刺目的阳光把院子的露水照得晶莹剔透,树影斑驳。一切好像她的那个梦,自己站在无数光点中间。
六
清晨一缕光线照进他的窗户,他探头下去,外面暴雨,他先是看到了无数光芒。然后才看清,她在院子里徘徊。
他见过这样的光芒,头一次,是在医院里的英雄,第二次,就是叫蔚蓝的女孩。前几天他在新闻看到有一辆新生报道的车翻下悬崖,女孩子和照片长得一模一样。
他和阮明空查了很多书籍,这是因为亲人的思念才继续徘徊在这个世界上。
她应该赶紧回去,她的父母一定非常想念她。
这时候,英雄不知道为什么进到院子里,吠了几声,又安静下来。雨声很大,她蹲下来帮英雄遮雨,英雄立刻没立场地腻到她的怀中。她忽然开口说话,她说你好,我的名字叫蔚蓝。蔚蓝天空的蔚蓝。她跟英雄玩的样子,像极了明空。
蔚蓝在海东的院子里徘徊很久,雨稍微停了一点,他穿着睡衣走下楼。第一次和她四目相对,他还很不好意思。
“如果你没地方可去的话……可以留下来。”
她微笑,感激地抓住他的手,他们相遇的那天,头上有美好的彩虹划过。
你知道“海恩法则”吗?提出它的人是德国飞行员帕布斯·海恩。海恩认为,任何事都是有征兆的,每个征兆背后,有三百次左右的苗头,以及上千个隐患。
所以我相信人们的相遇,也绝非偶然。
“你相信人的执念会让灵魂停留吗?”
有一天蔚蓝忽然问海东。海东被她吓到。
“没什么啦,是明空问我的,不知道为什么很在意。”
她刚来的一年,每天都会守在电话机面前,等爸爸的电话,而她的父亲根本不知道她住在这里,她不久就绝望了。
明空说不应该把她关在这栋小小的屋子里,父亲对她的思念和愧疚之心才让她那么真实。她也该回去了,她的爸爸一定很想她。你为什么要把她留下来呢?
一开始,只是因为一个人住在庞大的空间,觉得寂寞,然后就变成一种依赖,一种执念。
开往康州的火车很快,一两个小时就能到,他疲倦困眠,抱着英雄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面他见到许多年前两个少年在风中奔跑,帅气拉布拉多和胖子哈士奇紧跟其后,他又梦到蓝人组合的表扬,他们在卫生纸堆里面胡乱拥抱。好多历历在目的事情,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到康州以后,他最想推着明空的轮椅、牵着英雄去逛街,听说广场里有一个黑发的街头艺人,她和明空很熟,他每天都要点她唱Lovingyou,声音高亢而美丽。
“她会回去找她的家人吗?”
“不知道……已经三年了。”
曾经一起分享美丽的时光匆匆流逝。
他总觉得他们是一家人,海东,蔚蓝,阮明空,英雄和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