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初年第一次见到乔慕菲。看去是与乔慕笙完全不同的样子。乔慕菲看初年的目光中分明带着露骨的不友善,仿佛那是一件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仿佛她们本就应该站在敌对的位置。可她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初年却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乔慕菲的敌意。
乔慕笙是极宠乔慕菲的。自从双亲在那场车祸中去世之后,他便将所有的疼爱给了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纵然她的一切,以及她那些越来越任性的脾气。
“有人在找你,在你公寓里等了一天一夜了。”乔慕菲的语气不善,目光时不时飘向一旁的初年,初年一看就知道一定和自己有关。
果然,乔慕菲朝初年的方向努了努嘴:“找她来的。你两天没有回家,听说是跟她一起出来的,我就猜到你们来了这里。”
乔慕菲这样解释。其实要猜乔慕笙的行踪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两年多的时间,乔慕菲除了在家河公司,去的最多的地方也无非这座房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乔慕笙亲自设计的,每一样家具,每一件摆设,甚至每一个不起眼的微小细节,都是经由乔慕笙悉心挑选摆设才构筑成如今这个温馨模样的。
那是在乔慕笙醉酒时无意间透露出来的一句话,他说:“初年喜欢。”自那之后,乔慕菲才知道兄长的用心,是为了那个一晃消失两年的女孩子。他对那个女孩子念念不忘,甚至到了借酒怀念的地步。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至此,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羡慕的了。
初年与乔慕笙对望数秒,她想不出在这个城市会有什么人来找自己。与她有关的人,早在两年前就几乎已经断了交。唯一的亲人,她的外婆,也已去世。她早已孑然一身,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那个人说她叫蔚澜。”乔慕菲没好气的丢下这一句话,转身离去。
初年这才恍然大悟。她没有想过蔚澜会来这里,蔚澜曾经说过如果可以,她其实是不愿意离开巴塞罗那的,那里有她整个爱情的回忆,她不想离开自己的回忆太久。
所有为逝去的爱情缅怀着的女孩子,都是折翼的天使。她们的爱情,死去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早已如同行尸走肉。永远怀念着的,那个曾经以为会爱一生,最后却不曾在一起的男人。
初年想,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自乔慕笙之后,她才无法再将目光停留在其他男人身上呢?因为每个女孩子,后来爱上的人都会有初恋的样子。而她,再也找不到身上有乔慕笙味道的其他男子了。
在S市见到蔚澜,对初年来说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她给了蔚澜一个大大的拥抱,算是这个城市对她的欢迎。蔚澜笑得灿烂,仿佛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是快乐肆意的女子,没有忧愁,没有烦恼,没有任何能阻止她快乐的事情。
那年初见蔚澜,初年最先被吸引的,便是蔚澜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幽深如海,深不可测,微微弯着,却又能似放出亮光一般,让人能够重新获得希望和快乐。
那是初年想成为的样子。即便心上被狠狠刻了多少伤痕,都能始终如一的保持微笑不喊痛。是倔傲的女子,偏执骄傲的让人心疼。这就是初年认识的蔚澜,从不将自己的眼泪曝露在旁人面前的蔚澜。
蔚澜勾住初年的肩,手指一勾抬起她的下巴不满道:“我等了你一天一夜,你知道一天一夜是什么概念吗?几乎三十多个小时,就在这里,原地,走都没走开过一下。”她夸张的指了指自己脚下的那片地方,笑起来有些邪气。
初年立刻卸下了方才与乔慕笙在一起时的那些伪装,不经意的勾起唇角,就已经足以让乔慕笙陷入回忆了。这样的初年,乔慕笙以为此后的一生都再难找到。或者说,那样的初年从未曾离开过,只是不愿再在他的世界出现。
年少时,总是将初年当成了红颜知己,有人说过,女朋友是一时的,而知己却是一辈子的。初年从不对他说一个不字,即使所有人都认为他该离开苏伊时,她也没有随着浪潮与他说分手吧。他一直觉得这个女孩子有一种与世无争的淡然,那份淡然超出了那个年纪该有的成熟。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可以安定的与她在一起,只是简简单单的女性朋友,无关其他。少年时的他们总可以毫不犹豫的选择那个不会离开自己的人,最后回过头却偏偏发现当所有人都已离你而去时,只有那个被你曾深深伤害过的人仍坚定不移的站在你左侧。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当时有人问过乔慕笙,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正存在单纯的普通男女朋友关系,无关乎爱情,只是简单的友谊。他那时几乎就脱口而出说相信,因为他身边的初年不正是如此吗。默默的与他并肩,将他看作自己很重要的部分,却从没说过喜欢这样的话。也许正是因为那时的疏忽,才会让他后来在发现初年偷偷喜欢了自己那么多年后而感到深深的懊悔。
那些错失的时光是他无论如何都弥补不回来的珍宝,而他在拥有时没有想过珍惜,在失去时却当成了全世界最稀奇的宝。两年前的乔慕笙,就是这样的连自己都觉得混蛋。
乔慕笙不知不觉慢慢握紧了拳头,目光移向笑着的初年,几乎想问:究竟怎么样,才能把你失去的那些笑容弥补回来呢?
可失去就是失去了,即便你把整个世界交到她手里,也再找不到多年前笑靥明媚的纯净女子了。长大后的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单纯的笑,简单的活了。
蔚澜有一句话说得对,他杀死了曾经的宋初年。现在剩下的宋初年,是不完整的宋初年。
有手指在自己面前微晃。乔慕笙瞬间从回忆里清醒过来,见到蔚澜嘴角带着戏谑,不禁苦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女人嘴巴太毒心太狠,虽然她也常常帮他,告诉他有关于初年的消息,但他对他总还是觉得有些紧迫感。
“我千里迢迢远道而来,你就不该请我进你家坐坐?”蔚澜双手叉腰,如果不是极力忍着,早已不留情面的大笑起来。
乔慕笙陷入回忆的样子一点都不可爱,明明嘴角有笑,眼睛却被蒙着一层阴影。不协调,不搭调。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乔慕笙进门,初年这时候反而尴尬起来,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有时真的十分佩服蔚澜,无论怎样的场合,面对什么人,她总能让自己笑的恰到好处,没有一点虚假做作的样子。明明眼里有着嘲讽,又偏偏能让人轻易忽略。
趁着乔慕笙去倒水的空挡,初年才偷偷拽过蔚澜的手问:“你怎么突然跑来了?也不事先通知我一声?”
蔚澜奇道:“亲爱的,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对我的不欢迎吗?你不喜欢我给你的这个surpris?还是你觉得我碍到你们两人世界了?”
初年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恼恨的瞪了她一眼,白皙的脸颊也因此微微绯红。什么都变了,唯一不变的是恼羞时总不自觉的红了脸。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初年低低嘟哝了句,没想到蔚澜就那么凑了过来抓过她的脖子呵了口气,蔚澜在她耳边轻声道:“其实我有目的的,不过暂时不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蔚澜笑的有些孩子气,刘海在额头前搭着,不说话的时候,如果单看那张脸,真的会让人以为她还只是一个大学生而已。
乔慕笙把水杯递给蔚澜,蔚澜迟疑了一下,接过去,却径直放到面前的茶几上,正眼对乔慕笙说:“你学生那会儿看上的女人真不怎么样,还没有我们家初年万分之一好,你当时是得了青光眼还是怎么的?”
初年心里一惊,急忙拉拉蔚澜的衣角,蔚澜狠狠抽走她的手,继续:“你上次就是为了那个女的回国的?你能不能不要每一次都拿初年当牺牲品?我可告诉你乔慕笙,你不稀罕我们家初年,可有的是人稀罕,你要不在意了就直接说,我立马带初年找第二春去,不怕找不着你信不信?”
说起苏伊,蔚澜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还是昨天那会儿他刚到乔慕笙家门口时的事儿。
有个女人敲乔慕笙公寓的门,半天没有人应,蔚澜就上去问她这是不是乔慕笙家,那女人打量了她许久,才点头说是。
蔚澜觉得奇怪,因为以她对乔慕笙的了解,是不会有女人跟在他身后纠缠不清的,除非是初年口中那个曾经在年少时让乔慕笙魂牵梦萦的苏伊。她不动声色的开口自我介绍:“我是乔慕笙的朋友,我叫蔚澜,他现在不在家吗?”
苏伊看上去很是迟疑,好一会儿才尴尬的点了点头说:“我来了有一会儿了,敲了很久门没人应,应该是不在家的。”
“那么……你是?”
“我叫苏伊,也是乔慕笙的……朋友。你如果是来找他的,可以打他电话试试。”
果然,蔚澜心里一沉,这个女人果真就是她猜测的苏伊。没想到乔慕笙和苏伊仍有来往。但仔细一想又并不奇怪,当初他会离开巴塞罗那,不也正是因为接到一通有关于苏伊的电话吗?她不懂,为什么男人总是可以朝三暮四,明明前一刻还在你面前说着非你不可此类的甜言蜜语,下一刻又会因为另一个女人而毫不犹豫的离开你身边。
蔚澜承认,她无法理解这样的男人的心理。