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刻面对乔慕笙的犹疑和沉默,她心里的怨气更加幽深。为了初年不值。初年真的不值得这样为乔慕笙。至少这些年来,初年全心全意想着念着的只有乔慕笙一个男人,但乔慕笙心里却不只是有宋初年一个女人而已。
初年自是明白蔚澜的,蔚澜时常心直口快,心地却不坏,她亦知道蔚澜是为了自己打抱不平。但她了解蔚澜不代表别人也了解蔚澜,刚想开口解释什么,乔慕笙已经抬眸,目光淡淡的瞥过她们,眼睛里带着浓雾般的哀愁,一瞬间疼了初年的心。
有时候,就是因为这样一个眼神,才让她肯原谅他从前所有的过去。因为除了乔慕笙,她再也无法在别的男人眼里看到这样深的哀伤,如同乞求,如同这个世界再也不能带给他希望一般。从前那样骄傲的男子,你能想象他眼中会有这样的哀愁吗?
不能不承认乔慕笙的修养是极好的,被蔚澜这样挖苦,还能笑的如此淡然从容,他微低着头,不卑不亢道:“蔚澜,这两年,很谢谢你。不管你怎么看,这都是我发自内心的,最想对你说的话。”
不管是对初年的照顾,还是不断促成他和初年,他都应该对蔚澜说声谢谢。是蔚澜偶尔传来的消息,才让他和初年的生活有了联系,不至于彼此陌路。
蔚澜冷嗤一声,她才不是来听什么谢谢的,她是来看初年幸福的。如果这个男人不能果断的给初年幸福,那么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初年带走。不为别的,只为初年值得拥有更好的。
自从那个人离开蔚澜之后,蔚澜对爱情的理解早已与年少时大不相同。年少时,或许会因为爱而不顾一切的在一起,哪怕千万人阻挡,眼里心里也都只有那一个人。渐渐长大后,才明白,那些最后走到一起的,往往很多都不是自己最爱的那个。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或许不是自己最爱最想要的那个人,却是最适合自己的那个人。
这样的幸福也许会有些小小的遗憾,但却是对待自己的最好方式。
那天的后来蔚澜与乔慕笙自然是不欢而散的。其实大概只有她自己不欢,因为乔慕笙的脸上分明没有任何难过的迹象。也许早已有过心理准备,也许太过会隐藏自己,也许这两年经历过的事情太多太多心智也变得成熟起来,总之,乔慕笙最后那句淡定的再见听在蔚澜耳里分外刺耳。
蔚澜只记得自己狠狠瞪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初年,跺跺脚就离开了。初年的选择她很清楚,不然初年也不会从巴塞罗那跑回这个伤城。她来,也不是要拉初年回去。她只是想让自己安心,想看看初年在找到乔慕笙之后开不开心。
但是很显然,事情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发展。初年并不开心,或者说她根本就开心不起来。
纸醉金迷的城市,酒吧的喧嚣,五彩斑斓的霓虹。
蔚澜坐在吧台边,随着音乐扭动自己的身体。她已经喝了很多很多酒,她就是这样,心情一不好就要与酒为伴,这么多年了始终也没有改掉这样的习惯。曾经为了一个男人喝到胃出血,在医院躺了整整一星期。出来后,仍是这样洒脱的过着。
她曾说过,人的一生何其短暂,那么为什么不随着自己的意愿活着呢?她是这么说的,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只是呵,后来的后来,无论她喝再多的酒,流再多的泪,那个人也不会再回到她身边了。折磨自己,似乎成了想念那人唯一的借口。
我们总是在不断想念某人的时候又害怕承认对那人的念念不忘,于是只能借助酒精的力量来麻痹自己,因为只有在喝醉后才能不顾一切的思念,不顾一切的回忆。
蔚澜在昏暗中用力抹了把眼角,去拿酒瓶,发现手腕同时被人从身后攫住。那人掌心的温度沁入她微凉的皮肤,滚热的烫。
她看到在昏黄的灯光下漆黑深邃的眼眸,男子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低沉的声音缓缓在她耳边响起:“你喝多了。”
蔚澜愣了两秒,噗哧一声笑出来,用力甩开他的手微醺道:“我可是千杯不醉,这么点酒醉不倒我,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厉言看了她一会儿,在她身边坐下,也不说话,手指摩挲着杯身,像是有什么心事。
蔚澜歪着脑袋观察了他好一会儿,才探过头去靠到他的肩上语带醉意的说道:“你在想谁?情人?初年?”
厉言没有否认,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他相信,初年不会将他和她之间的过往告诉第三个人知道,她恨不得他去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你的眼神告诉我的,哪有男人会用那样的眼神去看一个女人?除非那是他爱的女人。”蔚澜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地方,慢慢渗透进厉言的心里。连她都能看到的东西,初年怎么可能看不到呢?唯一的解释是初年从来不稀罕他的喜欢。不管是年少时还是现在。
女孩子微凉的手指抚上他的面颊,划过他的五官轮廓,轻轻在他耳边吐气,“要不要跟我在一起?我很好的噢,不会比任何一个女人差,你要不要试试?反正,你也无法得到你想要的。”多犀利的话,一下刺中厉言的要害。她说的没错,不管他有多喜欢那人,等多久的时间,那人也永远无法属于自己。宋初年的目光,始终只追随着乔慕笙。
这么多年来,唯有乔慕笙一人。
他揽过蔚澜,将她包裹进自己的怀里,问她:“即便我心里不可能会有你?即便这也许从一开始就只是一场无聊的游戏?你确定你玩得起吗?”
蔚澜仰着头,粲然的目光中带着迷醉,还有一点点的渴望与欢喜。那样的目光,一下子柔软了厉言的心,他俯下身吻住了她。双唇纠缠,她口中酒精的味道刺激着他,让他忍不住的想要更多。
已经有多少年,他没有享受过这样完完全全的拥有了?或许,这个女人会是个例外?
蔚澜头痛欲绝,睁着迷茫的眼睛打量陌生的房间。有人倚靠在阳台上抽烟,身影颀长落寞,有点冷意。她快速检查自己,衣衫完好,看来他还是个正人君子。
昨夜,是迷醉在了他的吻里吧?
愣怔间,抬眸已对上他带戏谑的目光。“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不屑做小人。不过我很好奇,假如昨夜真的发生了什么你会是什么反应?”他说着,随手摁灭了手里的烟头。
如此轻薄讽刺的口气,漫不经心的透露着一种危险。
蔚澜耸肩:“不过一夜情,你玩得起我自然也不差。不过可惜,终究是什么都没发生。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那么,再见。”
她想离开,这个人笑起来的样子那么像她记忆中的人,可那个人分明已经不在了,她又怎么能看着这人想起他呢?
还未到门口,身子忽然一轻,很轻松的被他圈入一方禁地,她被围困在他与墙壁之间,狭小的空间,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你说的话,作不作数?”他沙哑着喉咙,看着她的眼睛问。
她眨眨眼,傻傻得问:“什么话?”
“原来女人喝醉后说的话一样可以当笑话来听。”他笑,话锋一转,“不过我没打算当笑话听。蔚澜,是你自己说的,要不要在一起试试。”
蔚澜的心跳猛地加速,那不过是她微醺时一句戏言,不想却被他当了真并记到现在,这男人如此琢磨不透,却深深的吸引着她。她闭眼,深吸一口气:“是你说要在一起的噢,我没逼你。”她笑开,在他脸上轻轻一吻,他立刻愣住。
这个女人的转变来得太快,快得几乎令他措手不及。可见到她的笑容,竟让他原本糟糕的心情蓦然好了起来。
也许这样,也不错。他迫切的想要找到一个可以相互拥抱的人,至少那样,让他能感受到一丝丝温暖。
即便他和她,认识不过几天。即便他们对对方一无所知,甚至抱着无所谓的心态在一起。可那又怎样,爱情,早已不是他们所奢求的了。
那么蔚澜呢?她也不知道厉言究竟哪里吸引了她,但她不得不承认,漂洋过海,除了来看初年,她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他。
蔚澜曾在巴塞罗那的街头见过厉言。是在初年公寓的楼下,看到他颀长落寞的背影轻靠在墙边,手指夹着一支烟,目光却始终流连在初年远去的背影上。一个男人若是能够如此专心动情看着一个女人的背影,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那是他爱着的女人。
而蔚澜又是那样犀利的人,一眼便看穿。后来是在人来熙往的路口,乔慕笙与厉言的不欢而散,也许乔慕笙没有发现,但在角落里的蔚澜却看到了,在乔慕笙离开的时候,厉言闭眼难过的样子。
也许是在那一刻,某个瞬间,蔚澜就动容了,就想看看那样的男人究竟有怎样的内心。阴霾的表面后面有没有阳光,有没有向日葵,有没有他以为的幸福。
与从前很多次那样,她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所以在初年离开后,经不住心里的好奇和向往,也毅然决然的踏上了这条路。她想要的,从来都会主动争取,因为只有自己才懂自己想要什么,别人给不了你那么多。
可是现在,她不禁也开始恍惚了。那么顺利,那么自然,仿佛他们是已经熟识了许久的情人,不需要太多言语就已经将对方与自己捆绑在了一起。然而在看到他眉眼间与那人的相似之处时,她又突然没了那些勇气。
蔚澜害怕,害怕自己卑微到在别人身上寻找那人的影子,寻找逝去的那些快乐。因为这样的她,会连自己都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