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东喝橘子水,我喝珍珠奶茶。对面的杨子嘉,穿着花短裤系着皮腰包戴着小墨镜搂着朱丽安。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不算什么好印象。
我问亚东和为什么和杨子嘉租一间屋子?他说他们是好朋友。
是啊,你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好朋友。
十七岁的他,习惯使用各种祈使句,小看周围的人和事。不羁,是代名词。两年,亚东十九岁,考上了S大三本,在他高中算是个奇迹。彻头彻尾地变了一个人,他的乖张了无踪影。他交了很多我不认识的朋友,我熟悉的东西和他熟悉的东西正渐渐剥离。
他一定不知道,我千里迢迢来看他就是为了听那一句话。
“小珊,S大一本也不错。”
朱丽安也是亚东的好朋友,她家拥有一间规模不小的外贸公司,我在那里打工,赚回城的车费。拿工资的那天,钱不翼而飞。
亚东拿了他的住宿费给我买车票,他一遍遍安慰我,让我好好努力备考。他温柔,渐行渐远,我转身,看到了站台上的杨子嘉,一阵阵的刺目。杨子嘉把我的薪水袋放到我手上,懒得解释一样。
杨子嘉说:“你给我考S大。”
熟悉的祈使句。他说出了我期待已久的台词,错误的人,对的话,让我浑身不舒服。我没回答。我跳上了火车,风声的杨子嘉有点卑微。
我发了消息给亚东:“我想你不会不明白,近墨者黑的道理。”
六月还是七月,我连夜跑到亚东的城市,狂哭不止。他温柔地安慰我。
高复吧,小珊。他说。
那段时间,我把他的话当作金科玉律。
好久,我都没看到杨子嘉。亚东说自从上次我回去之后他就搬出去了,这让我有些意外。
朱丽安的解释下,我签了合同,薪水不错,还租了新的公寓,这期间亚东没有来看过我。
我刚搬进去的时候楼上的在看,《BJ单身日记》,ReneeZellwege的自嘲自怜让我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全世界都灰蒙蒙一片,至少我还有亚东。
他关心我,他爱我。
门外面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男人在保险门外,我冷静地吃着我的康师傅冷静地看他,然后他说:周小珊,果然是你。
我看到杨子嘉,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是被看笑话了一样,他就住在我楼上,人算不如天算。
我想把我的处境告诉亚东,但是怎么约他都说没空,最后我快哭了他才出来见我。
我为什么要哭呢?蓝山咖啡的香气也掩饰不了我的惴惴。
小珊,少和杨子嘉来往,好好读书。
亚东的话,金科玉律。
那段时间杨子嘉经常出现在我的门口,放下桔子水就走。
“你和杨子嘉最近很好吗?”
朱丽安描着她的底稿,心猿意马。
“不,亚东不让我和杨子嘉来往。”
她笑着点头说知道了。然后是第二天,师傅给我结算了工资。
你把她当朋友,她却嫌你碍眼,很多事情就像镜子一样看似光滑的只有表面。我没把事情告诉东亚,我怕他会为此心烦。
那天杨子嘉如期而至,我打翻了桔子水,同时打翻了的还有装满恶毒话语的潘多拉盒子。
“那你要不要来夜市帮忙?”他叹了一口气说,“放心,有工资的。”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敌过一万句,我溃不成军。
可我依旧讨厌他。那些日子他没有再说起站台上的那些话,那些日子轻逝而过。
夜市里,充斥着桔子水味道,杨子嘉喝着苦咖啡播《CHICAGO》。
在二十年代入戏的ReneeZellweger,她真美。《CHICAGO》里的ReneeZellweger身材苗条,裙角飞扬。
她有无数她爱的情人,可他们薄情寡义。
她有一个爱他的丈夫,可她把他伤了个透。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人为什么总会很快喜欢上一个人,然后又很快喜欢上另一个。
我的手机里传来师傅久违的短消息,时间是在4月,我依旧在和理综卷子搏斗。
我回到工作室,师傅西装笔挺地坐在那里。他说他要自立门户,问我要不要过去帮忙,薪水非常可观。我拒绝了他的好意,对我来说考试更重要。
他看着我有点惋惜接着掏出一个银行信封给我。
“我不要。”
“你好好念书,你是个好女孩。”师傅塞给我钱,然后走了,我拿着钱,心里凉了一截。
亚东不再来看我,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这似乎和我的学习没有关系。在杨子嘉小铺打工的时候,我也没有见过朱丽安。这好像是一种预警,但是我反应太慢。
我打电话给亚东,告诉他我决定填S大,亚东半天没说话,他说先考试要紧,志愿什么的等分数出来了再想,好好想。
我平生第一次挂了他的电话。
窗户响起叩叩声,杨子嘉吊了篮子下来,我打开窗,里面是一盒上海小笼,热热地冒着气。我拿出降解餐盒,又写了便条放在篮子里,拉绳子,他收回篮子。然后,楼上传来惊天动地的声音,一阵错乱的脚步后他喘着气站在我的铁门前。
“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很久了……”
也许这件事情已经太久了,没有生气的必要。好像一副死掉的牌局,没有挽救的余地。
“你不生气?”
“我应该生气吗?”我应该以泪洗面自毁长城,这又不是高考。他们要演戏,我们就陪他们演。我演好女人,你演好男人,让他们悔不该当初。
杨子嘉说天下最毒的果然是妇人心,但是这个主意他喜欢。我们没有很多牌,为了他我只能ShowHand。
我考上了S大,一本。朱丽安说要办一场庆功宴,我笑着说好。
那晚她脸色绯红,挽住亚东,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他们相遇相爱的故事。我不在其中。杯盘狼藉之后我们一拍两散,我把当时欠他的车费放到亚东手里,他没拒绝,接过钱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她有什么好?
她,漂亮。
漂亮?这就是全部,我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漂亮的朱丽安恼怒的催促声又一次响起,他们成双,离开我视线。
他对我还有留恋,留恋非恋,它只是一种惯性,但却混淆视听。我东倒西歪地站着,看杨子嘉。
杨子嘉无奈地把我扛上他的机车,给我带好安全帽。大桥的灯光昏暗,晚风摇曳,他们说人总会在陌生的地方渐渐长大。
九月开学之后,我住进了宿舍,和杨子嘉开始扮演一对热恋情人。就像之前约定的,我要把杨子嘉的温文尔雅体现得淋漓精致,同样的,杨子嘉要不遗余力地表现周小珊的贤良淑德。
因为亚东那一句话,我废了正常人的饮食,每天早上跑步,每月至少看五本时尚杂志,几乎变态地改变自己。
渐渐地学校里有人谈论杨子嘉身边的女孩子,再后来,有人知道了周小珊。但是杨子嘉对我的改变并没有赞许。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他说着风凉话,我习以为常。第一次和他们正面交锋是在九月的运动会,一个叫“两人三脚”的趣味项目。
杨子嘉说说无论如何都要破了校记录。而我,不自量力地把脚扭了。杨子嘉依旧热情高涨,不知道我的伤。
比赛那天杨子嘉自信满满,朱丽安和亚东不以为然地看着我们,似乎是看一场闹剧。亚东的眼神不应该那么冷,我明白,这些日子,他离我更远了。
起跑的时候我和杨子嘉占了优势,训练没白费,有人在为我们的默契高呼。是我的脚越来越痛,随着那些频率,我满头大汗。但这场比赛我们不能输。
忽然,我感觉风停了,他低下头解开了带子,把我横抱起到草坪。鞋子下面,脚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他一声不吭地驮起我,转身走向医务室,很快广播里传来朱丽安和亚东得奖的喜报,身后看台的叫声此起彼伏。
我们在保健室狠狠吵了一架,出来的时候心平气和,大家都说我们心态好。事情总是朝着意想不到的地方发展。
我们没能得奖,而他背着我退赛的照片却入选了学校的“运动会最感人瞬间”,一下子,我和杨子嘉成了S大的模范情侣。
这是我和他都始料未及的,最好的结果。朱丽安和亚东没来参加运动会的庆功宴,听说校花恼羞成怒。
绕了个圈子,我们还是阴谋得逞。
三本的学院和一本的学院分立在南北,所以常常是我和杨子嘉坐在长廊上聊天,看到朱丽安风风火火地东奔西走。
篮球场上,我帮杨子嘉擦汗,他的球友肆意地吹着口哨,我瞄到外面的朱丽安几乎要把铁栏扭断。杨子嘉的脸上露出了哀怜,我掐了他的胳膊。
“这样就心软了,算什么男人。”
在S大,杨子嘉娇纵不可一世闻名,我一入学就受到了片面最惠待遇,招致了非议,也受了一些欺负。
第二教学楼的无人小巷里,充斥着浓郁的香水味道。我不认识的女生们用破罐子砸我的头,撕我的裙子,口口声声说我“不懂礼貌”而她们自己的脏话却没有断过。
停下来的时候我的眼前一阵黑,仓促的脚步声消失后是一张温柔的面孔。太久不见的亚东变得帅气了,他眉宇间有一种休格兰特的风情,而我努力改变的形象却付之一炬,在他面前依旧是个丑女。
“杨子嘉人呢。”他扶起我,给我披上衣服。
“不要告诉他,我怕他担心。”我照念了电视剧的台词,没觉得有多闹心。
亚东送我回家,一路上我恰如其分地描述近况,我看着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了小小的成就感。但他随之而来的哀伤神色,让我的心情降到了低谷。
我甚至有错觉,觉得他还喜欢我。因为他拉住了我的手,含情脉脉。这时候楼梯里起了一阵响声,杨子嘉崩着脸,一幅捉奸在床的德行。
“你怎么老害她受伤。”亚东说,两个人都一副不饶人的模样,好像要打架。亚东十七岁的时候为我打过很多场架,我沾沾自喜,把它们记录在我的小本子,就像过往的战役。但是现在他已经失去了为我打架的资格。
我假装疼得不行哇哇直叫,亚东皱着眉头把我的手又交到了杨子嘉的手上。我听到了杨子嘉不屑的哼声。
亚东走了,我们在屋子里面面相觑,好像多了什么,又少了什么。
“你非得把自己弄得那么可怜兮兮么?”
我们都可怜兮兮,我道破天机,但是事已至此,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演。
隔天杨子嘉没去上课,我去楼上找他也不见踪影,再一次看到他出现在学校的时候脸上已经多了一条疤痕。听说是得罪了班里几个高干子弟。
“人家只是暗恋你你干嘛要去威胁人家?”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欺负吧。”他说得风轻云淡。一条疤换来了天下太平,值了。
我大二的时候受不了四人宿舍的拥挤,又搬回了公寓。学校里有传闻说,周小珊和杨子嘉终于同居了。我懒得解释,他们不知道,我住楼下,他住楼上。
那天杨子嘉没来接我,他在楼上看第七遍《冷山》,听这动静男女主角还没见面。
刚进门就有个男生敲门。
“你是周小珊吗?”
我白痴地点头。我看他的嘴形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很快就吞了回去,男孩子慌张爬地跑了,我看到杨子嘉站在楼道口,手里还拿着半根没啃完的火腿肠。
“回来啦。”他淡淡问。
“是啊,我没你不行。”我说着场面话,他楞了一小下,转过头,继续啃自己的火腿肠。
第二周,我听说有个大一男生转到我们系,长得还不错,我对这个神秘人毫无兴趣,直到整个系在他来后活跃了起来,我才记得这个人叫朱易。
朱易轻易地成了焦点,可惜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有人问我喜欢什么类型,我一时没能答上来,原来我喜欢的并没有所谓类型。
他要有亚东的鼻子亚东的眼睛亚东的嘴。
仅此而已。
那些日子杨子嘉回到夜市去赚零花钱,留我一个人,晚上的公寓不像寝室,太寂寞。有一天我发现楼道里有贼,用扫把乱打一阵才发现是个熟人,朱易。
他说着类似于喜欢我的话,我把他拦在铁门外面。
接下来几乎每天他都来,抓着铁门和我说话,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他甚至天真烂漫地描述着他娶了我以后的零碎生活,可我压根儿没打算理他。少年的热情总是意外的高昂,然后很快遗忘。
朱易参加了学生会,我也在里头,看他他拉赞助跑场次,精力总是用不完。他被选上我们系的学生会主席是理所当然,就职式上,他说今后要继续要努力,然后直愣愣地看着我。
全部人都笑他不自量力,在他们眼里我和他之间隔着一个杨子嘉,一个庞然大物。朱易不在乎,他在灿烂的阳光里笑着,没有一丝阴霾。
我被自己埋藏得太深太久,也许是该晒晒太阳。
看到亚东的日子越来越少,只是偶尔听说他要去日本学软件工程,似乎很顺利。杨子嘉到了大四,忙着他的毕业设计和夜市小摊。我在公寓里,坐在地板上和铁门外面的朱易玩跳棋,他每天必问的问题:你什么时候才肯放我进去。
我从来没打算让他进我的屋子,因为它太小太挤,安置不了太多人。
朱易说我只要站脚的地方就够了,周小珊你太小气。
我绝不是一个小气的人,所以我开始自问,要不要让他进来。
大四的渐渐都天各一方。亚东又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是一个周日,我睡眼朦胧地看着他,他说明天的飞机,离开前最想见的人是我。
“你真想念我就不会走。”我有些失态,傲慢地看着他,他不说话。
亚东,你是个逃兵。
初中我就喜欢你了,但是你从来就没有对我说过一句“喜欢”。朱丽安离开了,我也变得漂亮,和你在同一所大学,我排除万难,你却变本加厉地逃离。最后,我扇了他一巴掌,他伫在原地不知所措,然后很快又露出释然的表情。
他走了,我的房间变得空空如也,那天我心血来潮拉着朱易去逛夜市,他飞速来到我楼下待命。
本来想故意避开杨子嘉的摊位,可没想到他的摊位挪了位置,一进夜市就看到了他,他也和我一样躲避不及。
夜市还是那么眼花缭乱,他穿着花短裤,系腰包,戴墨镜,搂着朱丽安,和我第一次见到杨子嘉的场景一模一样。
我们互相支支唔唔了半天,朱丽安第一次向我道了歉。
“对不起,小珊,我是真的喜欢子嘉。”
“那亚东呢?他一去日本你就水性杨花,你怎么向他交代。”我忽然变得咄咄逼人,朱丽安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可我还是得理不饶人,一遍遍数落她。
“周小珊!”杨子嘉瞪了我。
我不以为然。朱易向他点点头,表示了什么。硬带着我离开了夜市。那夜我想到了亚东,忽然觉得很委屈。朱易不解其中缘故,他问我杨子嘉有什么好。
“他为我在脸上留了疤。”我不了解他,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我只能说实话。
过不久,杨子嘉来找我,在走廊上,我和他握了手。我和杨子嘉的游戏进行了整整一年,一年下来我们身心具疲。
“我们果然很成功。”我讽刺了我们的配合,他一言不发。事情到此有了收尾,目标达成,他多了一条疤,我告别了亚东,没人感到快乐。
“你喜欢朱易吗?”他问。
我摇摇头。
“那你喜欢我吗?”他问。
我摇摇头。
“你这样让别人怎么喜欢你?”他弄乱了我的头发,轻轻抱住我。有的时候人和人之所以会在一起,并非是因为某种激动,只是太孤单。说来可笑,时至今日我喜欢的人依旧只有亚东。
过了不久杨子嘉就从我楼上搬走了,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住到了公司的附近,他走的那天我们喝酒喝通宵,我们絮絮叨叨地聊了很多。
他是让我考S大的人,我们是最的佳搭档,甚至并肩拿过那个“运动会最感人瞬间”的荣誉。
第二天宿醉,我没能送他上车,只是从窗台露出一只手,向他挥别,他打电话上来骂我没良心。
“周小珊,别减肥,你瘦了不好看。”
“杨子嘉,你保重。再见。”
人总是这样,聚散聚散,不知哪天相忘于江湖。
大四的我去了师傅的出口公司,这次是去当实习会计,他说没想到我还是回来了。这好比是一个圆,周而复始,只是物是人非。
让我意外的是朱易也在那里当会计,他和师傅有说有笑,看到我的时候还险些打破了玻璃杯。
“原来你认识小少爷啊。”
“少爷?”
“他姐姐是朱丽安啊。”师傅不厌其烦地解释了一边。
朱丽安,我何止认识。
师傅告诉我高复的时候那笔钱是朱易送的,他是个好孩子。
我相信他是个好孩子,可这与我无关,我整理票据,做着琐碎的工作。下了班,他的车已经停在门口,浅灰色的X5,我没有上车的意思。
那一路,他开着车跟在我身后,不敢说一句话。我上楼了他还是在楼下,久久没有离开,这样的情况整整保持了三天,他睡在车上,早晨又跟着我上班,干净的下巴露出胡渣。
第三天十一点左右,我穿着睡衣走到楼下,他在车子里看到我,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不过我只是冷冷地伸出手,把一个信封放在他的手上,里面装着一笔钱,是当时师傅给我的数目。
“什么东西?”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被我的冷言冷语所激怒的朱易从车里跳出来,钱像纸片一样撒得满街都是。我觉得瑟瑟,努力推开他,但是他不放手。
“你喜欢杨子嘉吗?他喜欢我姐。”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他才是横刀夺爱的那一个吗?”
一开始朱丽安和亚东就是一对,因为一个没有没脑的临考少女突然到来,他们找杨子嘉演了一出戏。杨子嘉喜欢朱丽安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趁着这个机会耍了一把心机,一耍就是几年,终于等到了朱丽安的投怀送抱。
杨子嘉,是个演技派。就是有人笨,笨到被卖了还要替人家数钱。
“周小珊,他们都不喜欢你。只有我。”
两年,他已经不是害羞的小鬼。
两年,他像个男人一样不我容反抗。
“你走。”我说。
“我不走。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朱易倔强起来,死死抓住我的手,“走,我带你把杨子嘉找回来。”
世上什么事情非我不可,朱易天真地误会了我,他拉我的力道越来越重,我几乎要倒下去,我想挣扎,也尝试了,被他塞上车厢我一阵乱抓,抓到的是车上的金属平安符。
他叫了一声,我觉得自己的手上湿漉漉的一片,最后来了人,微弱的灯光下我才发现那是血。
朱易辞掉了公司的会计工作,听说他的左眼受伤,很严重,朱家把他保护了起来。他对我终于绝望,可我高兴不起来。
我不要脸地带着花篮去探病,结果被朱易爸妈骂得狗血淋头,被保安像流氓一样赶出来,朱丽安偷偷找到我,帮我拿走了花蓝,放在礼物堆里。现在她反而像个天使。
我继续上班,耳边是不绝如缕的评论,我变成了茶水间的大魔王,见到我就自动逃窜。
一天,两天,三天,他们赢了。我向师傅提早要求结束实习,师傅叹气,我知道他是替朱易感到不值。
回到学校写论文,不断修改不断写,比导师还不厌其烦,找了新的工作,收入不错,专业也对口。我开始习惯独来独往,变得现实,执着名利,不期许恋爱,滞留于图书馆。
那天一大清早,楼上翻天覆地的动静,好像是搬来了新邻居,就住在杨子嘉的屋子。
我打着哈欠继续昨晚没完成的论文,这时候门铃响了,猫眼里是一张灿烂的脸,绷带包着左眼。
“周小珊,我离家出走,搬这儿来了。”他大大咧咧地发出警告,料准了我不会开门,说完,小碎步跑上了楼。
我抱着写满论文的笔记本久久不能思考。下午的时候,楼上再次放下篮子,里面是热乎乎的奶茶。
你追我逐的事情总是周而复始。楼下奶茶店里不再卖桔子水,只有口味各色的奶茶,他们开始播着飞儿乐团的歌,时而委婉时而高亢。
“把爱放开,把心打开。”
要是说放开就放开,那还算什么爱。
周小珊,那年25。
爱情不是什么,只是类似坚强。
在朱易还是个初中生的时候参加过一次全国数学竞赛,他没意外地得了初中部第一,高中部第一属于一个南方重高的女孩子,圆圆的脸蛋。
他初三,女孩子高二,有些东西总是一触即发。
“胖子,你叫什么名字。”
“初中生怎么这么没礼貌。”
“学姐,你叫什么名字。”
“周小珊。”
第二次见到女孩子是在暑假,她在爸爸的公司打工,是姐姐介绍的。她说这个女孩无父无母,靠着奖学金和补助读书而且成绩优异,很多人都心疼她,想帮她,包括姐姐的男朋友亚东,对她更是无微不至。
她高复一年考来了S大,和杨子嘉风驰电掣地确定了关系。这是朱易没想到的。但是他知道,杨子嘉喜欢的人从来只有姐姐朱丽安。
“杨子嘉,我喜欢周小珊。”他去找了杨子嘉,开门见山地说,“我帮你追朱丽安,你放了周小珊。”
这好比是一笔交易,一拍即合。有很多很多的因素,才能促成今天的局面。现在的周小珊面前不再有选择题,只留黑白分明的判断题。
她最爱的杨子嘉已经形象大毁。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占据周小珊的内心。
为此,他制造了一场案件,握着周小珊的手把那块平安符刺进自己的眼睛。杨子嘉只是一条疤,他可以不要一只眼。她一辈子都还不清。
05年周小珊毕业,06年朱易毕业,他带着她去到南方的小镇,在那里的会计师事务所谋得了不错的职务。他们租了套房,工作忙起来的时候文件几乎一整天不说一句话。
别人都知道周小珊和朱易同居,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同住,一左一右,
想来曾经的热情似火,已被江南的雨水冲刷淡去。
那年冬天他们赶了两场喜酒,一场是朱丽安的,一场是杨子嘉的。
两个人,卯足了劲要比谁结婚快似的。周小珊说祝酒词,张嘴就来,她恰如其分地扮演着好友的角色。气氛不断迎来高潮,该醉的人全喝高了。
朱丽安说,如果我能选,当初就选亚东。咬死不放手。
杨子嘉说,当时我能选,我选了周小珊,可惜选了她也不爱我。
他在周小珊的心里占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地位,但却不是主要。这就好像ReneeZellweger,无论是《BJ单身日记》,还是《CHICAGO》,她都没有得佳最佳女主角。反而是《冷山》,让她成赢得了最佳女配角的金像奖。
谁都觉得自己错过了最好的年华。
谁都会是别人爱情的配角,生活就是这么一回事。赢了的人,也要付出赢的代价。
朱易,那年23。
爱情不是什么,只是类似成长。
07年亚东从日本回来,没人来接机,朋友们都安家落户奔走在四方。他在北方一家软件公司随便找了一份工作,不多时,他遇见了同在北方的朱丽安。见面不是尴尬,反是惊喜,她留下了周小珊的手机号码。
“想她就打电话给她,你还在犹豫什么?”
“她和你杨子嘉……还好吧?”
“好不好你自己问,你就一点儿都不想她?”朱丽安的表情是恨铁不成钢。她不知道为什么亚东明明喜欢周小珊却处处躲着她,这绝非欲拒还迎的伎俩。
周小珊十四岁的时候爸爸妈妈还很恩爱,他们会一起去郊游,如胶似漆。那天一如往常平静,爸妈的车子开进了施工的危险区。
当年那件事被媒体铺天盖地地报道,起因是有人挪走了所有危险区的警示牌。作案的人至今没有落网。
周小珊爸妈的葬礼上,并不安静,素来没礼貌的亲戚家小孩对她指手画脚,那时候冲出一个男孩子,不是他们认识的孩子,他挥拳替她还击。
那是个英雄的模样,她至今难忘。但她始终没有追溯男孩子在那里的原因。
那年亚东十六岁,有着十六岁少年常有的坏脾气和坏成绩,恶作剧不受道德的限制,他们搬走山上了所有的警示牌,并沾沾自喜。一切直到那个新闻被播送出来,电视里的小女孩,圆圆的脸上都是泪水。
那时候亚东感受了一场死亡。
他找到她。唯一能做的只有为她打架。
后来的一些年里,他一直为她打架。周小珊上了傲人的重高,他们都是高中生。她教他数学和外语。亚东被周小珊潜移默化。高三的他决定为了周小珊而努力,甚至考上了大学。
一到大学里,他遇到了朱丽安,她像周小珊一样,寂寞,不安。
周小珊问他,朱丽安有什么好。
他说,漂亮。可朱丽安无法和周小珊比拟,没人能比。
说不喜欢周小珊,那绝对是一句谎话。
但是他有什么资格去喜欢她,一见她单纯的脸,他的罪恶感就泛滥出来。
那是一个秋天,他在人头攒动的街头见到了她。周小珊穿着米黄色的职业装,在人群中穿梭而过。她长大了,变成漂亮的女子,行为举止恰如其分。
他匆忙地找出手机,按了那个已经背出的号码。响了几声,又被自己切下。人群中,她抱起身边的小孩,那女孩子长得很像杨子嘉,笑得一脸灿烂。
虽说韶光艳如锦,她戴花,浅笑模样,早消逝。
“周小珊,你好吗。我很想你。”他默默,对着手机说。
想念有什么用,总有一天会形同陌路。她高二那年暑假,亚东送她上车,他一遍遍安慰她,鼓励她。
他也奢望她考来S大。
最后的最后,他决定说出这句话而折转的时候,杨子嘉站在那儿,抢了他的话。
亚东,那年26。
爱情不是什么,只是类似遗忘。
这场时光蜿蜒曲折,或许最后,通向一个类似美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