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点点头。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事情。这个时候最能吸引眼球的除了乔厉两家解除婚约之外,实在没有更加热闹的了。
“这两天公司要麻烦你多照看点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乔慕笙没有时间在这里多耗,他毕竟尽快找回自己的妹妹。慕菲是个情感异常脆弱的孩子,以她对厉言的感情,他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林乐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那抹身影已经兀自进了电梯。他傻傻得站在原地,其实他是很佩服乔慕笙的,一个不能走路的人,却可以把公司打理的这样好,还对自己的妹妹这样宠爱有加,这是个连男人都会嫉妒的人。
如果他的双腿没有……如果……那么……
但这个世界哪里有如果呢,每个人的命都是注定了的,你没法反抗,只能选择接受。不管你多么的不愿意。
即便强大如乔慕笙,亦然。
乔慕笙没有想到,在厉言的身边,会出现另一个女子。
蔚澜。
他从没觉得这个世界这样荒谬过,蔚澜与厉言并肩,神色淡漠,嘴角却噙着淡淡的笑,即便看去两人还是保持着一定距离,但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还是厉言先发现了他,目光相对时明显一顿,随即走过去与他打招呼。
乔慕笙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夜色的余晖下他清俊的脸庞显得尤为冷漠。他已经在厉言家门口等了几乎一个下午,好不容易等来了人,看到的竟是这样一副画面。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渐渐浮出水面,他觉得荒唐,却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乔慕笙捏着拳头,像是随时准备扑上去给他一拳一般。如果今天这个人不是厉言,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用尽各种方法击垮他。但这个人是厉言,从初中就开始和他走到今天的厉言。或许发生过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但他以为至少对厉言,他是了解的,所以当初才会那样放心的把妹妹交给他。
结果……又狠狠的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厉言眉心微皱:“要不要进去坐坐?你在这里等了多久?其实你大可以不必亲自来,有些事电话里也一样能说得清。”
“不需要,厉言,我只问你,为什么。”清冷的目光从厉言身上移到他身边的蔚澜,蔚澜坦然的面对着他,还是往日般的神采,大大的眼睛有着不可磨灭的光辉。
初年曾经说过,蔚澜的眼里有一片浩瀚星空。乔慕笙笑她看多了言情剧,今天果然发现初年是对的。此刻的蔚澜,站在昏黄的路灯下,那双眼睛迷离而动人,像极了那一大片星空。
厉言,就是这样被吸引了的吗?
厉言倒也不在乎乔慕笙表现出来的冷漠,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的,只除了对初年那件事。这些年他一直觉得亏欠乔慕笙,想尽办法弥补,所以他帮乔慕笙在公司坐稳地位,又为乔慕菲坐上总经理的位置铺下平坦大道,甚至后来,乔慕笙告诉他乔慕菲对他的感情,希望他们可以有所发展时,他也一样不曾拒绝。
他那时真的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也可以让一切重新开始。宋初年早已是他年少时遥不可及的梦想,他从来未曾得到过,将来也无法得到。怀着想要忘记的心情与乔慕菲开始了交往,以为会爱上她,即使感情没到那么深的程度,至少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也会慢慢彼此喜欢。但他错估了自己的控制力。
他没有办法爱上乔慕菲。就算他不爱初年了,他也没有办法爱上一个从来只被自己看成是妹妹的女孩子。
直到蔚澜的出现。蔚澜眼中那一片迷雾森林,是他第一眼便为之着迷的,知道这是个有故事有从前的女孩子,知道和他在一起的她很多时候只不过是逢场作戏,他还是甘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有她陪伴。这是一种渴望,他想,这应该就是爱情最初开始时的模样。
彼此吸引着,不说爱,也不说分开。只是不断的纠缠着,拥抱着,想要更多。这是他与乔慕菲在一起时从不曾体会过的感觉。
厉言是个不喜欢盲目也不喜欢欺骗自己的人。他发现了不爱,就会极力去将这件事情解决。否则,拖得越久便伤的越久。或许单方面提出解除婚姻有些任性和不妥,但过去两天,他一点也没有后悔,甚至内心小小雀跃。
不管乔慕笙最后会如何看待他,他仍是不会后悔。
蔚澜觉得这样的气氛尴尬之极,而自己夹在两个人的中间又显得太过突兀,僵硬的气氛,她一点也不喜欢。转身想跟厉言说再见,他却比她更先一步抓住她的手,清澈的目光,仿佛在说不要走。
那近似哀求的眼神,让蔚澜下意识的停了脚步。她读懂了他眼底的意思,他不想让她走,至少在这个时候。
她总是会不自觉得从这个男人的眼神里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人也曾经用这样孩子般乞求的目光看着她,委屈的想要拥抱她让她别走。每每在那时,她就不自觉的心软了。现在也是一样吧,现在的厉言,与白日的他虽然有着相似的神情,但那目光却哀愁黯然,仿佛不被世界理解的委屈孩子。
乔慕笙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看这两人紧握的手,他已经不用再问,答案再明显不过了不是吗。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蔚澜一出现,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样呢?他记得,蔚澜和厉言是不认识的,他们之间该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厉言似乎卯足了勇气,也或者说他想让自己坚定一些,寒风里,两个男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同样的眉目俊朗,同样的神情疲倦,却有着某种未知的凛冽席卷着。
他看着乔慕笙,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说:“慕笙,我不爱她。这样与她在一起,最后伤害的是她,而她也不会得到幸福,不如就放对方自由。她还很年轻,应该去找一个爱她的男人,而不是我。”
“你不爱她?”乔慕笙不禁冷笑,“当初你们开始交往的时候你没说你不爱她,订婚的时候你没说你不爱她,这个时候你却告诉我你不爱她,你离开她是为了让她找到真正的幸福。厉言,你在讲笑话吗?还是你在告诉我你是怎样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不负责任的开始,不负责任的结束?”
厉言耸了耸肩,他并不想跟乔慕笙争执下去:“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勉强在一起,只会让两个人都不幸福。”
“你现在在跟我讨论幸不幸福的问题吗?在你单方面发布这条消息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你有跟慕菲说清楚,或者有跟我商量过吗?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对你付出了那么多感情的慕菲是不是能承受得了你突然的背弃?这样的消息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已经是最大的伤害,你却在这里跟我说你只是为了减少对她的伤害才和她分开?”乔慕笙的语气不受控制的激烈起来,不管厉言说的真也好假也好,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自己细心爱护着的妹妹受到这样的伤害。
厉言沉默了。因为连他自己都无法否认自己当时做下这个决定时的头脑发热,只是单方面的想要与乔慕菲解除关系,而忘了乔慕菲是个女孩子,这样的负面消息对她的影响会有多大。他承认这是他自己的失误,所以此刻,他一点也没法反驳乔慕笙的质问。
厉言收了收手指,掌心内有蔚澜手上的温暖。他想,幸好,身边还有这个女孩子,不至于让他疲倦到无法站立。
不是没有想过乔慕笙会以什么样的口气来质问自己,但无论怎样,仍是无法改变他当时所做下的决定。多年来,唯有这一点是没有变过的,想什么便做什么,永远不让自己留下任何遗憾。成长后的厉言更懂得如何对自己好,怎样做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感恩。
有些失去的东西,没有就是没有了,不管再如何追求,即便回来也去不到当初的样子。乔慕笙比谁都懂这个道理,所以更加深知,当厉言发布那个消息,做下那个决定时,他和乔慕菲也就真正宣告了结束。求回来的爱情本身就已经不能算是爱情,乔慕笙也从未想过要替乔慕菲求回些什么,他只是觉得不值,更多的是遗憾,遗憾自己保护了那么久的妹妹最终没能跟自己最好的朋友走在一起。
乔慕笙看向蔚澜,蔚澜来到S市后,他只在第一天家门口见过她一次,后来她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过,但他知道初年与她定是保持着联系的。蔚澜对初年来说,是最重要的朋友,比知己的意义更甚。
他感激蔚澜曾经在初年最困难的时候搀扶了她一把,让她如今变得这样坚强勇敢,但这件事,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谅解的。他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两个人会走到了一起。
他问蔚澜:“你们在一起吗?”
答案是肯定的,但他就是这样固执的要从对方的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才能罢休,仿佛那样才是最好的证明,才是最能说明他猜测的答案。
蔚澜愣了两秒,接着轻笑起来,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眯着,很像个小孩子,厉言的目光不自觉轻柔下来,握着她的手也渐松了力道。
蔚澜吐了吐舌头说:“你觉得呢?眼睛看到的不就是真相吗?”她搞怪似的举了举厉言握着她的手又说:“如果你认为牵手代表在一起的话,那么也许我们真的在一起。”
说完呵呵得笑,让人分辨不出她话里的真假。乔慕笙自是有些了解蔚澜的。这个女子喜欢将自己的心思隐藏在深处,用乐呵呵的语调和笑容来掩饰内心的惶恐寂寞,但这样子的她又显得太过纯粹,连猜测都觉得是种多余。
不知道她是什么样人的人,一定分辨不出她在说着什么话时是真,什么话时是假。她永远懂得在任何时候任何境地为自己留下足够的后路和台阶。乔慕笙必须承认,他不懂蔚澜。但也没有必要去懂。
乔慕笙在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厉言的。他说:“慕菲不见了。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从前惺惺相惜的两个好朋友,到如今,却走到了这境地,除了他们自己以外,或许外人都是无法理解的。那么多年,他们之间有太多故事,故事的点滴汇聚起来,也足以构成他们分道扬镳的理由。当年厉言对初年做的那件混账事怎么可能瞒得过乔慕笙呢?乔慕笙选择沉默,不过是为了保护初年而已。如今妹妹又因为厉言受到伤害,新仇旧恨加起来,他们怎么可能还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做朋友?
蔚澜嬉笑着,从他掌心抽出自己的手。歪头咧嘴瞧着他,调皮的样子让厉言心里一动,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靠在米色的柱子上与她对视。蔚澜这样的女子,对很多男人来说都是致命的吸引,但你永远不会懂她脑子里在盘算着什么。
厉言在等着她开口,也许她会问有关于他与乔慕菲那一段感情,也许她还会问乔慕笙与他的种种过节,但无论是什么问题,只要是她开口问了,他一定如实回答。
但他错了,她什么都没问,后退两步,单薄瘦削的身影与层层夜色融为一体,背着光的公寓下几乎让他看不清她的存在。仿佛那只是一个离他很遥远很遥远的身影,伸手,触不可及。
厉言忽然心惊一下,刚想踏出一步,蔚澜已经银铃般的笑了出来:“厉言,你完了,乔慕笙跟你翻脸了,你有罪受了。”
厉言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原本以为蔚澜会问他关于慕菲的事情,没想到她却冒出来这么一句。心底隐隐的开始失落,会如此不在意,是因为不在乎吧?不在乎,所以他从前那个人是谁,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厉言很想问问她怎么不想知道他的从前,但他的自尊不容许他这么做。他也会为在乎一个人而害怕失去,蔚澜的出现远远不在他的预料之内。而他也似乎低估了蔚澜在自己心里的位置,短短时间内,只要一分开,就会开始想念。
这曾是厉言没有料到的。他以为,他所有的爱情,都已经在年少时给了宋初年,而宋初年之后,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爱一个人了。
但蔚澜打破了他的以为。让他看清了这世上本就没有谁是非谁不可的。爱情就是这样的不可理喻,在你没有防备时一下击中你的要害。
“我以为你会问我那些过去。”厉言的神情在明灭的光辉中有些落寞,最终还是无法抑制的问了出口。
蔚澜一怔,她实在没有想过要问那些事情。既然只是逢场作戏,问得太多太深入就失了原本的意义。她和厉言,是在互相寂寞的时间里相遇的,他们之间,不该发生所谓的爱情。对她来说,爱上别的男人,就是对那人的背叛。所以她一直都相信,她可以和很多男人交往,却绝不会爱上任何一个。
包括厉言。是的,包括眼前这个男人,至少到今夜为之,她从未想过要爱他,也从未想过他会对她产生感情。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在对方眼里都再清楚不过。
“我为什么要问?那些东西跟我无关的不是吗?”蔚澜佯装无辜的说着,觉得今夜的空气忽然变得很冷,“看来今天不适合喝酒了,我先回去,再见,晚安。”
她转身就走,厉言亦没有挽留。原本两人是打算来厉言家里把酒问天的,没想到乔慕笙会突然出现,即便蔚澜这个时候不走,厉言也早已没了喝酒的兴致。他和蔚澜,始终都只能戴着面具才能相处融洽,一旦有一方撕下伪装的面具,另一方就会毫不犹豫的逃开。
他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心中不禁悲凉起来。只能死死的握紧拳头,转身,与她吵着相反的方向走。只有强迫自己不回头,才能让自己真正下定决心不去挽留。既然,这是她想要的相处方式,那么他又有什么不能配合呢?
反正,从一开始,他想要的也不过只是有个人能陪在身边不是吗?爱不爱,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