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那么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初年很不习惯,或者不喜欢来自自身周边莫名的敌意。比如乔慕菲的。这个只和自己见过两面的女子,无论从哪个角都表现出了对她的不喜欢和排外。如果她不是乔慕笙的妹妹,初年根本不会去在意。
她不明白,怎么乔慕菲对她会有这种莫名的排斥和疏离?甚至每每在打量她的目光里也透着淡淡的嘲讽和鄙夷。她是什么地步得罪了这位大小姐,才会无缘无故成了被人无端讨厌抗拒的对象?
初年从前知道乔慕笙有个妹妹,但从来没有见过。乔慕笙曾经只告诉过她,他的妹妹虽然任性,有时候也时常让人觉得不懂事,但心地却是简单善良的。他在说起妹妹时,眼底总会浮现宠溺,理所当然的,仿佛那个女孩子天生就该被他宠爱着的。而事实,也的确是如此。初年小时候便觉得,有哥哥的女孩子会幸福很多。
她靠在开放式厨房的门框上,看阳台上那对兄妹貌似争吵。
乔慕笙是极为隐忍的人,即便多少怨愤,所有的情绪也都不会表现在脸上,但乔慕菲不同,虽然在这两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但似乎一点也没有练就面不改色的本领,此刻的她脸颊泛红,更像是个因任性而与哥哥发生争执的小女孩。
兄妹两最后似乎终究是没能说到一块去,乔慕菲恨恨得甩开落地玻璃门进来,瞪了初年一眼,那一眼看进初年的心里去,竟让她心底微微发颤。她不懂为什么乔慕笙不喜欢她。虽然她也不在乎乔慕菲对她的看法,但她在意乔慕笙的。
“你以为,这样就是和我哥哥在一起了吗?”乔慕菲的声音里有着不掩饰的讽刺挖苦,向上翘着的嘴角尤为刺眼。
初年别过视线,选择以沉默应对。任何时候,当你不愿变得与别人同样任性讨厌时,你唯一能做的唯有沉默,你至少可以保证自己不被传染。
情绪这种东西,一旦传染,就很难平息了。
所以,初年选择沉默。所以,乔慕笙状似不经意的开口替她解围:“慕菲,管好你自己的事,我的事,暂时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乔慕笙看去是真的生气了。他很少会对乔慕菲说重话,平时能忍则忍,无论这个妹妹多么任性,终究流着与自己同样的血。可任何容忍都是有底线的,一旦踩到乔慕笙的底线,无论那人是谁,乔慕笙都不会留情面。
乔慕菲立刻红了眼眶,委屈的摔门而去。绵长而狠厉的摔门声在很长的时间内游荡在初年的耳边。震的几乎连地板都颤动。
她去看乔慕笙,乔慕笙也正看着自己,与她相视,忽然问:“初年,你要和我在一起吗?你相信我吗?你懂自己现在留在这里的意思吗?”
初年蹙了蹙眉,自从来到这里,乔慕笙从未如此认真得问过她这样的问题,她也在潜意识里排斥抗拒着,不愿去深入细想。像现在这样安静的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好呢?为什么非要说出口才算是在一起呢?为什么非要证明什么才能算是他们相爱呢?
爱情从来与别人无关不是吗?
她过去,一如既往的蹲下,仰视乔慕笙。她喜欢这样看着他,喜欢他们这样的相处方式,很亲密很亲密的感觉,能柔软到她的心底里去,她从前便喜欢枕着乔慕笙的双腿睡去。如今不敢太过用力,又极度怀念那时只属于他们的美好。
乔慕笙摸摸她的头,拇指摩挲着她的额头,万分疼惜。如果可能,他多想初年现在就离开自己。倘若不是那场大爆炸,他至少能够抑制自己不去找她,只让她活在回忆里也是一件极美的事。两年都过去了,再多几个两年又算得了什么呢,至少在她心里,他依然还是年少时最美好的样子,而她也可以肆意安心的追求属于自己的生活,不必与他这个没了腿的残疾过分纠缠,念念不忘。
初年,终究还是我耽误了你的幸福,是不是?如果我能够小心一点,再细心一点,即便那时去了柬埔寨,也一样能够让你见不到我。
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终究还是想念她的那份私念,让他无法抑制的到了她面前。他无法容忍自己的影子被她抹去,只要一想到她的回忆里不再有他,他就发疯似的心疼,然后整夜整夜的思念缅怀。
人的欲念是何其可怕,到如今即便她真实的在他面前,他还是总小心翼翼的望着她,生怕一不小心,这个人又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这样的担惊受怕,以至于夜不能寐。
而这一切,她又是否知晓呢?
漫长的沉默中,两个人的心都如同堕入冰封的海底,曾几何时,不需要只言片语就能够真实感觉到对方就在身边,如今近在眼前,却再也抓不住真实。那么的模糊不清晰,以至不断的猜测犹疑,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迷失在了哪一个十字路口。
这是谁的悲哀呢?初年试图去握乔慕笙的手,不想他却轻轻避开,目光中有她看不懂的哀愁。“乔慕笙,两年时间,竟让你对我这样陌生。你认不得我了还是认不清我了?你面前的宋初年,如果不是因为要与你在一起,又为什么要漂洋过海来到你身边?”
那么遥远的距离,跨过去需要多大的勇气。
心里的空洞仿佛正在一点一滴被慢慢填满,那种莫大的喜悦如潮水般袭来,这种久违了的期待是两年前乔慕笙从未感受过的,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不敢期望这个曾经被自己亲自逼走的女孩子还会回到自己身边。
乔慕笙红了眼睛,那时面对多大的挫难都不曾掉过一滴泪的男人,现在却因为她目光里的柔软而痛了眼睛,他拥住她,似是抓着一件无论如何也不能丢失的宝贝一般。他丢失过一次,这一次,决不再轻易放手。
“为什么呢初年,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傻,我那么伤害你,你还是……我不能走,不能跑,不能陪你散步跑闹。甚至在婚礼的时候,也无法像其他男人那样抱着你进入殿堂,也许我能给你的……比你想象的更少……你有没有想过……”
哽咽着无法继续,他只想给初年最好的,以弥补从前对她的亏欠。越是在意,越是想要做得更好,在她面前就越是畏手畏脚。
初年曾经说过他是她的枷锁,禁锢了她的心,从此以后,漫长的那么多年,除了他,她眼里再也容不下另一个人。而他又何尝不是呢?那把锁禁锢了她,也禁锢了他。
初年狠狠的去吻乔慕笙的唇,歇斯底里的,用尽一切的去拥抱接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彼此真实的感觉到拥有。她咬他的唇,直到血腥味弥漫在两人的唇间,仍是不肯善罢甘休,两年的空白,时光停顿,美好光阴,总是来的太短暂。
那一夜极尽纠缠,最后是疲倦了的初年熟睡在乔慕笙的怀里。乔慕笙很难得见到睡的这样安详的初年。他记得她睡觉的时候常常会做噩梦,以前很多次都是从哭喊中被惊醒过来的。她有难过的童年,被父母抛弃的阴影,她的心里有一块地方藏着黑暗,很深很深,连乔慕笙都进不去。
他曾经想让阳光照散那块黑暗,后来阳光渐渐被黑暗吞噬。她还是那个她,他们也依然还是他们。你以为改变了,其实却在原地徘徊,那些疼痛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解除,初年内心的阴霾也无法立刻趋于阳光。
那时的乔慕笙却对未来充满着希望,只要心存念想,总能让一切变得越来越好的。在爱的最热烈的时候,谁也没有想过最终的结局走向超乎意料的偏顶。他们背道而驰,抱着各自的伤痕独自远离,最后,曲终人散。
少年时的他们,总被单纯美好的梦想所欺骗,华丽的新衣,要想获得必要斩荆披棘,一路荆棘也未必到的了想去的地方。而那个终点,如果没有对方,又有什么意义呢?
乔慕笙的手指一点点滑过初年安详的睡颜,不知梦到了什么,梦里的她突然裂开嘴角笑了起来,连带着连他也不自觉的舒展开了眉心。
这样的她分明还是一个孩子,清醒的时候却又刻意把自己伪装的那么强势,这么辛苦支撑着自己,是为了躲避伤害,还是为了欺骗自己?如果可以,他希望就这么一天天一年年的拥着她入睡,如果能够让她睡得安稳无忧,又有什么是比这更重要的呢?
就算别人反对他们在一起又怎么样?只要他清楚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做什么,其他人的想法,与他们何干?
“初年,我不放你走。”他附在她的耳畔低低说着,如同说着最甜蜜的情话一般低吟,声音低沉的能沉入心底里去。
只有在初年熟睡的时候,乔慕笙才敢这么坦诚的说出自己的感情。更多的时候,他害怕与初年的目光交汇,那双眼睛,总是能让他想起当初她对他的愤懑,连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就在乔慕菲与乔慕笙争吵过后的第三天,厉言与乔慕菲解除婚约的消息忽然占据了所有人的目光。当年两家欢欢喜喜的订婚,如今连作为当事人的女主角尚还云里雾里,男主角却已经淡定从容的宣布取消婚约。
那年厉乔两家喜结连理的消息一度被人津津乐道,无论是家世还是人品样貌,这两人在一起都是再适合不过了,仿佛再也没有谁比他们身边的那个人更适合对方的了。乔慕菲对厉言更是爱的死心塌地,漫长的岁月,那个男人早已成为她生活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就这么单方面的被宣布取消婚约,任是再强大的人也无法忍受个中屈辱,何况他们的婚约至少还掺杂着她对他的爱情。
乔慕笙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若不是乔慕菲的助理林乐急匆匆跑来告诉他公司内部大乱,他或许会被更长时间的蒙在鼓里。
乔慕菲不知所踪,解除婚约的事情又云里雾里,公司元老级高层对此事颇为不满,几个原本就对他们两兄妹不加满意的高层更是带头发难,惹得林乐最后只得找上乔慕笙。跟在乔慕菲身边的林乐是当初乔慕笙一手培养起来的,为的就是能让乔慕菲在公司站稳脚跟,凡事有人照应商定,好在林乐足够聪明也足够争气,这两年公司里到也相安无事。只是突然出了这么一茬,即便机智如他,也不得不上门求助乔慕笙。
毕竟,谁也不知道乔慕菲去了哪里。她走之前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乔慕笙把自己放空在阳台上。仰着头,手掌在眼前摊开,从指缝中看到阳光,刺眼的照进眼里。他这才看清,想要征服的世界,始终都没有改变。
纷乱嘈杂的会议室,第一次吵闹的如同菜市场。直到乔慕笙的身影出现在会议室门口,里面才突然安静下来。这些高层,虽然平日里各种表现出不满,但对乔慕笙却仍是有些忌讳的。
乔慕笙扫了一眼会议室,才冷着脸幽幽开口:“听说各位吵着要重选总经理?”
他冷静的语调,反而让在场的其他人颇有些无所适从。还是一个看上去谦卑的男人站了出来,这个男人乔慕笙认得,持有公司股份的林总,当年便是与他父亲一同将公司做大的合资伙伴之一。
“慕笙,我们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只是你也看到了,慕菲和厉言解除婚约这样的事情已经对公司造成了直接伤害,股市仍在动荡,这个时候,身为当事人,又是总经理的她,难道不应该站出来解释一下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乔慕笙越是变现的淡然漫不经心,这些人就越是为自己捏一把冷汗。乔慕笙的能力在场的很多人都见识过,当年在乔氏夫妇双亡之后,是这个年轻人单薄的肩膀挑起了一个公司的担子,这两年公司能发展的越来越好,他自然功不可没。
“各位都是当年和我父亲共经患难的叔伯,我相信你们也一定是为了公司好。说实话,我到目前为止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并且解除婚姻这件事由始至终都是由厉家单方面提出来的,未与我们经过商量,这样的情况下,各位叔伯想知道的来龙去脉,我实在无可奉告。”乔慕笙耸了耸肩,很无奈的样子。事实上,最该气愤的人不该是他吗,再如何说,厉言与他总是深交多年的兄弟,即便早有解除婚约的打算,也该事先知会一声才是。
他不知道厉言究竟有什么目的。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在场的人也都静默下来,说到底,无非为了公司,即便有些小争小利,但乔慕笙还是相信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
林总是领头人,一旦他沉默,其他人就更加紧闭了嘴巴。毕竟说到底,公司最大的股东仍是乔慕笙。当初乔慕笙初进公司时的那股狠厉他们都是见识过的。
“慕笙,家务事还是要快些处理的好,影响了公司就不好了,你明白吗?”林总走过去,别有深意的拍拍乔慕笙的肩膀,两股低气压瞬间凝结,谁都隐而不发。
乔慕笙报以微笑,分明感受到那只放在自己肩膀的手微微用力,面色有些惨白,仍要维持最优雅的表情。这是他唯一剩下的骄傲。
一群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会议室,片刻之后原本嘈杂的地方竟出奇的安静,就像一场闹剧,开始的突兀,也结束的突然。但谁心里都明白,是碍于乔慕笙的面子。乔慕菲虽是台面上的总经理,但幕后真正的掌托者却是乔慕笙。
“乔先生,这……”面对这种窘况,林乐也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他不是没见过大场面,而是这情形着实有些古怪,以至于到现在,竟然无话可说。
“慕菲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林乐张了张嘴,惊讶了一下,思忖片刻才小心翼翼道:“前天开完后我就没有再见到过她。”
“她知道那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