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温热的血滴提醒着她那么多的真实,她终于浑身发起抖来,瑟缩着把自己抱成了一团。乔慕笙不见了……乔慕笙死了……他死了么?……
窗外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水肆无忌惮的敲打着玻璃,窗户没有关,窗帘随着风雨大肆肆的扬着,漆黑的夜空,没有星星,也没有光亮。
初年从噩梦中清醒过来,凛冽的寒风也无法让她冷静下来。那个梦,那么真实,就好像乔慕笙真真实实的消失在了自己面前,那滴温热的血仿佛还带着温度。初年忍不住去摸自己的脸颊,同样的湿热,却是满脸的泪水。她怔怔的盯着手指上泪水,已经有多久没有做过这样的噩梦了?竟在梦里都痛哭出来?
乔慕笙,下午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看去还那样好,在她的梦里,为何决绝到了这样的地步?以死要挟吗?什么上天入地都会等着她,她根本不需要他这样的追随。如果她的人生终极摆脱不了乔慕笙这个人的话,那为什么要在死后才相互拥抱牵手?
她听着窗外的雨水敲击窗户的声音,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一夜未眠。她曾经有严重的失眠,很多时候只能靠着安眠药才能勉强进入睡眠,她睡的很浅,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把她从睡眠中惊醒过来,也许是一个人生活太久,学会了任何时候都警觉的面对一切。她曾以此为荣,瞧,她让自己过的这样好,直到那些失眠的夜里,她只能孤独寂寞的盯着墙上自己的影子发呆,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孤寂。
如果孤独的人是可耻的,那么初年想她早已可耻透顶。
天微微亮的时候,她终于从那个梦境中清醒的走出来。梦终究是梦,即便再真实也不过如此,现实中的他们,仍要各自坚强的走下去。有些人,曾经有交集,后来开始变得陌生,变得成为彼此人生中的陌路。她和乔慕笙,大概会按着这样的路线走下去的吧?不舍又如何,他们的生命里都没有彼此的存在。
雨过之后,空气里带着青草的泥土气息,清新的让人放松了心情。
初年在窗边怔神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开始收拾行李,爱情不是全部,有些爱情不会一辈子,友情却可以。在蔚澜走后,初年才真正意识到,朋友远比恋人来的更加重要,之前的日子里她疏忽了蔚澜,竟没发现蔚澜的心其实也一直支离破碎着。
她到前台退房的时候,前台的服务员给了她一张卡片,声称是有位先生一早过来留下的,没有留下姓名,坐着轮椅。初年一下猜到乔慕笙,手里的卡片淡淡的米黄色,有他独有的香水味,褶皱的表面,有他触摸过的痕迹。
初年打开来,黑色有力的钢笔字迹,虽然有好些年没见过乔慕笙写字了,但她依然记得他漂亮的字迹,他写字时垂着头皱眉的认真模样。乔慕笙写着一手好字,这也是初年佩服他的地方,长得好看字又写的好的男生,当时是及受女生欢迎的。
——还记得那一年的城市风景吗?碧海蓝天,此生不忘。我在那里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淡淡的字迹,刚劲有力,初年可以想象他在写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的专注和目光的坚定。
乔慕笙就是这样的人,决定抓住的东西绝不放手。同样,真正放下的过去也绝不提及。就像他不会再与苏伊有任何交集一般,因为对他来说,苏伊只是年少时爱慕过的一个女生而已,他放下了,就不会再回头。尽管如今的苏伊,真正的爱上了乔慕笙。
她拨通乔慕笙的电话,无人接听。家里的座机设了忙音,连接不上。她又拨了乔慕菲的电话,这次电话通了,两个人却忽然默契般的谁也没有先开口。
初年握着电话的手指有些发紧,想了想,低声问道:“我找乔慕笙,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意料之中的讽刺挖苦竟没有向她袭来,反而是乔慕菲平静而又礼貌的声音:“抱歉,我不知道我哥哥去了哪里,如果连你也不知道,我想没有人能知道他的下落了。”
“我……”初年一时没有措辞,尴尬的愣在了那里。
“你不知道吗?”乔慕菲的口气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坏,但仍显得咄咄逼人,“我哥说,他想为自己好好活一次,如果最后得不到,至少他不会有遗憾说自己没有努力过。他说,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我偷偷跟踪了他,他在走之前给你留了卡片,假如你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只能为我哥哥感到惋惜。”
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乔慕菲也会对自己说这么多话,初年纵使有千万种理由拒绝去想乔慕笙的理由,也无法真正对乔慕菲说不知道三个字。事实上,她或许的确知道乔慕笙去了哪里,但潜意识里的她拒绝去猜去想,这是乔慕笙给她的暗示吗?然后呢?她找到了他,他们就能幸福的在一起一辈子?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这何尝不是她心里的真实写照。
挂了电话之后的初年,在酒店的大堂做了很长很长时间,心里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乔慕笙是什么意思呢?他在逼她做出抉择吗?他用行动向她证明他的决心,打乱她原本的决定。
那一年的城市风景,碧海蓝天……
初年怎么会忘记,那是她与乔慕笙在一起后第一次的单独旅行,两人从选定地方到正式出发,不过用了两天的时间,都是想到什么便做什么的人,想去旅行,放下一切便去了。那是初年与乔慕笙之间唯一一次的单独旅行,厦门,鼓浪屿。
火车上的他们看城市风景一一掠过,幸福的仿佛新婚的小两口,无论什么时候总是手牵着手,甜蜜的一度让别人以为他们是去度蜜月的。
那次乔慕笙问她为什么喜欢海,她想了想说因为大海能够包容一切,一望无垠,让人向往自由和肆意。乔慕笙摸摸她的头说以后他们的新婚蜜月,他一定要带她去希腊看爱琴海。
如今回想,那时的他们多美好,乔慕笙许她一个未来,但这个未来终究也没有实现,他们曾经幻想过的新婚蜜月,也许从此再也不在。
最美不过年少时光,可以肆无忌惮的做梦,可以无忧无虑的相爱,可以不顾一切的对那个人说我爱你,人一旦成长起来,懂得太多,也就失去了最初的那份纯真。初年不是不怀念曾经的那些时光的,只是当怀念变成伤口,她没有理由再让伤口一次次的裂开。
每个人都有保护自己的方式,她有,乔慕笙也有。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前深爱的人渐渐在心里变成了一道模糊的影子,想要想起那人的笑容也要费好大的力气,不是忘记了,也不是不记得了,而是潜意识里不愿意想起。有些伤,不值得用一辈子去铭记。
在机场的候机厅里,初年像一个被人抛弃了的可怜孩子,瘦小的身体,只有一个不大的行李箱,好像拉起箱杆就能去往任何地方。没有归属,没有家,没有亲人,甚至没有一个可以让她在疲倦的时候停泊安歇的港湾。
这样的人生会不会太悲哀了些呢?初年有时也会想不如就这样嫁一个平凡的男人,平凡的过此后的一生,也是一件极幸福的事了,但生活里,越是平凡,往往越是难以寻觅。那个可以包容她给她港湾的男人,不是她想要就能要,也不是她想让那个人出现那个人就会出现的。没有人会真正相信缘分,但缘分这东西的存在很大程度上阻隔了许多人对爱情的幻想和追寻的脚步。
她是活得太过清醒的人,往往这样的人比普通人更不易得到爱情。
机场里人来人往,她抱着膝盖看这个漠然的世界。每一天都有人在变,每一分钟都有人相爱,每一秒钟都有人分别,生活的残酷就在于,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她回想起两年前与乔慕笙最后一次通话,冬天冰冷的雪地里,她窝在电话亭内不断的呵气,脸颊冻的通红,双脚几乎冷的没了知觉,仍执意不断拨他的电话。
那时的她只有一个念头,哪怕听听乔慕笙的声音也是好的,外婆的离世,厉言的突然转变,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让她害怕,让她惶然无措,让她分辨不出虚幻和真实。她需要乔慕笙扶她一把,告诉她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即便乔慕笙无法了解她那时的悲凉,她也会奋不顾身的去到他身边。
可是结果是什么呢?他冷冰冰的分手两个字如当头一棒,赫然将她敲醒,她这才发现她渴望的一切原来如此遥远,从未接近过自己。她想要的安慰,乔慕笙的柔声细语,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失去了,只剩下苍茫的大雪纷飞里他的一句分开吧。
分开吧,我们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能够为对方付出一切,早痛晚痛都是痛,不如早些了断。初年是万万都想不到她的乔慕笙会说出这样的话的,但这些声音,不是从乔慕笙喉咙里发出来的,又是从谁嘴里说出来的呢?
曾经以为的天荒地老,原来只是自欺欺人。初年是在那年的那一刻才终于清醒过来,乔慕笙从未属于过她,或者说她从未看透过真正的乔慕笙。他就是这样,不让人看透,把自己藏在深黑之中,却把别人看的清清楚楚。
那原本就是一场从开始就不公平的感情游戏,最后终究离散,谁也怨不得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